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場上的人是譚笑晟,他騎藝雖精,射藝卻不如何,發出去的箭有一半脫靶,臺下有人喝倒彩,嚷嚷著竟不如公主一介女流,譚小公子氣得臉色發青。
「我說有些人吶,自吹是什麼武將名流,連個姑娘家的也比不過,果然是虎父犬子!」
這話說得難聽,楚衍循聲望人,真是巧了,這不是那天在紅音樓罵她的那位嗎?
哦,原是王太傅家的公子啊。
「姓王的你再敢多嘴,老子撕爛你的嘴!」
譚笑晟直接棄馬跳下,氣勢洶洶,直奔姓王的那位。
王家公子顯然是慌了神,原以為眾目睽睽之下,對方哪敢動手,可其餘人隻是退至一旁,瞧笑話似的,竟無一人攔阻。
「譚小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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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衍向前跨了幾步,利落翻身上了他的馬。
譚笑晟聞聲停住,見她又搶了自個兒的馬有些疑惑。
她一拱手:「這回可不僅借你的馬,再勞煩借弓箭一用。」
譚笑晟一把丟過去:「且拿去。」
楚衍身子伏低,縱馬狂奔,放了韁繩,腰馬合一,連發幾矢,箭箭正中靶心。
恰巧此時長公主走進來了,她有心戲弄,猛地一拉韁繩,馬兒幾要立起,樹葉簌簌落下,她放箭,穿葉而過,正中靶心,又是一箭穿葉連心。
眾人皆是看得呆了,半晌才齊聲喝彩。
楚衍下馬,眉毛上揚,笑嘻嘻地問她:「公主,如何?」
「哼,教我武藝的那位,可不止這般厲害。」
「那是哪般厲害?」
「她呀,會讓著我。」
11
譚笑晟非吵著要拜楚衍為師,S活不肯走,她千躲萬躲溜了後,不料,這人更是引著一幫人到武遠侯府門口敲鑼打鼓,大有一股拜不成師誓不罷休的意味。
本來侯府位置偏僻,這下鬧得水泄不通,大門卻仍是緊閉。
楚成雙手抱胸,淡然自若:「他這動靜整得挺大,誠意是夠了,不如就收了吧。」
「不成!」玉錦有了點火燒眉毛的感覺,急匆匆地反駁。
「有什麼不成?」
「你想想,到時候譚將軍回來豈不是得找公子麻煩?況且,譚公子品行浪蕩,萬一生出點別的事?」
楚成皺著眉頭:「我怎麼記得你前兩天誇他率真來著?」
「率真歸率真,麻煩也是真麻煩!」
「再麻煩能有那位長公主煩?」
玉錦狠狠敲了他腦門:「閉嘴!」
「累了。真是累了。」楚衍閉目。
糟心事是一樁接著一樁的,翌日上朝,本也無大事,陛下忽提她年長未婚,她跟著搪塞。
「武遠侯真乃我大俞俊傑也,如今還是孑然一身,恰巧我的溪兒也是未婚,我看你二人般配得很。今日朕便下旨賜婚於你,可有異議?」
此言一出,朝堂內心如S灰的有兩人。
楚衍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變故來得太快,隻得絞盡腦汁:「陛下恕臣不能遵旨,臣已有心上人,萬不能從命。」
陛下沉目,又笑道:「不妨,年輕人有自個兒的主意也好。武遠侯心上人是何人且不妨道來,若是般配,朕也好為你做主。」
楚衍腰彎得更低了:「是日日與臣相守之人,原是我府上婢女,自小同我一塊長大。」
陛下的眼神冷了幾分:「朕的公主竟是比不上一介婢女嗎?」
「父皇。」長公主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真是奇怪,按理她現在該是最怕看見公主了,可徐見溪的聲音竟是將她那顆躁動不已的心漸漸撫慰,分外安心。
「楚將軍已有心上人?」
「是。」
「哦。」長公主鳳眸一凜,「將軍的意思是,讓本宮做妾?」
楚衍俯身跪了下去:「臣惶恐。」
陛下大手一揮,皮笑肉不笑:「愛卿,君無戲言吶。」
張滋若咬著牙,用極大的力氣克制住心底疼痛,少時,陛下也總是戲言要將公主許配給他的,可那是許久以前的事了。
12
聖旨還是下來了,幾家歡喜幾家愁。
歡喜的是玉錦小丫頭,嘰嘰喳喳的,不知道的倒以為她要嫁人,楚成很聽話地任她使喚,忙前忙後。
唯一憂愁的人正坐在桌前雙目呆滯,不時嘆氣。
「公子別嘆氣了。」
「下月初四就是大婚之日,我在想怎麼逃婚。」
「逃什麼婚?我看公主很喜歡你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大婚當日,公主發現我和她一樣……」
「這有什麼,ṭüₘ萬一她知道之後更興奮了呢。」
楚成插嘴道:「今天家裡來人送了張請帖。」
「誰?譚家那個?」
「不是,說是姓張。」
楚衍眼珠子翻了翻,好奇地接過帖子Ṭû⁾,包裝得倒是精致。
她拆開後讀了讀,言簡意赅,不過是邀她入局談話,想來想去,她和這位唯一的交集就是長公主了吧,去看看也不妨。
「姓張?」玉錦的聲音提高了幾度,臉色沉重起來,沒了先前那副看熱鬧的模樣。
楚成似乎不滿她這副吃驚樣子:「怎麼?你認識?」
「不認識,隻聽說過名字罷了。聽說他早年間和公主有些țŭ⁹子露水情緣,我看是不要去得好。」
楚衍滿不在乎:「這有什麼緊?情根深種的又不是我。」
玉錦忽然盯著她深深地瞧了幾眼,眸中晦暗不明的意味令她心悸,好在玉錦適時地低眉伸手尋了顆葡萄往嘴裡塞去:「好嘛,反正誰也不在乎。」
楚成拿出帕子替她輕輕擦拭嘴角,玉錦往她嘴裡也塞了一顆葡萄,向來臉上無甚Ťûₑ表情的侍衛痴痴地笑了起來。
楚衍捂臉,轉身出門,這家真是沒法子待了。
時辰尚早,她原想上街轉轉,可好巧不巧,才走幾步忽然被頂轎子攔下。
「楚小將軍,好久不見。」
簾子掀開後是張清秀動人的臉龐。
「好久不見,溫姑娘。」
她還是溫聲細語:「那日演武場上將軍英姿數日難忘,大俞有將軍才可稱是俊傑無雙。」
被誇的人坦然一笑:「你喚我名字便好。溫姑娘那日的舞姿也著實動人,記憶猶新。」
「當真是榮幸之至,不知今日我還沒有榮幸請楚公子喝杯茶了?」
「那就多謝姑娘抬舉了。」
繞了半圈,居然還是來了紅音樓,隻不過這回走的是小門,躲開了大部分人,看來這小道怕是給某些嫖客應急用的,想到這,楚衍暗暗發笑。
溫蕭儀很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笑意,稍稍一想轉而解釋道:「楚公子,京城內走過這條道的人怕是不足一個手掌數。這可不是給那等子下三流的人用的,他們若要逃,跳牆也行,翻窗也行,犯不著修一條小道。」
楚衍仍笑:「姑娘這又是抬舉我了,不知還有哪些人走過?」
「公子日後自會知曉。」
「哪來那麼多日後。」不知不覺,她隨口而出的這句話沾了幾絲近來鬱結於心的苦悶。
溫蕭儀坐在床沿,手扶琵琶,弦聲乍起。
她本不是善聽音律之人,弦聲忽起之時像是一瞬扼住她的心髒,無能為力,掙脫不得,茫茫然間仿佛天下無物,孑然一身。
她還在母親腹內時,父親已戰S沙場,母親為了保住侯府的爵位,謊稱楚家有後,一路以來,步步如履薄冰,寸寸心如刀絞,唯恐一絲差錯便將數二十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
幸好,幸好,母親身體健康,還有玉錦和成兒陪在身邊,如今也已建功立業,也算不辱祖宗使命。
弦聲又急,如雨點澆灌。她身負欺君之罪,是能滿一輩子的嗎?況且陛下已經賜婚,該當如何?
弦聲一頓,百轉千回,漸漸熄弱。她想起那位還未成婚的妻子,一顰一笑,皆可成畫,這樣矜貴的玉人兒嫁與誰不可?偏偏老天爺這般作弄,不知公主此番又作何感想?
一曲終了,她情難自禁,潸然淚下。
溫蕭儀放下琵琶,正想拿帕子替她擦拭,卻被她歪頭躲開了。
「我自來京城便是孤苦伶仃,許久不曾見過家人了。如今好不容易在此謀一個安身之所,奈何身份低賤,時時遭人白眼,夜半無人時常常悲泣不已。」
楚衍垂著頭聽她輕輕啜泣,不由心想她與我一般同是個可憐人,也低低嘆氣一聲:「天地之大,竟不知何處容身?」
「將軍何苦?你是當今最權貴的侯相,又得賜婚於公主,豈非潑天的富貴權貴?」
「封侯非我意。」
溫蕭儀輕柔地抬手要去撫平她深深皺起的眉,她又後退一步,珍重道:「溫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溫蕭儀眼眸微眯,她不是第一次被拒絕了,一時瞧不出喜惡,吐著氣,漫不經心地說:「將軍,我是妓子。」
「妓子亦有禮義廉恥。」
「哦?也是,想來我這樣的賤民是入不了將軍的眼,比不得那金枝玉葉的公主。」溫蕭儀褪去肩上披紗,露出若隱若現的細膩肌膚。
「不過,將軍。長公主殿下面首眾多,又豈是什麼清白之身?」
「她是什麼身與我何幹?與你何幹?」楚衍也料不到自己竟然衝口而出。
13
約莫過了半個月,她才去赴張滋若的約。
張三公子果然有排場,挑的包間是頂金貴的,連守在門口的小廝都生得花容月貌。
「楚兄。」他舉起酒杯,先敬了一杯,一飲而盡。
楚衍隻顧摩挲著酒杯邊緣,等待邀約的主人引出今日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