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掩飾目中懷疑,直勾勾盯著身上這人。
終於是給他看得裝不下去,失笑:「看來你還算聰明,這還不到半個時辰,就猜出來了。」
「本還想多逗你一會,無趣,甚是無趣。」
我怎麼也沒想到,永王手下的S手探子,居然真會是那個浪蕩風流的溫家大郎——溫澤。
他一早就知我是江家二姑娘,也知道我會嫁他。
那他在三清寺,說的那些話,全然是诓我的!
純心戲弄!
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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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我又氣又惱。
可又礙著他真是永王手下人,我看過他S人不眨眼的模樣,心裡怕著,不敢朝他發火。
於是將頭一撇,不再看他。
「惱了?」溫澤俯下身,細密的吻落在我脖頸,像是在哄我。
「我為永王辦事,這事可從沒瞞你,三清寺那遭,我是事出有因。」
溫澤算是耐著性子同我解釋。
我知這是他給我的臺階,不再端著犟著,轉頭聽他說。
「我的確是聽聞了江家換女嫁人的消息,才去三清寺試探你。」
「如果那一回,你沒有答應我,那日後你嫁進來,就在溫家安安穩穩做個內宅夫人,我也不會叫你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
「可是你答應了,那就說明你變了。」
「能知道我身份,能和我並肩作戰的人,得是個和我一樣豁出一切的瘋子。」
「而不是從前那個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為了男人甚至可以放棄父母仇恨的小啞巴。」
說到這兒,溫澤滿眼笑意,卻帶著嘲諷意味。
我聽懂了他話中之意。
他在介懷,第一次尋我合作時,我因著相信方懷銘能替我報仇,而拒了他。
落在他眼中,我可不就是這麼個為了自己情愛,而拋棄母家仇恨的白眼狼。
他不敢託付後背給我。
換做是我,也不敢。
所以他要測試我,萬幸我通過了。
可是……
我看著面前這個說話流利的人,還是疑惑滿腹。
世人不都說溫家大郎耳聾嗎?
我之前去花角樓,看溫澤和樓裡的媽媽姑娘們交談,還有如今和我說話,都無半分不妥。
我將疑慮問出。
他開口:「我如今一點聲音都聽不見,隻不過我不是自幼聾的,是十幾年前,傷了耳朵,所以會說話。」
「聾了以後,我便學了唇語,日常看唇也能知道旁人說什麼,交談也不算費勁。」
他頓了頓,眼中沒藏住幾分悲切:
「這也是我選你的緣故。」
「我是真心覺得,咱倆相像。」
「我父親亦是在十八年前那場貪腐案中,被溫家二三房的人推出去,說他勾結了你外祖,這才流放千裡,S在路上。母親因此病倒沒兩年也去了。」
「後來我的堂兄誣陷我偷盜,我沒有父母撐腰,就被他們摁著甩了幾十個耳光,打到七竅流血。」
「耳朵,也就這麼聾了。」
溫澤語氣淡淡,卻在我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原來,這世間還有這麼一個人,與我如此相似。
我猛然間想起出嫁前,江瀟瀟曾來奚落過我,說:
「妹妹與那溫家大郎可是極配的。他是聾子,你是啞巴;他是沒爹娘的野種,你也是個沒娘的賤胚子;他最愛喝酒狎妓,妹妹你偏偏也是個J女呢!」
「哎呀呀,真是天賜良緣,天作之合!」
「你可得謝謝姐姐,把這好姻緣讓給你了!」
現在來看,江瀟瀟說的不錯,我和溫澤是極其般配的。
除了她說的那些,我和溫澤最配的,是有著同一樁仇恨。
思及至此,我在被窩中摸索著牽住他的手。
今後,漆黑荊棘路,我和他結伴同行。
9
江家是苦海一片,溫家也是虎狼窩一個。
二房三房全不是善茬,新婚第一日,就要給我個下馬威。
他們說要教我規矩。
滾燙的茶水,要我捧著去敬,跪著求長輩賞臉喝下。
擺明是為難。
在我準備委曲求全時,溫澤手持折扇毫不客氣將那茶水挑翻,潑到了二房嬸嬸身上。
「二房三房的人,用不著在我們夫婦二人面前充長輩,爹娘去後,我溫澤的長輩隻認爺爺一位,你們算是個什麼東西!」
溫澤話說的毫不客氣,轉頭拉著我就朝外走。
卻被二房家丁團團圍住。
我被這陣仗下了一跳,下意識拽緊了溫澤的袖子。
可他卻像是見慣了般,吊兒郎當回屋坐下,翹起二郎腿:「看來我方才說的話,叔叔嬸嬸不愛聽。」
「既然你們喜歡在我面前充長輩,那我也在幾個弟弟面前充個兄長,他們可是時常纏我,要我帶他們去花角樓和賭坊……」
溫澤話還未說完,他二叔就砸了杯子叫他滾出去。
不論是誰家兒子,都寶貝著,防著溫澤帶去那些汙糟地,可當真會毀了兒郎的前程。
沒人會為了找一個廢材浪子的不自在,而把自家孩子拖下水。
我的劫難,就這麼輕易被逃過去了。
回了屋,溫澤才恨鐵不成鋼地數落我:「你的性子也太軟了,他們欺負你,你不知撒潑?」
「若是我今日不在,你就由著他們擺布?」
撒潑?
這在我的人生裡,是從未出現過的詞匯。
撒潑會叫方懷銘厭煩。
方懷銘隻會叫我忍耐。
他總是告訴我:「沁沁,再忍忍,等我中舉就好了,你別生事端。」
從前,江瀟瀟欺負我欺負得狠了,我偶爾反擊,他卻怪我沉不住氣,慣會給他惹麻煩。
而如今,溫澤卻和我說:「溫家這好幾個都不是什麼好相與,你越忍,他們就越得寸進尺。」
「所以,你盡管硬剛。我們這樣的人,有什麼可怕的?不管惹出什麼簍子,我給你託底便是。」
話說完,他看著我,笑得有幾分無奈:
「細胳膊細腿的,誰也打不過,也不能說話,罵人也不行。」
我低下了頭,攪著手帕,滿心自卑。
其實,我向來是知曉自己的平庸懦弱,沒什麼本事,還是個殘疾的深閨女子。
就連為娘親報仇,為外祖翻案,我也隻能祈求著有個男人來幫我一把。
早些時候,是指望方懷銘。
現在,是倚靠溫澤。
溫澤說選了我做他後背的支撐,可我又能為他做什麼實質的事呢……
在我自怨自艾之時,溫澤一柄折扇抬起我的下颌:
「沁沁,我記得你不是生來就啞了,從前是會說話的?」
我愣愣點頭。
「日後,隻要我在你身邊,你受了委屈,隻管罵,出不了聲也行,我能瞧懂口型,我替你罵出聲來。」
溫澤這話像是玩笑,但卻猛然將我心底藏匿已久的柔軟翻了起來。
自我啞後,無人會在意我是否會說話,也無人會讓一個啞女開口。
哪怕是方懷銘。
而如今,面前有雙眼,目光灼灼看向我:「我本就是聾子,聽不見,平日裡都是靠瞧人口型的,所以在我眼中,你與他們都是一樣的,你隻管開口便是。」
你與他們都是一樣的……
我心中默念著這話,終於如同鼓足了勇氣般,用近乎誇張的口型,無聲罵了一句:「混賬!」
頓時,溫澤笑彎了眼:「怎麼罵人的詞都這麼軟綿綿?跟我學,哩個棺材瓤子!」
我亦然是笑著,他說什麼,我便學舌般說什麼。
笑鬧著,我看著溫澤的臉,不自覺地吐出兩個字:「溫澤。」
看見我的口型,溫澤怔了怔,隨後伸手描繪著我的唇,仿佛要將我叫他名字的唇形描進心底:
「日後,隻要是你叫我名字,我必定回應你。」
此刻的溫澤,目光炯炯,像是說著什麼了不得的誓言。
我才發覺,從前的我就像是貧苦的農家女,日日吃糠咽菜和糙米,一旦遇著了白面饅頭,我就當這是世間最好的吃食了。
可不知,這世間,還有佳餚珍馐。
方懷銘是我沒見識時遇見的白面饅頭,
而溫澤,則是真正的佳餚珍馐。
原來,世間男子還有如他這般的人。
10
三日後的回門宴,在江家大辦。
大夫人更是把帖子發給了郡守大人,請了不少官僚來替江瀟瀟撐場子。
這次的回門宴,我和溫澤不過是陪襯。
自覺地坐在角落吃吃喝喝。
可我們不挑事,也總有事來尋我們。
溫澤席間更衣,久久未歸,我派人去尋,卻撞見江瀟瀟身邊的婢女梨花帶雨地闖進來。
她說,溫澤吃醉了酒,輕薄了她。
聞言,江瀟瀟一臉的痛心,逼著我收下她。
江瀟瀟這戲一唱,我就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
她雖嫌棄溫澤,卻不嫌棄溫家。
將婢女塞進來做妾,最好將我這個正房擠得立錐之地都沒有,她自是把好處都能抓牢。
和溫澤相處多日,我明白,他不是真的好色浪蕩之人。
隻能是江瀟瀟空口白牙地汙蔑。
我在江家向來是好被拿捏的,於是趁著溫澤沒回來,江瀟瀟想趁熱打鐵:
「今天是咱們姐妹回門的好日子,沒得叫這丫頭哭起來,衝了喜氣。」
「妹妹你就喝了她這盞妾室茶,安了她的心,叫她早早退下去吧。」
這紅霞若是收了,以後就是插在我和溫澤身邊的眼線。
難保不叫她發現溫澤的身份,那就壞了大事。
於是,我放下碗筷,轉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紅霞。
「二姑爺是在哪輕薄了你?」
「怎麼輕薄的?」
「可有人看見?」
「你可有證據?」
「你的身子可破了?」
我打著手語,雖不能言語,但氣勢上已經足夠咄咄逼人了。
那紅霞結巴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攀龍附鳳的丫頭多了去了,誰知道她是不是見著二姑爺醉酒,蓄意勾引?」
我正打著手語,溫澤回來了。
他隻需一瞥,就明白了這事。
大刺刺地坐下:「剛剛在更衣室,這丫頭闖進來硬要伺候,給我喂醒酒湯。」
「我不小心摸了她的手背,怎麼江家的丫頭如此金貴,碰碰手就要收房了?」
「嶽父嶽母大可請人來驗,我可沒破她身子。」
「若是她伺候我一遭就要收房,那方才引我進門的、替我淨手、布菜、倒酒的、還有打扇的,這六七個丫頭,便一同收了去!」
「哦對了,還有伺候過姐夫的,姐夫也得納了,是吧?」
聞言,席面上的丫頭們,頓時各個白了面色。
溫澤不成體統,開始嚷嚷著滿屋子挑人,還拽著方懷銘一起挑。
父親不願他在眾多官僚面前如此丟臉,親自開口,說將紅霞這個蓄意邀寵的丫頭壓下去,才算勉強平息了溫澤的鬧騰。
落座時,溫澤傾身附在我耳旁低低誇了我一句:「做得不錯,咱就該這樣硬氣,別像個軟柿子似的,任人拿捏。」
「橫豎你也鬧不過我這般荒唐,有我給你兜底。」
熱氣撲得我耳朵痒痒的,沒忍住笑著轉頭躲他。
卻在轉頭的一瞬,看見了對桌坐著的方懷銘。
他面色陰惻惻,帶著令人膽顫的寒意。
僅片刻的對視,我心中不好的預感就升騰而起。
果然,在父親領著溫澤去內屋說話時,
方懷銘趁賓客散場,四周沒什麼人,捂住我的嘴將我拖到了假山後。
我被他SS抵在假山上,後背生疼,卻掙脫不得。
甚至連手都被他扣住,連打手語的機會都沒有。
「江沁沁,你才嫁給溫家那個混賬幾天,你就變了?」
「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咄咄逼人,面目可憎!甚至學會了為難下人,助紂為虐。」
「哪裡還有當初溫柔文靜的樣子?」
方懷銘紅著眼,滿臉痛心。
這副模樣,好像是為了我,可卻讓我瞧了惡心。
我止不住地掙扎,卻被方懷銘越錮越緊。
「想逃?你想要去找溫家那個混賬?他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