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的臉怎麼了?」他焦急地捧起陸子晨的臉左看右看,心疼得不行,「到底是誰幹的!老爺一定扒了他的皮!」
陸子晨想要躲開他的手,不僅沒躲開,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朝我投來了求救的目光。
自古以來,清官難斷家務事。
我朝他無奈地眨眨眼,起身拉起十七。
「十七,我們出去逛逛。」
聽說這個寧安城也叫不夜城,夜景很是不錯。
今日進城聽說時,我便想著晚上要好好欣賞一下。
現在柳靜姝回屋去看醫書了,陸子晨又被這個男人纏上,剛好隻剩我和十七。
客棧外面就是一條繁華的街道,此時已經是戌時末,也沒見街上的人少一點。
人群熙熙攘攘。
街道華燈高掛。
的確是與別的地方不一樣的夜景。
我正要感慨一番,側頭看向安靜走在我身旁的十七。
他蒙著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就算站在這麼熱鬧的人群中,也顯得十分孤寂。
好像這世間的美景,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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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又看到了不遠處的一處高樓,腦子靈光一動,突然拉起他的手就往前走:「十七,我帶你去個地方。」
十七的手上有一層薄薄的繭,掌心溫熱,指尖卻微微發涼。
被我牽在手上時僵了一下,許是想到我平日的作風,怕我有更過分的舉動便也沒再掙扎。
他有些高估我了。
我平日對他也多是在言語上佔些便宜,逗一逗他罷了。
別的,我其實也不敢。
比如眼下,不管我怎麼忽視,卻還是覺得好似有一團火從他的掌心一直燒到我的身體裡。
最後化成一灘細汗,黏在我們的手掌之間。
潮湿,黏膩。
又帶著隻屬於夏日的燥熱。
「兩位客官,裡面請。」高樓外面的店小二打斷了我亂七八糟的思緒。
我像是偷東西突然被發現一般,立馬收回了手。
掌心洇湿一片。
「我、我們、我們想去樓上看夜景。」我連忙說出來意。
店小二打量了一眼十七。
我站到十七身前,拿出一塊碎銀遞給他,他連忙點頭哈腰地將我們迎進去。
25.
這個叫做迎月樓的地方是寧安城內最高的樓,站在樓頂可以將滿城的風景映入眼底。
「十七,這個方向有一家店鋪是專門做花燈的,外面放了一個特別大的兔子花燈。」
「這個方向有個唱戲的攤子,應該唱得不好聽,攤前都沒幾個人。」
「還有這個方向,賣豬肉的和賣屠刀的吵起來了。」
……
我掰著十七的身子,一一將城中的事講給他聽。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聽,隻任由我轉動他的身子。
樓頂的風很大,將我們兩個人的衣擺衣袖都揚在風中。
除了衣袍在空中獵獵作響的聲音,便是我喋喋不休的聲音。
我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這樣傻裡傻氣的事情。
或許是跟陸子晨在一起呆久了。
十七系在腦後的灰布帶子在空中揚了揚,最後落在我手臂上。
我看著那灰色的長帶子,對十七說:「十七,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
這時,他側頭面向我,一如往常白皙的臉上好像比平時柔和了幾分。
他抬手指向另一個方向。
我笑起來,立馬又來了精神。
「那個方向上,有一條河,一男一女蹲在河邊,放了一盞燈下去。」我問十七,「十七,你說他們在求什麼?」
十七搖頭。
我戳了戳他:「你傻啊,他們當然是求有情人終成眷屬,白首不相離了。」
這樣的事,大師姐也做過。
她求的是和我哥,後來被我哥發現了把她一頓狠罵,說難怪她的功力不見長原來心思都是花在這種無聊的事上。
從那以後,她便因愛生恨,再也沒理過我哥。
想到這裡我「噗嗤」一聲笑出來,十七不知道我笑什麼,側過頭來。
我抬頭看他。
「十七,你有時候和我哥還挺像的。」
一樣的不懂風情。
一樣的成熟穩重,一本正經。
我又跟十七講起我哥的一些糗事,最後得出結論:「雖然我對江問竹這個人並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我時常覺得少年就該像他那樣,少年英雄,意氣風發。」
「而不是像我哥這樣,一本正經,像個老頭。」
「你也是一樣。」我轉身面對他,抬手用兩隻食指抵在他嘴角往上拉,直到拉出一個不錯的弧度,「你該多笑笑。」
「雖然不知道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但是以後有我在,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他面對著我,沒有動。
就好像是在看我,就好像能看見我。
這話我以往都會對每一個新來的師弟說,往日說起來也不覺得害臊,今日卻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好意思。
人一旦不好意思,就會做出點匪夷所思的事來。
比如被自己的腳絆一下。
這件事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簡直是丟臉丟到家了。
就在我慶幸十七看不見的時候,他突然伸出手拉住我。
他的力道不大,但由於我有些吃驚渾身卸了力,就這麼被他輕輕一拉便拉進了懷裡。
拉進懷裡自然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隻是我的額頭剛好撞在他冰涼湿潤的唇上。
我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嘭」地一聲炸開了,一時竟忘了要往後退一步,最後是十七連忙放開我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過往的風那麼涼,卻絲毫沒帶走我臉上的火熱。
我瞟了一眼十七。
他抿著唇,看著好像又覺得唇上有什麼,連忙松開。
我隻覺得臉上更燙了。
「咳咳咳……」我幹咳兩聲,「這裡的風景不錯……有點冷……我們下去吧。」
是的。
我有點語無倫次了。
十七應該隻聽懂了我後半句,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回走。
他忘了他腰間還系著一根連接我的繩子。
我也忘了。
所以他剛走兩步,我就被猛地一拽。
我踉跄兩步又撞到他的背上。
真是要命了。
我捂著鼻子抬頭,剛好看見了他一雙耳垂微微泛出桃色。
有一點……不符合他人設的可愛。
這時他輕輕在地上點了兩下,才又繼續往前走。
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筆直又單薄的後背,突然覺得他好像變了。
哪兒變了,我也說不清楚。
26.
我和十七回到客棧時,陸子晨已經不見了。
想來是被來找他的那個人帶走了。
之前還覺得他聒噪,現在想到他可能不會再回來了,竟還有點不可思議的舍不得。
柳靜姝也一樣,她日後真能重振柳家,估計也不會和我一起回逍遙派。
唯獨十七。
他是我撿的,我一定要把他帶回去。
這般想著,我拿起桌上的月白色長條帶子就出門左轉去了十七的房間。
我在門外敲了敲門,半晌都沒人來開。
「十七!」我怕他在裡面出了什麼事,一腳踢開了房門。
十七就好端端地站在床前,剛換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系上,雪白的胸脯直接暴露在我眼前。
他反應過來後,迅速地將衣服裹緊,儼然一副被登徒子欺負的模樣。
我眨眨眼,覺得今夜的巧合太多了。
再結合我往日的表現,很難不讓十七覺得我是故意為之。
天地良心。
我平時也隻是口嗨罷了。
但現在我若是多解釋什麼,反倒成了我心虛。
我咽了咽口水,故作鎮定地轉身出門:「你先換衣服,我等你換好再進來。」
說完我貼心地替他關上門。
我靠在門上深呼吸幾口,覺得我們江湖兒女的確不應該拘泥這些。
還沒等我自己說服自己,身後的門就被十七開了。
我立馬跟著他一起進屋。
「也沒什麼大事。」我把手中的長條帶子塞到他手上,「上次我發現你蒙眼睛的布有點破了,給你重新買了一條。」
他那條灰色的布材質十分粗糙,一直蒙在眼睛肯定也是不舒服的。
而這一條是我專門去裁縫店選了上好的綢緞讓裁縫裁的。
我摸過了,很柔軟。
十七愣了一下,手指在手中的帶子上摩挲了一下。
我連忙道:「我馬上就走,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看到你的眼……」
我的話還沒說完,便見他抬手解開了腦後的結。
隨著他的動作,房間的蠟燭晃了晃。
灰色的長條帶子緩緩從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最後落在他的腳邊。
我的眼睛好似被什麼晃了一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的一幕,與想象中完全不同,甚至是天壤之別。
他有著一雙格外好看的桃花眼,可能是因為看不見,眸色黝黑沒有一點光亮。
盡管如此,也沒有為他的上半張臉帶來一點瑕疵,反倒更添了幾分平靜。
與他的下半張臉,組合成了一張驚為天人的臉。
若真要說有什麼不足之處,便是太過消瘦。
我從沒想過他會這麼好看。
難怪他不願意取下蒙眼睛的布,被人看到了不知道要被怎麼糾纏。
那他願意給我看,是不是就是願意給我糾纏?
「十七……」我咽了咽口水。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陸子晨的聲音,我下意識搶過十七手中的長帶子,踮起腳趕緊要替他將上半張臉遮上。
我們兩個人一時間貼得很近,他身上那股好聞的香味瞬間侵入我的鼻內。
令我環在他腦後的手僵住。
「你們在幹什麼?」陸子晨推開虛掩的門。
不敲門真的很沒禮貌!
我慌忙把手中的帶子系好,轉過身幹笑兩聲,手在空中亂比劃了兩下:「十七的帶子破了,我給他換個新的。」
陸子晨狐疑地看了我倆一眼,慢悠悠地走進來。
「是嗎?」他走到十七身邊,抬手就要去拉十七的新帶子。
我狠狠拍開他的手,轉移話題:「你剛去哪兒了?」
說到這個,他一下子便焉了。
沒等他說話,我從他身後將他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