第6章
“沒事,知道你回來我才開心呢,還好我之前都有在我們用的那個郵箱裡寫日記,自己發給自己!不然我搬家好幾次,也是最近兩個月才找工作,你回來可能都找不到我了。”
“嗯、嗯……我是看了郵箱,你寫了好多。然後,還看到你說你和蔣成結婚了,很、很為你開心。”
雖然那都是三年多前的事了。
舒沅愣了愣,瞬間意識到對方很有可能是最近才翻看郵件,所以信息才那麼滯後。
些微的失落感讓她短暫失言,但很快,又調整過來,笑道:“是啊,這個事以後有時間我們再聊。對了,你還沒說你這次回來準備住多久,以後還回香港嗎?要是長期住的話,看看我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呃……”
問題顯然正中紅心,顧雁的手心裡登時全是汗意。
還沒等舒沅細問,她視線飄忽,終於鼓起勇氣,聲如蚊蠅地開口:“我、我這次來,確實是想找你幫忙的。沅沅,我想向你借一筆錢。”
“我知道——知道你嫁給了蔣成,我真的很替你高興。但是,我、我剛從香港回來,然後手頭上有點……我想向你借點錢,可能會要久一點時間、就是,我現在要處理完一件事才能拿到那筆錢。但是我一定會還給你的!真的,沅沅,我現在……因為我家裡也出了點事,不然,不然我不會向你借錢,真的。”
她的臉燒得通紅,不復少年時那股傲氣凌然。相反,吃人嘴短要人手軟,但凡對朋友開了口,腰背便隻能彎了又彎。
舒沅默然。
氣氛變得這樣尷尬,她其實很想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對方,然而,她很清楚在成年人的困境面前,一切客套關心話語都沒有一張支票管用。於是,也隻很快耐心地,小聲問了句:“沒關系,我借給你,你要多少?”
“我,可能……十萬?”
“好。”
她想也沒想便應下來。
本想起身去樓上拿支票本,又想起如果用支票,八成會被方忍注意到,扭頭就匯報給蔣成,遂隻用網上轉賬,從自己的個人賬戶裡劃給顧雁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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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雁全程沒再說話,紅著眼收下。
或許覺得不安,她又轉而從自己挎著的小包裡拿出一個小本子,低聲道:“那沅沅,我現在給你打欠……”
“不用了。”
舒沅摁住她的手。
“這麼多年的老朋友,我相信你。這些錢是我自己的私房錢,蔣成不知道,所以什麼時候還都可以。雖然不知道你現在在經歷什麼,但是雁雁,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我永遠是你的朋友。”
對於舒沅而言,這些煽情的話,她其實很少說出口。
然而對一個身陷困境而無從宣泄的朋友而言,如果多說幾句溫柔的話就能拉對方一把,何樂而不為呢?
顧雁流著眼淚,重重擁抱了她。
*
——“所以,就像我剛才說的,我真的沒有兇顧雁,也沒有羞辱她。小朋友,你放心了嗎?”
一小時後。
剛送走顧雁,結果又一次被前臺電話叫到一樓的舒沅,滿臉無奈地看著眼前神色緊繃的少年。
對方生得俊俏,有種介於男孩同男人之間、尚未長成的微妙氣質。舒沅雖不算閱人無數,但從他言談舉止,衣著打扮,一路觀察到他那雙白淨細膩的手,也很快反應過來:眼前估摸著是又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還莫名有種眼熟的感覺。
這感覺果然應驗。
直到對方放下些許防備,自我介紹說了名字,她立刻恍然大悟:“哦?你叫陳懷言。香港那邊的陳家嗎?我見過你姐姐,叫陳寶言吧,原來如此……你們長得很像。”
前兩年的蘇富比拍賣會上,她曾經和那位動輒叫價千萬的陳大小姐有過數面之緣,隻可惜後來陳家一敗,就再沒見過,拍賣會也沒了捧哏,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她不禁補充了句:“你們家的事我聽說了,節哀。”
陳懷言沒矯情什麼,點了頭頭,說謝謝。很快,又問起:“顧雁向你借了多少錢?”
“不多,不過你們這是……”
“算在我頭上。這算我欠你的人情。”
這少年大概還沒全然褪去一身名門做派,說話時難免叫人覺得有些不符年齡的老成。
舒沅有些失笑,反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兩人齊齊沉默數秒。
舒沅終於憋不住笑:“……哈哈,你在想什麼?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我對你沒什麼想法,我已經結婚了,小朋友。”
那少年聞聲,臉色一黑。
“我沒這麼想。”
“沒這麼想最好。”
舒沅又笑,這次笑意淡些,隻忽而視線一轉,她看向大廈外車水馬龍:
這裡是鬧市區,城市中心的CBD地帶。無論何時,外頭總不乏有少年打打鬧鬧跑過,年輕的情侶相依偎,車來車往,人來人去。
世事每天在變,怪事好事層出不窮。
她明明隻是看著不相幹的人與事,試圖催眠自己忘記,然而依舊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也曾經有一個人站在她面前,一把拉住她手。用無所謂的語氣,說算在我頭上好了——我跟她結婚。
【跟我結婚就沒事了,舒沅。】
那曾是她青苔遍布的回憶中,唯一不願蒙塵的畫面。
隻可惜往事難追。
今天的她,隻會,也隻能對陳懷言說:“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
“還有,顧雁對你很好。也許有時候她看起來很兇,隻是因為她小時候過得不好,但其實她心地真的很好——別人對你的好,小朋友,不要輕易辜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姐妹覺得昨天五一節的章不夠肥,so今天的夠肥了吧!!
一個彩蛋:
某太子爺:蔣成!你這樣算什麼男人?偷看別人隱私跟你媽偷翻你日記本有什麼區別?你不心虛嗎你?
沅沅子:……(感覺自己有被冒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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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為了騰出時間陪舒沅回家看蔣父蔣母,母親節當天,蔣成特意又交代方忍,再推掉了兩個時間稍緊的產品會議。
雖說無足輕重,但對於他這種事必躬親的工作狂而言也實屬特例,畢竟往年他都寧可晚點到家也絕不耽誤公事,一貫走的都是鐵血無情的路子。
“難道老板轉性了?”
“我看不太可能,你說他不喜歡新來的產品經理還比較可信——”
“喂喂喂,說到哪了?”
幾個秘書私下裡為此議論紛紛。
最後商討來商討去,也沒往平常一向存在感極低的舒沅身上細想。隻能大概得出個結論:或許是強如老板,偶爾也有像個正經凡人的時候。
——當然,這純屬常人的想法,和蔣成這種腦回路不一般的人絕不搭勾。
然而習慣了兒子脾性的蔣母竟也兜進這圈子裡,聽人咬了幾次耳朵,平白無故感動了一番。
雖然她心裡明白,從小到大,自己生出來的種一貫都冷情冷感,實在沒有什麼顧家秉性,回家鐵定是舒沅的主意。
但說到底,哪怕她自己也整天忙著購物消遣,和一堆大小姐妹們喝下午茶po照片裝嫩,今天學學這個明天玩玩那個的,偶爾闲下心來,和老公一起感嘆自己身上掉下來這塊肉,還是覺得有點失落,倒不如騙騙自己。
是故,打從前兩天接到舒沅電話告知兩人要回家,後腳蔣母就致電海鮮空運,興致勃勃地找出壓箱底的圍裙,親自進了廚房。
等舒沅和蔣成這天傍晚時趕到蔣家別墅,還沒進用餐的側廳,已是萬事俱備,一路馥鬱飄香。
蔣母解下圍裙,迎到兩人面前來。剛做好的漂亮指甲方才處理魚鱗時崩掉半個,仍不影響她那精心保養雙手的秀氣白嫩,一邊笑著,她又一把握住舒沅的手。
“哎喲,瞧瞧我哩沅沅,終於回來看媽媽了——是不是瘦了?蔣成最挑食,把你折騰壞了吧?”
蔣成在一邊插話:“我吃她做的飯不怎麼挑食。”
“聽聽這話說的,媽媽還不知道你什麼脾氣?看看你,長得這麼高,沒幾兩肉,還不是你吃什麼都挑三揀四,”蔣母假模假式地翻了個白眼,一轉身,又笑眯眯從蔣成手裡搶人,“還是我們沅沅好,像個粉團團,媽媽最愛給沅沅做飯吃,我們進去吃,莫理他。”
蔣成:“……”
幾人走進側廳。
蔣父一早在餐桌主位落座,正隨意翻看著報紙上的財經版面。
直至聽見腳步聲,抬頭見著人,方才順手將報紙交給一旁保姆,“來了啊,”他招呼著,邊說話,又摘下眼鏡、重重捏了捏鼻梁,“舒沅,坐吧,還有蔣成,你們媽媽聽說你們要回來吃飯,忙了一天沒帶停的,今天都多吃點。”
大家長發聲,他們遂各自落座。蔣父順手給坐在身邊的妻子捏捏肩膀,相視一笑。
轉眼,又伸手叫了另個僕人,“去把太太燉的參湯端出來。”
參湯?
舒沅愣了愣。
還沒等反應過來,下一秒,她就被點了名去。
蔣父知道她脾氣,單獨說話時也更緩和些神態,轉過頭來,隻叮囑著:“舒沅,這是你葉伯伯上次送的特等野山參,你媽媽特意為你熬的湯——聽蔣成說,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喝點,看能不能補補,好嗎?”
“啊,好,謝謝爸爸,還有媽媽。”
“有什麼謝的?都是一家人,”蔣母笑著,給她夾了一筷子糖醋小排,“還不都得怪我,生出來個討債鬼,蔣成最愛折騰人,也就沅沅你老慣著他。看你,都瘦了好多,媽媽還不得加倍多疼著我們沅沅啊。”
蔣母是個典型的上海小女人,說話十年如一日的嗲聲嬌氣。
年輕時的精明道行修煉到現在,倒成就了看破不說破的溫柔。說歸說,注意到倆小夫妻之間氣氛似乎不太對勁,她又有意無意,撞了撞蔣成肩膀。
“沅沅啊,寶貝,來多吃一點,你最喜歡的澳龍——哦,這個不是媽媽做的,這個好難處理的呀。是新來的廚師做的,他做海鮮最拿手了,你試試看,喜不喜歡?蔣成,媽媽夾不到,你給沅沅夾一下。”
*
摸著良心講,如果不是因為和蔣成的日漸離心,單就舒沅在蔣家的待遇而言,說給誰聽,八成都得感嘆兩句她命好:以平平無奇的出身嫁到城中首富蔣家,竟然完全沒有上演電視劇裡那些個婆媳大戰,抑或甩支票刁難的情節,可不就是上天垂憐?
更別提一向做夢都想要個女兒的蔣母,這些年對舒沅更是出了名的寬和。平日裡的關懷不說,也從不嫌棄她的眼界小見識少,相反,倒是抽空就帶她出席各大秀場、大小拍賣會,送來的藏品大大小小,亦塞滿了舒沅整兩個儲物間。
——當然,如果用蔣成的話來說,那隻純粹是他媽鍾秀闲得發慌,有錢沒處燒而已。
真要換了年輕的時候,那兩夫妻好得恩愛過了頭,哪裡有心思過問底下的小輩?
也因此,從小到大他們對蔣成的關心,其實還遠不及後來對舒沅的關愛程度,永遠隻有看似驕縱其實放任的“寵溺”罷了——蔣成被養成如今的性格,說沒有耳濡目染,沒有從小不被收拾、隻被慣著順著,導致性格極度自我,絕對天王老子也不信。
但無論如何,對於當年頂著各方輿論壓力接受她作為蔣家媳婦,更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的蔣父蔣母,舒沅終歸是發自內心感激的。
也因此,這天的母親節,舒沅甚至向蔣母,坦承了許多連蔣成也不曾得知的細節——
彼時已是飯後。
蔣成跟著蔣父去了二樓書房。
兩父子都是商場上的佼佼者,雖說相處間親情偶顯淡薄,至少關於公司的事,平日裡總還有說不完的話。
然而蔣成這天卻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