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97章
梁家的花園裡, 即將舉行一場風格活潑的花園式晚宴。
因為主題是歡迎梁小姐歸家,風格不宜過於沉重,策劃人便將宴會主題定為【仲夏夜的童話】, 主打俏皮的浪漫意境。
此時, 花園裡早已經張燈結彩。修剪規整的樹冠上皆已掛滿了亮瑩瑩的水晶燈球,和剔透的地燈交相呼應著,仿佛滿天璀璨的星星點綴在夏日傍晚裡, 明光錚亮,玲瓏有致。
木棧道兩側布滿了嬌嫩欲滴的鮮花, 盡頭的餐臺上也早已陳列好米其林餐廳的冷盤與甜品。
打著小領結的侍者在賓客中穿行著, 給每一位客人送上法國勃艮第空運而來的名品藏酒。
徐芃芃端著一杯紅酒, 第N遍質問旁邊的佣人:“你們家小姐怎麼還不下來?”
佣人冷汗涔涔,也不敢多言。徐芃芃覷著她的樣子,眉頭微皺,似乎嗅到了搞事情的前奏。
隻聽前方“叮”的一聲清響,端莊優雅的梁太太輕擊玻璃杯, 站在花團錦簇的園區中央,微笑著歡迎前來參加派對的賓客。
說起這場派對的主題,吳薇淺笑著道:“這些天, 大家也都聽說了, 梁時來帝都了。自從被抱錯以後,她離開我們回到自己的家, 吃了很多苦。我們夫妻很可憐她, 打算做一樁善事, 送她去國外生活。”
此話一出, 賓客中頓時一陣哗然。
所有人都很震驚,之前聽到的說法明明是【失散多年的親女】, 怎麼幾天功夫,又變回了抱錯的女兒?抱錯就抱錯吧,還要給人送走,這是什麼操作?
最重要的是,梁家還能和陳家聯姻嗎?
許馨蘭坐在上首的圓桌邊,周圍圍滿了帝都的豪門太太們。一時間,大家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似乎想從她的臉上捕捉到蛛絲馬跡。
可惜,許女士八風不動地坐著,一派言笑晏晏。仿佛風口浪尖上的這位不是她的未來兒媳,而是什麼不相幹的人。
吳薇端著大方得體的笑容,靜靜等待著眾人的熱議平息,然後才繼續道:“今天的派對,就是為梁時辦一場歡送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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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人群裡忽然爆發出一聲高喊:“你說謊!梁時明明就是梁叔叔的親生女兒!”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看到徐芃芃那張憤怒的小臉。
吳薇的笑容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僵硬。
這下子可熱鬧了,八卦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每個人都在想,管他真相是什麼,親不親生的其實也無所謂,重要的是——這撥居然吃到了現場瓜啊!
已經有不少人拿出手機,開始第一手的播報。
熱議的浪潮遠沒有褪去,席間一片嗡嗡的交談聲。這時,粉紫色的夕陽裡,崔管家出現在了花園盡頭的木棧道上,身後還引著一位女子。
女子嫋嫋婷婷地走來,那身形,那眉眼……赫然是梁時啊!
在場有不少帝都的世家小姐,之前和梁時也頗為熟悉,這種情況下看到她,也都狠狠吃了一驚。
梁時的樣子實在不像個赴宴的人。
她長發隨意地披散著,沒有做發型,額頭上竟然還鼓著一個腫包。身上的裙子也皺巴巴的,仿佛在地上滾了幾輪。上半身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隻是看不太清,被身上披著的男士西裝外套蓋住。
周身如此狼狽,面上卻毫無畏怯的表情。梁時迎著眾人的目光,一路走進宴會的核心區,停在了吳薇的身前。
吳薇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幾乎凍住。
梁時微微一笑,脆聲開口:“媽媽,好久不見。”
*
梁家的這場歡迎派對,足足被帝都的豪門圈子津津樂道了好幾天。
大家紛紛傳言,當晚,梁家的那位假千金一身褴褸,眾目睽睽之下,直接走到了梁太太跟前。她在吳薇驚詫的目光中,轉身面對賓客,朗聲開口道:“感謝今晚來參加這場派對的朋友們,我梁時不勝榮幸。”
“非常抱歉,今天我又又被梁太太找人擄了去,所以來得遲了點。”
梁時低頭看了看自己糟糕的裝扮,“剛從賊窩裡逃出來,也沒來得及梳洗打扮,請大家見諒。”
底下早已鴉雀無聲,眾人都被這一番說辭驚得傻在當場,不能反應。
梁時仿佛看不到賓客們震驚的臉孔,繼續面帶笑容道:“說來說去,都是梁家內部的恩怨。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我也不想在這裡當眾吐槽,怪丟人的。”
眾人:……這家醜被你揚得不少了。
“既然是歡迎我的派對,我本人還是要到場的。但是呢,都這個點了,我就長話短說,別耽誤了大家吃晚飯。”
梁時揮揮手,招來一旁等候的律師,手裡捧著的赫然是泰啟的股權轉讓書。
梁時拿起筆,洋洋灑灑地籤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籤下大名的一頁亮給了在座的賓客,“大家做個見證,這份股權我領了。從今天起,我梁時就是泰啟的股東之一。在座各位如果想要買房置業,可以找我打折。”
她把文件還給律師,又想到了什麼,“啊對了,下周我結婚,歡迎大家來陳家老宅捧場啊。”
底下一位賓客抖機靈道:“沒接到請帖的怎麼辦?”
“這樣嗎?”梁時微微露出為難的神色,“請帖的事不歸我管欸。”
她揚起下颌,目光越過眾人,直直看向遠處的一抹樹蔭,似是在詢問什麼人:“我說了算嗎?”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齊齊回頭。
隻見一株花影重重的紫藤下,陳琛抱臂站在那裡,姿態闲適地圍觀著這場盛會。
他隻穿著襯衣,有眼尖的人立刻注意到,同色系的西裝外套,此刻正披在梁小姐的肩上。
隻見這位素來清雅的陳家繼承人彎了彎唇角,微一抬手,身旁的方助理立刻穿過花園的雅座,走到剛剛說話的那位賓客身前,恭敬地遞上一張請帖。
梁時滿意地點了點頭:“挺好,看來我說了算的!”
她收回目光,嘴邊噙著笑,眼眸裡亮晶晶的。發型和衣著明明狼狽得很,人看上去卻比這花園裡所有的水晶燈都要光華奪目。
“今天的菜單是我擬的,選的是我超愛的廚子,希望大家喜歡。”梁時輕打一個響指,服務生們這才端著豐盛的菜品入場。
她站在花園的中心,遙遙舉起一杯紅酒,“祝在座各位都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
初夏的晚風穿林而過,滌蕩掉傍晚的喧囂,徒留下夜的冷寂。
燈光稀疏的花園裡,梁時蹲在一塊花田的邊沿,輕輕摩挲著一盞亮盈盈的夜燈。
這夜燈的款式是她親自選的——這麼些年過去,原本的燈早已經損壞,可是園丁依然會替換上同樣款式的燈。
乍一看,還以為什麼都沒變。
其實早已不是當年的燈火。
歡樂的派對結束,賓客們酒足飯飽,皆已乘興而去。
陳琛被梁秋聲請去了前廳喝茶。後花園裡,隻剩下梁時,以及久久站立在她身後的吳薇。
自從梁時驟然出現在宴會上,吳薇就知道,陳嘉涵那邊失敗了。
此刻,她明明應該為豬隊友的失利而懊惱,或者是親自動手,將這個企圖和自己親生女兒爭奪家產的孩子掃地出門。
可是,當她時隔九年,再一次見到梁時的瞬間,就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她知道,自己要敗了——不是輸給任何人,隻是輸給自己罷了。
吳薇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人。
梁時看上去變化很大,似乎長高了一點點。五官更加明豔漂亮,已經出落成絕頂的美人。
整個人的氣質也不太一樣了,不再莽撞任性,驕橫恣意;變得疏朗開闊,落落大方。
就像一位真正的名門淑媛——是她曾經天天諄諄教導、殷殷期望她成為的樣子。
吳薇忽然被一股強烈的荒謬感裹挾住,內心有片刻的黯然。
隻見梁時終於從花圃前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有件事,我一直非常好奇。”
“什麼?”吳薇的聲音有些不易覺察的顫抖。
“你是一個凡事喜歡親力親為的人。種花,烘焙,很多事,都不喜歡假手他人。”梁時終於轉過身,面對吳薇站著,聲音沉穩鎮靜,不辨喜怒。
“為什麼……每次對付我的時候,都要委託別人呢?”
吳薇愣了愣,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這種要緊事,派自己的人才更加穩妥,不是麼?”
吳薇喟然而嘆:“有什麼區別呢。”
“當然有區別。”梁時提著裙角,jsg緩緩走近。
木棧道上,伸展的草葉探出頭,拂過她的裙擺,發出“沙沙”的聲音。
“自己的手下起碼能夠準確執行命令。不會為了私怨,把人擅自拐到東南亞;也不會因為嫉妒,就威脅要別人的命。”
吳薇妝容精致的臉上升起一絲疑惑,又在梁時平靜的目光裡,沉寂下去。
“有些話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的確從始至終,都不想真的傷害你。”她嘆了一口氣,“哪怕到現在,我還是很難對你下手。”
“我相信。”出乎意料的,梁時回答得很幹脆。
她看著著花色繽紛的周遭,有些顧左右而言他道:“過去這些年,我時常會想起這片園子。”
“你記不記得,當年你在這裡手把手地教我種花、上肥、剪枝……我後來還運營了一個賬號,分享了很多做園藝的視頻,吸引到不少同好。”
說起這個,梁時的聲音裡有一瞬間高興的情緒。
吳薇似也陷入回憶:“你小時候太頑皮,沒什麼耐心,難得對花草還有些興致。”
梁時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淺,也有些遠。
“當年在機場,我曾經問你,恨不恨我。這個問題,我獨自琢磨了很多年。”
吳薇的臉上漫過一抹嘲諷:“琢磨出答案了?”
“之前是沒有。”梁時的表情帶著溫靜的淡然,有一絲事不關己的陌生,“重新回到這裡,我才想明白,你與其說是在恨我,不如說,是在恨那些年自己錯付的愛。”
吳薇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
“當年我離開的時候,不清楚真相,以為自己就是個抱錯的孩子,和梁家早已劃清了界限。我拼盡全力考來帝都,想靠讀書改變命運。可是你連這個機會也不願意給我,親手毀掉了我的前程。”
梁時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波瀾,她閉了閉眼,艱難地繼續道:“你也許不知道,拜你所賜,我後來的人生……成了怎樣一片荒涼的不毛之地。”
“如今,你又來針對我。”梁時的眼睛裡泛起湿意,水盈盈地看向吳薇,“就這麼不甘心嗎?一定要把【那個女人】的孩子踩死,才算出了這口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