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事不過三 4061 2024-11-11 16:47:35

「你被他氣到了嗎?」我注視著她,觀察她的表情。


「不至於,」她好像愣了一下,隨即又淡淡地說,「原先我又以為他是故意氣我的,還在想這也太沒品了,後來發現他大概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孩,不管有幾分真心,起碼我是沒見過他對其他的人這樣。」


容珍很淺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在自嘲:「反正他不會對我這樣。」


「所以容小姐就躲著他們走嗎?」我說,「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樣。」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想讓我看看,他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容珍捋了捋頭發,垂下眼,「他早就想退婚了,隻是我不願意,所以他在逼我。」


駱承瀚是駱家最優秀的繼承人,不久前在公司站穩了腳跟。他迫不及待要脫離家族帶給他的束縛——第一個,就是他曾經應下的婚約。


容珍和駱承瀚並沒有進行正式的訂婚儀式,說是訂婚,其實隻是在他們成年前的口頭協議——而且這件事原本就隻有圈內人清楚,並沒有公之於眾。


原本的儀式定在今年十二月,但容家和駱家已經在私下商量取消這樁婚約,所以也並未為兩家的股份帶來什麼影響。


這個時間節點,被駱承瀚卡得剛剛好。


「容小姐,如果你實在不願意退婚,」我說,「雖然我討厭他,但我得承認,駱承瀚不至於人品低劣到婚後還在外出軌。」


「沒必要,」容珍抬起頭,冷哼一聲,「這也太難看了,我才不要做言情小說裏阻人姻緣的惡毒女配。」


「而且,」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慢慢地低下頭,安靜地伏在了桌上,就像是一隻受傷的天鵝,「其實這麼多年,他始終不承認我們的關系,現在他還找到了自己的真愛。雖然我覺得這件事算得上出軌,起碼是惡心到我了,但那麼多人看在眼裏,好像也沒說他什麼,我就在想,可能是我錯了。」


「我那時候明明知道他可能不那麼願意,但我看見他答應了,我就……」


我阻止了容珍要繼續說的話。


「容小姐,」就像是被某種情緒蠱惑,我控制不住地伸出手,輕輕地壓上她的發頂,「你沒有錯。」


她像是困惑般側過臉看我,卻沒有掙脫我的掌心。而我遲疑片刻,很輕地順了順她的長發,柔下聲音:「你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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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我:「你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嗎?」


我堅定地說:「真的。」


「我是不是不該喜歡他,」她的聲音很輕,「其實我以前也沒有那麼喜歡他,我就是覺得他很厲害,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而且對每個人都很耐心,很冷靜,好像什麼事都難不倒他。」


的確,駱承瀚年年拿年級第一的時候我正在程天翔的幫助下翻墻逃課,去網吧幫人代練掙我的創業基金。


「容小姐,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我也輕聲說,「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對某個人付出感情這件事沒有該不該的說法,無法控制的東西,你不能質疑自己。」


「是嗎?」容珍沉默幾秒,問我。


我再次肯定地告訴她:「是。」


「我就想知道怎麼會有人像機器人一樣,做什麼事都能拿第一,」她垂下眼睫,「而且他對我和其他人也沒什麼不一樣,不會故意討好我,也不會在背後說我壞話,我看得出來,他沒有把我當成什麼脾氣差的大小姐,就是當一個普通的同學。」


「嗯,」我認真地聽著,單純地提出我的疑問,「我也沒有把你當脾氣不好的大小姐,你為什麼不注意我?」


「我記得你,」似乎是被我打斷了思緒,容珍白了我一眼,「你理綜經常第一,比駱承瀚還高,可惜綜合排名根本不行,有一次理綜兩百九,然後語文零分,全校聞名。」


我想了想,好像還真有這回事,我那次是為了什麼來著?


容珍說:「但你根本也不關注我吧,我那次在辦公室看到你,你班主任在罵你,你笑嘻嘻地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轉頭看了我一眼,又跟看陌生人一樣轉回去了……」


終於想起那次是為了什麼的我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她認真地看著我,「你當時是不是真的和駱承瀚說的一樣,被富婆包養了?」


我:「……」


駱承瀚這人是真的狗啊。


「沒有,」我解釋,「我那次是接了個外快,幫一個女生做個遊戲裏的小插件。」


——當時很快就是容珍的生日了,我想攢錢給她買禮物,所以在辦公室看到她的時候,我因為覺得被老師批評丟臉不好意思,隻能裝作不認識她。


「我們明明是一個院子長大的,」她說著又瞪著我,「程天翔每次見到我都繞著走,你也裝作不認識我。」


我深感冤枉:「我什麼時候——你還注意這種事?」


「我以為你……」她好像想說什麼,最後卻沒說,隻是換了個話題,「而且,我怎麼沒有關注你了?雖然你和駱承瀚關系不好,但看到你籃球賽贏了被高年級的教訓,我不也去幫忙了嗎?」


我:「……你不是來幫駱承瀚的嗎?」


「我是聽說你也在才去的,」她理所當然地說,「駱承瀚又不喜歡我出頭,我幹什麼幫他?」


我有些愣了,居然想不起來她當時出現的畫面。


「結果駱承瀚直接把我拉走了,」容珍說,「你還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都覺得你忘記我了。」


我怎麼會知道——


恍惚間,夢境中若隱若現的畫面仿佛被撕開霧氣,某些我從未注意的細節,被乍亮天光映出了些許端倪。


那一年夏天,我被拽著領子推到樓梯口的時候,被誤傷的駱承瀚正在告誡他們不要過分,自己是駱家的人。


高年級的男生打算放駱承瀚走,而我習以為常地扯了扯唇角,甚至已經開始放空大腦,思考著晚上吃什麼。


我父母因故雙亡後的那兩年,家道中落,公司動蕩,房子用來抵債,我被迫搬出了大院。早已出國休養的爺爺不得不回來主持局勢,我的生活一落千丈,依舊願意和我一起玩的,隻有程天翔。


墻倒眾人推,從那以後,就有許多人出來嘲諷我,我逼迫自己對這些不以為然,總是表現得滿不在乎。


那些高年級的男生是哪個家族的少爺派來的我不得而知,但那一次,在他們的拳頭都落在我身上之前,漂亮到奪目的少女忽然出現了。


她傲慢地踢在他們腿上,疾言厲色地警告他們滾蛋。


其實我是想笑的,可我憋住了。


我偏著頭沒有看她,心想,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哪怕我已經搬出了院子,上學時為了生活去網吧陪玩,再也無法和駱承瀚爭個第一第二,小公主還是那個小公主,驕傲又勇敢,對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生照樣橫眉冷眼。


隻是很可惜,我的花園什麼都沒有,沒有辦法邀請她。


於是她被駱承瀚拉走的那一刻,她的背挺得很直,嬌艷的玫瑰怒放在烏黑的發間,我抬起眼看她,與她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將將擦過。


她在看我,我在想著自己家裏那個裝不了小公主的荒涼花園,一次都沒有抬頭;她走之後,我看了她的背影很久很久,可她以為我不記得她了,一次也沒有回頭。


我們的目光始終沒有交匯。


——原來是這樣。


「我還特意警告了他們,」容珍看著我,「後來不是再也沒有人找你麻煩了嗎?」


……原來是這樣。


「我從小到大沒有什麼得不到的,也沒有什麼想要的,一直追著駱承瀚,可能也是不甘心吧。」容珍沒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小聲嘀咕著,「還有你,我看你沒帶傘給你送傘,怕你不接受還隻能假裝是給駱承瀚的。我第一次做好事不留名,明明你不認識我我還挺氣……」


我努力調整好語氣,佯裝從容地問她:「容小姐這樣周全地考慮,是因為我家裏出的事嗎?」


她頓了頓,承認得很爽快:「我聽我爸說了你家的事,雖然也沒有和你很熟,但是你好歹也是我小時候的玩伴,我想幫你——」


容珍罕見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聽駱承瀚說你自尊很強,我又不是很會交朋友,可能是青春期想得比較多,反正我怕你覺得我是在可憐你,而且說不定你裝不認識我是因為私底下也很討厭我,就隻能迂回一點……」


她說著說著,又瞪了我一眼,很兇地說:「你那時候是不是討厭我?」


聽起來像是詢問,容珍的臉上卻寫滿了「敢說討厭你就完蛋了」的威脅。


我默不作聲地垂眼看著她,目光控制不住地溫柔下來。


十六歲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看向我。


十六歲的我可以笑嘻嘻地面對老師的嘆息,卻在她無意闖入辦公室的時候狼狽到無地自容。


十六歲的我站在她遞來的傘下,周遭雨幕連綿,鳴笛聲不斷,我卻把這一幕私定為時間可以終結的唯一浪漫。


原來,在你那個荒唐又灰暗的少年時期,在你對世界的大多數人都報以毫無期待的漠視的時候,你的月亮,在生澀笨拙地維護你可憐兮兮的自尊。


她從來不是我的月亮,她曾經照在我的身上。


她曾經,單獨地,溫柔地,別扭地照在了我身上。


「容珍,」我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很認真地說,「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你是我少年時期的月亮,你是我心中高塔上的公主,是盛放在他人園中的玫瑰。


我曾經甚至隻敢在水中凝視你的倒影。


她依舊保持著趴伏在桌上的姿勢,側臉貼著白皙的小臂,淺慄色的卷發有一綹落在我的掌心,呆呆地看著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幾秒,無限地拉長在陽光透過的落地窗邊。


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單手捂著半張臉,側過頭不看我,聲音雖然聽起來沒有異狀,卻在剛開始莫名結巴了一下:「最、最好是這樣,不準騙我。」


她的耳朵很白,此時在陽光下逐漸變紅,藏在她的長發間,比那一朵過去的玫瑰還要嬌艷。


我看了幾秒,移開目光,聲音也有點發澀:「我怎麼敢欺騙容小姐?」


「……哦。」


半晌,她乾巴巴地回應我:「你還挺懂事的。」


(六)


也許是我和她的談心起了效果,容珍不再假借感冒的理由躲在我家裏了。


容家和駱家的婚約正式解除,在圈裏還引發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風波,但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容珍回家後,我再次投身了忙碌的工作。


因為瑞林的項目,我和容家的合作多了起來,偶爾也能見到容珍。她在飯局上依舊優雅從容,隻是有時候也會在微信上向我抱怨這家的飯可真難吃。


金尊玉貴的大小姐仿佛徹底走出了陰影,隻是絕口不在我的面前提駱承瀚。


程天翔偶爾還會懷念容珍,問我大小姐什麼時候再來我家玩,他想要大小姐帶著上分。


我問他:「難道我不能帶著你上分嗎?」


「你從來不讓我玩『瑤』,」程天翔哀怨地看著我,「你隻喜歡『頗頗』和『牛牛』,你就是冷酷無情的分奴,哪有大小姐好。大小姐不僅讓我玩軟輔,還會幫我的『蔡文姬』打藍。」


我無語片刻,用一種微妙的目光打量著他:「程天翔,你這是徹底倒戈了?」


「什麼叫倒戈,」程天翔振振有詞,「她以後可能是我嫂子,哥,你應該端正你的思想。」


我敷衍他:「我先去工作了。」


並非不想靠近,事實上從我第三次看到她哭的時候,我就已經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了。


隻是,她剛退婚,駱承瀚一個大男人可以不要臉,也沒那麼多流言蜚語,容珍卻不一樣。


我可以不在乎自己,卻不能不在乎她的名聲。


——直到寧曦找上我的時候,我還一直保有這樣冷靜的考慮。


十二月,天氣轉涼,今天是週六,天空還飄起了綿綿雨絲。


被合作對象森象的副總寧晟約出來喝咖啡的時候,容珍剛好發了一條朋友圈。


一張海的照片,拍得很好看。


我沒多在意,還當是她的新壁紙,點了個贊就關上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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