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人朝我看過來,又看了看我身後的十七和柳靜姝,笑了一聲:「這你都不知道?」
我順勢在他們旁邊一桌坐下來,抓了一把瓜子,點點頭。
「當年他不知道發什麼瘋,S了青城派掌門後,說是要給誰報仇,狂奔千裡隻為了追一個黑衣神秘人,最後跟這個神秘人同歸於盡了。」
說起這件事,四周的人一陣唏噓。
「也不知道那神秘人是何人,竟能讓江問竹同歸於盡,想來武功也是最上乘,可惜,可惜啊。」
我還是好奇:「那神秘人長什麼樣?」
「誰知道。」另一人道,「當年江問竹和他在無情崖上對戰兩天,等萬劍宗的人趕過去時,二人都墜下了無情崖。」
「沒有屍首?」我驚道,「那怎麼知道他們S了?」
「小兄弟。」那人輕蔑地笑了一聲,「你當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那無情崖為什麼稱無情崖,那可是萬丈高崖,再是輕功了得,下去也是粉身碎骨。」
他之所以叫我小兄弟,是因為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我和柳靜姝都作了女扮男裝。
再加上之前趙意歡給我塞的那堆東西加持,幾乎沒人能認出我們。
我一副恍然大悟:「那還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江問竹就該S。」
這時一道豪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和眾人一起看出去,隻見門外站了一群身著青袍的男女。
為首的男子身姿挺括,面容豐朗,自帶一身凜然正氣。
「沈掌門怎麼也來得這麼早?」屋裡有人認出那人,連忙笑著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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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正是方才大家談論的青城派這一任掌門,沈丘。
沈丘睨了我一眼,冷哼一聲,跟著迎去的人一起走進來,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坐下便沒再說話。
屋子裡的氣氛瞬間冷下來,沒人再敢提江問竹。
過了一會兒,不知是誰換了個話頭,又聊起了如今的朝堂局勢。
一般江湖中很少會有人去關注朝堂局勢。
可眼下這種情況,胡亂聊一些江湖之外的事情也好。
「已經三年了,自太子S後,皇帝遲遲不立新儲,到底是何打算?」
「管他什麼打算,隻要別把手伸到我們這裡來,就不關我們的事。」
一陣哄堂大笑,不少人拍桌應和。
我抬眼和柳靜姝對視一眼,又看向十七。
想起寧安城裡的事,隻怕他們的手早就伸過來了。
36.
我們在這個叫小鹿鎮的小鎮子上住了下來。
一來是為了讓柳靜姝可以好好趕制那消靈丹的解藥。
二來是為了等陸子晨。
隻是讓我十分頭疼的是十七的眼睛還是一直沒好,這一段時間以來,柳靜姝日日都替他扎針,也灌了許多藥。
他說話已經很流暢,眼睛卻絲毫沒有好轉。
「是不是他體內還有別的毒?」我有點急了。
柳靜姝雖是很相信自己的醫術,卻還是替十七又重新把了脈。
半晌之後,她搖了搖頭。
我嘆了口氣。
十七卻安撫我道:「無事,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處。」
我點點頭:「就是有點可惜,你看不到天下第一美人我的樣子了。」
柳靜姝:「……」
十七:「……」
十八:「喵~」
我狠狠在十八腦袋上揉了揉:「還是你有眼光。」
接下來的日子,柳靜姝還是扎在她的醫書裡。
我則和十七每日出去打探消息。
如我們所料,這裡大部分門派都沒有察覺到自己門中已經少了幾個弟子。
偶有幾個門派雖是發現門中弟子丟了兩個也不覺得奇怪,畢竟江湖之中對家尋仇或是在外面惹了什麼麻煩,被人S了被人捉了都再正常不過。
不會有人正視這種事。
「若是有心人將這些人都聚集到一起呢?」我提醒道。
喝酒那人揮了揮手:「都是些沒長進的家伙,就算聚到一塊能掀起什麼風浪。」
說完他不再理我,推了我一把繼續喝酒。
身後的十七攔腰護住我,一聲未吭。
自從來了小鹿鎮,他從未在外人面前開過口。
我想或許是因為他啞慣了,不習慣跟陌生人說話。
眼下也是一樣,他沒說話,隻拉住我的手往外走。
「一葉障目。」我們坐在小鎮外的一個山丘上,他輕聲道,「你何須跟他們說,沒人會信。」
我側頭看他,見他這樣子好似有些生氣。
也不知道他氣的是那人不講道理,還是氣那人推了我一把。
我笑起來:「我哥說,每個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但不能因為有限就不去做。」
他側過頭來,對我這句話有些震驚。
「他們雖然不信,卻也會因此有了防備,後面再發生什麼也好有個心理準備。」我嘆了口氣,抬頭看著天上,「其實我從小的夢想不是做一個心懷天下的女俠,是我哥跟我說,武亦有道,學了本領就該去保護弱小的人。」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他那樣一個心懷天下的大俠,應該是名遍天下,怎麼會消失了呢?」
「都怪我爹,如果那年不讓他下山,他如今說不定還在給我做竹蜻蜓呢。」
說著說著眼眶有些紅了。
十七或許是聽出我聲音裡的不對,他抬起手落在我的腦袋上,又慢慢滑下蓋住了我的眼睛。
「我是一個女俠,我不會哭的。」我嘴硬道。
十七的手沒動,隻道:「我知道。」
我哭道:「我哥不可能會S。」
十七點頭:「我知道。」
我越哭越狠,嚎了半天才用十七的袖子擦了擦眼淚:「那為什麼他們都沒見過我哥?」
十七沉默了半天,我拿下他的手看他。
他道:「會有人見過的。」
這世上的人千千萬,總歸會有人見過他。
或許他沒成為什麼大俠,而是下山被一個小姑娘撿了回去當夫君。
那也是極有可能的。
我如此想著心情便又好起來,繼續跟十七分析這兩日從那些人口中探到的消息。
十七聽我講了半天,才微微揚起嘴角。
我停下來,問他:「你笑什麼?」
「不哭了?」他問我。
我突然覺得有些丟臉,一個翻身將他壓倒在地上,控訴道:「我沒哭!」
他輕笑出聲。
他的笑聲就好像是清晨時山頂的鍾聲,清泠動耳。
「你還笑!你要是敢告訴靜姝,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惡狠狠地威脅他。
他卻笑得更甚。
我從沒見他這麼笑過,就好像是枯了幾個冬天的樹幹突然抽出了新芽,我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竄出來一個少年。
那少年雙手捂住眼睛,背過身去。
「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37.
這世上還有比被別人捉到奸情更丟臉的事嗎?
有。
就是女扮男裝的我被誤以為是有斷袖之癖,把身患殘疾的嬌弱男子壓在身下,企圖霸王硬上弓。
「小兄弟,誤會,真是誤會。」我叫住那個少年。
那個少年回身,將信將疑地看向十七。
我用胳膊懟了懟十七。
他卻隻理了理被我弄亂的衣襟,一句話不說,儼然一副剛被非禮的模樣。
好好好。
我咬牙切齒:「我們隻是在切磋武功,不是馬上就要武林大會了嘛,呵呵。」
興許是我的理由很充分,也或許是我幹笑的兩聲很有親和力,小少年居然真的信了。
他走過來,一臉驚奇:「你們也要去參加武林大會?」
我點頭:「來這兒的人應該都要去參加吧。」
他搖頭,有些氣餒:「也不一定,我就不參加。」
少年個子不高,臉上稚氣未脫,可以看出年紀不大,但武林大會從沒有年齡限制,我問他:「你為什麼不參加?」
「我娘不讓。」他氣得在我旁邊坐下來,又歪頭看了一眼十七。
我也看十七:「你看他做什麼?」
少年搖頭:「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指了指自己,「我叫溫晚,你叫什麼名字?」
沒等他答我的話,身後響起了一道暴躁的女聲:「白厭離!」
少年渾身一顫。
連我身旁的十七都僵了一下。
我和少年一起回頭,看到了出現在不遠處的紫袍女人。
她見到少年身旁有人時微微一愣,咳了一聲後面容平和下來,幾步走到被她稱作白厭離的少年面前,擰起他的耳朵,咬牙道:「趕緊給我滾回去。」
我看著都疼,想上前勸一下,卻被她一個眼神按了回來。
「打擾了。」她對我頷首,目光掠到十七身上時微微一頓。
「不打擾不打擾。」我連忙擺手。
她收回目光,擰著白厭離的耳朵便往回走。
白厭離一個勁地求饒,女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看著母子二人遠去的背影,我才笑了一聲,對十七說:「我娘以前也擰我的耳朵。」
十七沒說話。
我側頭,才看到他握著棍子的手泛白。
「你怎麼了?」我去摸他的手,發現一片冰冷,「是不是這裡風太大了,我們回去吧。」
他這才點了點頭,從地上站起來。
可從這以後,他就有些不對勁。不僅不說話,還心不在焉,害得柳靜姝給他扎針時都差點扎歪了。
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他也不說。
很快我們便迎來了萬劍宗宗門大開這日,陸子晨卻還沒來。
不得已,我們隻能先跟所有人一起上山。
萬劍宗的宗門建在半山腰處,巨大的石門刻了繁復的紋路,左右兩邊都是一把似要插入雲霄的石劍,處處都彰顯著這劍門大派的巍峨莊嚴。
令人不敢小覷的,還有隱隱約約籠罩在四周的劍氣。
聽人說,當年江問竹還是萬劍宗宗主的時候,這無極峰山的劍氣直逼雲霄,方圓百裡都能瞧見。
萬劍宗,到底還是落寞了。
「誰說萬劍宗落寞了!」熟悉的女音傳來,一把劍從後面直接飛到最前面,落在剛剛多嘴的那人腳下。
我和其他人一起往後看去。
人群中緩緩讓出一條道,隻見一個冷豔的紫袍女人,冷冷看了眾人一眼,走到了最前面。
門後的萬劍宗弟子見狀連忙出來,為首的白袍弟子拱手上前。
「大師姐,您回來了。」
38.
白厭離的母親葉瀟是萬劍宗的大師姐。
十幾年前嫁給了滄月派的少掌門,往後便一直是萬劍宗和滄月派兩邊跑。
葉瀟看著眼前的弟子,冷冷「嗯」了一聲,便回身望著剛剛說話的人:「你若是覺得萬劍宗落寞了,大可以拿起劍與我比一場。」
那人垂下腦袋不敢再說話。
這時宗門後才匆匆又趕來一群人,皆是穿的白袍,隻有最前面那個人的白袍上用金絲銀線繡了些暗紋。
「師姐,別動氣,他們也不過是開玩笑罷了。」那人走到葉瀟身前,柔聲勸她。
她睨了那人一眼,皺起眉頭:「就是你太軟弱了,才讓這些人可以騎到萬劍宗頭上來!」
這人正是萬劍宗的宗主魏知謹。
魏知謹聽她這麼說也不惱,溫柔地笑了兩聲,便將她迎進去:「是是是,師姐教訓得對,今日知謹特意準備了師姐愛吃的點心,師姐快跟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