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是冠冕堂皇,不知道背地裡打的什麼算盤。
這一遭唯一的好處便是讓我看清了這個相伴百年的小師弟的真面目。
「師姐!」秦雲澈見我不信,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你總是這般強勢,為何你總也不願意聽我一回呢?」
我卻覺得很莫名其妙:「秦雲澈,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是劍修,若我像你一般朝三暮四,我就不配成為劍修。」
「我的劍,一往無前。」
話已至此,我不願再與秦雲澈多費口舌,不等他做出反應就快步離去。
沒想到,又碰到了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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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著頭坐在我小院的門檻上,看上去無比的蕭瑟。
「戚師姐,你是不是也特別看不起我。」
我與成才並肩坐下,想要告訴成才他善良溫和也是一種優秀。
但我終究沒有說,隻是遞給他一壺桂花釀:
「成才,人有百態,並不是人人都要成為你父親那樣的大能,每個人的道都不一樣。」
他尚未經歷風雨,等他成長起來後他自會肯定自己的價值,無需我多言。
成才仍舊低著頭,語氣無比的失落:「我知道父親對我寄予厚望,但是我真的成為不了父親期望的人。」
「我不僅沒有天賦,我甚至沒有朝朝師姐那樣子的上進心,我隻想像山腳下的村民一樣,過恬淡平安的一生。」
「但是父親說我這是貪生怕S。」
我不知道該怎麼勸慰成才。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他痛苦的根源是他無法滿足他人的預期。
很多時候,人們的痛苦都是因為不能純粹為自己而活。
「成才,每個人生來都是不同的,你不能要求丹藥堂的丹修與我們劍修一起衝鋒陷陣,你也不能要求護山靈藤下山去巡視。」
「把自己放在正確的位置上,不要用自己的劣勢去與別人的優勢比較。」
成才低著頭沒有回話,良久風中才飄來一句:
「師姐,如果你是我父親的女兒就好了,他一定會很為你驕傲。」
08
青螺鎮雖然偏遠,但是地處靈山之中,千年來都無邪祟生事。
幾個邪修作亂,成長老便趁著這次機會給我指派了三十名外門弟子,好讓他們長長見識。
卻沒想到,這是一個圈套。
因為請秦雲澈那番莫名其妙的話,我總覺得心神不寧。
是以,在抵達青螺鎮前我已處處小心。
但是整個鎮子安靜得可怕,家家門戶緊閉,整個鎮中無一個人影。
青螺鎮本應有數十萬人口,絕不該在青天白日如此荒涼。
而本該駐守青螺鎮的執法隊卻遲遲沒有回應。
一切都顯得十分詭異,我喝止了想要上前查探的弟子,帶著他們飛速後退。
卻沒想到,地面上升騰起金色的符紋,竟是早就布下的陣法。
在這陣法浮現的瞬間,一雙巨大的、金色的眼睛升騰而起,溫和的目光注視著我。
正是我在劍冢中見到的那雙眼。
在我疑心這是否是我的幻覺時,數十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修士站在陣外將我們圍困住。
「堂堂青雲宗,便隻派了這麼幾個廢物嗎?」
為首的黑袍修士語氣輕蔑,抬手間陣法幻化,頃刻間便地動山搖。
三十名外門弟子被陣法中升騰起的金色符文壓垮在地。
我手持昭明,打開等離子能量護盾,盡力在陣中護住他們。
護盾在黑色的霧氣中散發著藍色的光芒,陣中的罡風像是找到了目標,愈發聚攏肆虐。
我一邊揮劍,一邊艱難向著陣眼移動。
但是��越靠近陣眼,罡風越盛,連昭明也被鍍上一層黑色的霧氣。
我拼盡全力,也隻能在那陣眼的龜甲紋上闢出一道裂隙。
我焦急地思索應對之計。
我發現這個陣法可以將陣內人的抵御轉化成陣中的罡風。
抵抗越盛,罡風也就越盛。
一旦入陣,必須盡快毀去陣眼。
我召集那三十名弟子向我聚集,一同靠近陣眼。
卻沒想到,一柄青藍色的長劍從天而降,精準刺入陣眼龜甲紋的裂隙之中。
陣法被撕出一個小口。
我手持昭明順勢就撕裂了陣法,帶著三十名弟子突圍而出。
青藍色的天痕劍懸停在我的身側,這是成才的本命劍。
他竟偷偷跟了過來。
他的身影悄然浮現,雙目明亮,語氣中帶著雀躍:「百年來隻有這隱身術練了個大成,本想著逃跑保命用的,卻沒想到能幫到師姐。」
沒有高興太久,那群黑袍人很快聚攏。
他們均手持一柄彎月長刀,刀身上彌漫著黑色的霧氣。
不過須臾間,那些霧氣便彌漫開,將我們團團圍住。
「來的越多,養分便越多。」
為首的黑袍人釋放出威壓,他的修為竟在阮籍之上。
他的威壓已經不再是精神攻擊,已經凝聚成實體,連等離子能量護盾都被直接壓得碎裂。
外門弟子中立馬就有人吐出了鮮血,更有甚者腿骨斷裂,斷骨穿破皮肉而出。
08
我飛速思索儲物袋中還有什麼可以保住這三十名外門弟子的性命。
我手中還有三枚靈噬彈,隻要將這些弟子與成才送走,我一個人與靈噬彈足夠為他們拖延回到青雲宗的時間。
隻是真的好不甘心,我勤勤懇懇為管理局當了六百年牛馬,才換得到這個靈力充沛的異世修煉的機會。
好不容易得到昭明劍,通天大道對我打開了一道門縫,我竟要喪命於此嗎?
我握緊昭明劍。
我是修士。
劍修,應當一往無前,絕不瞻前顧後。
我暗中與成才秘密傳音。
「成才,我記得你築基之時,成長老曾贈你千裡舟。等會兒我會設法為你們擋下攻擊,你用千裡舟帶著這些弟子回青雲宗。」
「回宗門後請長老來救我與青螺鎮百姓。」
「切記,一定要快,我隻能為你們爭取十息時間。」
成才面色驚恐地看我一眼。
我手持昭明劍直接迎上那黑袍人的彎刀。
黑色的霧氣瞬間就將我包圍,像一柄柄彎刀割過我的皮膚。
成才在我身後手持青藍色長劍,一邊抵抗,一邊將受傷的弟子收入千裡舟中。
這千裡舟是一次性保命法寶。
不過三寸大,卻內有乾坤,可容納活物,一旦催動可以瞬息間潛行百裡。
我為他拖延十息時間,足夠千裡舟回到青雲宗內,不被這個邪魔追上。
成才平時性格溫吞,但是在此事卻十分幹脆。
不過三息,三十名弟子便被他收入千裡舟中。
「師姐。」成才手持青藍色長劍與我並肩而立,黑色的罡風將他的衣袍撕裂,滲出紅色的血:「你替我向父親轉達,成才實在難以成器。」
「請父親莫要為我這個不孝子傷神。」
「成才!」我心中暗道不好,想要阻止成才,但是下一瞬,我便被吸入千裡舟中。
最後一眼,我瞥見成才取出「歸墟界」。
這是他回到宗門那一年,成長老送他的第一份禮物。
自小流浪的成才在亂世中靠乞討為生,成長老將他接回青雲宗後便送了他「歸墟界」。
這界碑是成長老在秘境中所得,可燃燒血肉修為激發界碑能量,鎮壓邪魔。
成長老與成才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成才,你是青雲宗弟子,隻可站著S,不可跪著生。」
我猶記得懵懂的成才接過「歸墟界」時迷茫的雙眼。
我們都不覺得成才會有使用到「歸墟界」的一天。
「成才,住手!」
百裡之外,巨大的界碑升騰而起。
青雲宗內,成才的本命燈湮滅。
我無比後悔,在昨日沒有告訴成才。
你不是貪生怕S,你也不是廢物。
成才這個名字,不僅是父親對你的期望,也是父親對你的認可。
歸墟界引發的動靜在整個青雲宗都引起了關注。
我們三十一人從千裡舟中出來之時,正對上成長老。
他站在執法殿臺階盡頭,持鞭的手微顫,臉色也無比蒼白。
「青螺鎮有元嬰期以上修為的邪修聚集,設下陷阱,成才為救同門用血肉引燃歸墟界,請宗門長老前去拯救青螺陣百姓!」
在與黑袍人對峙中,我本就受了重傷,已是強弩之末,將消息帶到,便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昏睡中。
09
再醒來卻是在誅仙臺。
我雙手雙腳均被捆仙索捆住,倒吊在誅仙臺上。
一個與我一同前往青螺鎮的外門弟子正跪在誅仙臺前。
我隻覺得頭暈目眩。
成才呢?青螺鎮的百姓怎麼樣了?
我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阮籍與一眾長老持劍站在誅仙臺前,眼神冷漠。
見我醒來,阮籍對著那個弟子抬了抬下巴:「這叛徒已醒,你說吧。」
「長老明鑑!我們三十人與師姐去了青螺鎮後,師姐突然暴怒,說……說宗門長老們偏心,有失公正,這青雲宗不待也罷,問我們是否願意與她一同煉化了這青螺鎮十萬人,反了青雲宗。」
「我們自是不願,師姐便想S了我們滅口。我們修為不敵師姐,是成才師兄將我們救下。」
「可是師姐卻搶了成才師兄的千裡舟,逼得成才師兄激發歸墟界,又威脅我們回到宗門後將事情推脫到邪修身上。隻是成才師兄救我們性命,我實在不忍他含冤而S!」
阮籍輕嗤一聲,說是讓這弟子與我對峙,卻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這戚凌霜前腳強奪朝朝神劍,是成隱護住了她,沒想到她轉頭就S了成才。」
我被阮籍下了禁言咒,無法為自己辯駁。
但是好在幾百年的牛馬生涯,讓我學會了工作留痕。
我的抹額是一個全天候攝影機。
沒等我調出黑袍人的影像,阮朝朝先落井下石了。
她上前兩步便跪在眾長老身前:「凌霜師姐與我一同進劍冢尋劍,昭明劍本來已與我結契,誰曾想師姐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斷了我與昭明的連接。」
「師傅勸慰我一切以宗門為重,若是師姐來日裡成為劍主,那麼對宗門是大益事。沒想到,師姐竟扭頭便S了成師弟。」
「這般險惡之人若是成為劍主,隻怕會因為一己之私,覆滅青雲宗。」
聽到阮朝朝的話,青雲宗長老們都用憎惡的眼光看著我。
「戚凌霜,你入宗門百年,宗門可有虧欠你半分,怎麼將你養成今日這般性子!」
在場的弟子都對我指指點點。
「天吶,沒想到凌霜師姐竟然是這樣的人,成才師兄多溫和的一個人呀。」
「你還叫她師姐,這般惡毒的人肯定早已墮魔,真是蛇蠍心腸。」
「我就說大家一起進入宗門,她怎麼修為提升得這麼快,定然是偷偷在用一些邪術。」
連成長老也站在人群中,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
他已一夜白頭。
我搖搖頭,心念一動,便調出了攝影機錄制的畫面。
用抹額中搭載的全息投影技術,將青螺鎮發生的一切都在眾人面前復現。
隨著畫面的進展,阮籍和阮朝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看到成才那一句「成才實在難以成器」,成長老手中的執法鞭驟然跌落在地。
紅著眼框的成長老再也忍耐不住,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