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嘟起嘴揉著腳腕:「可是人家真的疼得走不了了,以往我出行都是坐馬車的。」
那怎麼辦?
這荒郊野嶺的,去哪兒給她僱輛馬車。
我側頭看向陸子晨。
他一眼看出我的意圖,連忙往後跳了一步躲到十七後面,並指了指十七。
我瞪他一眼。
他自己說男女授受不親,竟然還想讓十七來背。
而且十七那麼瘦,背著柳靜姝豈不是連腰都直不起來了,再傷了腰就更慘了。
想到這裡我連忙搖搖頭,上前一步背對著柳靜姝,在她面前蹲下來,抬手拍了拍肩膀,無奈道:「上來吧,大小姐。」
「這不好吧。」
柳靜姝雖然嘴上這麼說,人卻已經趴在了我背上。
我嘆了口氣,決定到時候找她爹狠狠敲上一筆。
所幸柳靜姝很輕,背起來也不算吃力,絲毫沒有影響我們的進程。
我們一行人到兖州城時已經入夜,路上行人已經少了許多,可柳靜姝還是擔心自己名聲受損,非要租一輛馬車。
她對馬車也十分挑剔,選了半天才選出一輛勉強能用。
陸子晨對她的大小姐脾氣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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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下他:「算她爹頭上,而且你這臉還要不要恢復了,誰不知道她爹是當世神醫。」
他聞言看向我,眼中又驚又感動:「你居然都是為了我?」
我被噎了一下。
最後還是沒忍心告訴他,我是為了十七。
「你們放心,我爹最疼我了,你們送我回去,盡管跟他提要求。」柳靜姝坐到馬車上,嬌氣地理了理裙擺。
柳家在兖州城南面的一個清幽小巷中,柳靜姝說她母親喜靜,所以她家將這條巷子都買了下來,隻住他們一家。
我並不覺得意外。
依照柳家如今的聲望和財力,哪怕是佔了一個山頭為王也正常。
隨著馬車往巷子深處走近,我漸漸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空氣中好似彌漫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當馬車在柳家門前停下時,這股血腥味更加濃重。
所以當柳靜姝一下車,我便拉住了她。
我給陸子晨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輕手輕腳地上前去,緩緩推開那扇朱紅大門。
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縫,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陸子晨站在門口,是唯一一個看清裡面情況的人,隻見他臉色發白愣在原地。
「怎麼了?」柳靜姝掙開我走上前去。
陸子晨沒來得及攔住她,便聽她尖叫一聲。
我也連忙上前。
透過門縫,我清楚地看見裡面血流成河,橫屍遍布。
是一起滅門慘案。
20.
柳靜姝瘋了一般衝進去。
「爹!娘!」她不顧地上的血汙,一個一個地翻找屍體。
她早沒了之前的驕縱,聲音帶著哭腔又啞澀,在這遍布屍體的地方顯得格外悲涼。
「長姐!」她突然在一具女屍前停下來。
那女屍瞪著雙眼,雙手捂著肚子出血的地方,一臉痛苦,不難看出她生前所受的折磨。
柳靜姝顫抖地替她理好裙子,又叫了她好幾聲。
可沒人會回應她。
沒人能回應她。
我和陸子晨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著她瘋了一般繼續在屍體裡翻找。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止一個致命傷,S他們的人是下了決心不留一個活口。
柳靜姝卻看不出來,她叫著每一個人的名字,以為總有人活著。
我跟著她一直到了後院。
找了許久,她終於在一個院子裡找到了她的娘親。
「娘!」她蹲在她娘身邊,扶起她娘抱在懷裡,哭得聲音都快發不出來了,「娘,你醒醒啊。」
「你不是說等我回來便要給我做我最愛吃的龍須酥嗎?」
「娘,你醒醒啊……我以後再也不任性了……」
她字字泣血,我實在不忍心再看,隻好別過頭去。
這時我卻發現了另一邊有個房間開著門。
有血跡從門外一路蔓延進屋子。
我連忙上前去查看,剛走到門口便看到了裡面躺著一個中年男子。
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神醫柳湖。
「大……靜姝,你快過來!」我側頭喊柳靜姝。
她卻沒有看我一眼,我焦急地跑回去將她拎了過來。
「爹!」她看清屋裡的人,掙開我的手衝進去。
我也跟著她一起進去。
這是一間書房,四處都是被翻找過的痕跡,卻沒有打鬥的痕跡。
而且從那些血跡可以看出來,事發時柳湖應該不在這裡。
我上前兩步,蹲在柳湖身前,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
沒氣了。
也是,那群人窮兇極惡,怎麼可能留他活口。
柳靜姝抱著他悲痛欲絕地又叫了一聲:「爹!」
沒想到他竟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驚得我和柳靜姝立即噤了聲。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柳靜姝,艱難地扯出一抹笑:「爹終於見到你了。」
「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說著,血淚就從眼角落下來。
柳靜姝哭著搖頭,連忙道:「爹,爹,怎麼才能救你……怎麼才能救你啊……」
「都怪我,平時我就該聽你的話,多看看醫書……」
「爹,等你好了,你就教我學醫好不好?」
她說得語無倫次,一雙手上早就染滿了不知道是誰的血。
柳湖見她這樣滿眼的心疼,隻點點頭:「好,爹的靜姝長大了。」
「爹,我這就去找大夫。」我立馬起身。
他叫住我:「不用了……還有誰的醫術比我更好呢。」
我一愣,差點忘了他是神醫。
他嘆了口氣,滿眼寵愛地看向柳靜姝:「在祠堂、祠堂後面的小屋裡,靠牆櫃子左邊第三排第二格放了一瓶藥……你去幫爹……幫爹拿過來好不好?」
柳靜姝連連點頭:「好、好、好。」
「靜姝,好好活下去……」他用盡了力氣,卻喊不出來,聲音很快散在風中。
柳靜姝不知道聽沒聽見,她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去,我一回頭便見到她因跑得太急摔倒了地上,卻好像一點都不疼,又爬起來繼續跑。
看著令人心疼極了。
「這位女俠。」柳湖叫了我一聲。
我回過頭來,知道他是有話要跟我說。
隻見他果真從胸口摸出一個信封,塞到我手上。
「女俠……這是他們要找的東西,還請女俠替我好好……好好保管。」
我拿著信封,下意識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消靈丹的解藥方子。」
「消靈丹?」
「就是……一種服下可以讓人快速增長十年功力,但一年後整個人就會化為一灘血水的毒藥。」
居然有這麼惡毒的藥,前半句聽上去人人向往,後半句聽著卻令人膽寒。
我更想不到誰真的會為了十年功力用這樣的東西。
柳湖一雙血手緊緊抓住我,又塞給我一個印章,他格外鄭重道:「女俠,多謝你能救下我女兒,她性格驕縱……還愛耍小姐脾氣……做什麼事情都沒耐心……怕疼愛哭……但、但她心地純良,如今我想將她和這柳家的家產都託付於你……」
說完這些,他拉著我的手慢慢起身,改為跪在地上,朝我一拜。
「還請女俠,照顧好她。」
21.
柳靜姝取回藥時,柳湖跪在我身前已經斷氣了。
他沒說到底是誰S了他。
他隻要他的女兒好好活著。
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我爹給我那一巴掌的含義。
或許在他看來,哥哥已經不在了,我活著比什麼都要重要。
我緩緩回頭看向門口的柳靜姝。
她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個瓷瓶,裡面是她以為能救她爹的藥。
「爹。」她奔進來,跪在柳湖身前抱住他,「你又騙我!」
這一夜對她來說,注定是最痛苦的。
她癱坐在血泊中哭到再也流不出淚水,無論我怎麼勸她,都勸不動她分毫。
這種時候,沒有任何語言能撫平她心中的悲痛。
不知過了多久,她問我:「我爹跟你說了什麼?」
嘶啞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的涼。
我張了張嘴,最後隻道:「他讓你好好活下去。」
從外廳進來的十七剛好聽到了這句話,腳步一頓愣在了原地。
這是一個父親對女兒,最後最好的期盼。
柳靜姝閉上眼,無聲抽泣了半晌,浸了血的淚從眼角落下。
我又指著一旁案上的幾本書,輕聲道:「那是你爹給你留的。」
她踉跄地走過去,顫抖又很快地將幾本書都翻了一遍。
都是尋常的醫書和一本專門寫給她的學醫手札。
「他說是誰幹的?」她一雙眼眸猩紅。
我搖頭:「他沒說。」
她像是瘋了的野獸一般,朝我衝過來,緊緊掐住我的手臂詰問我:「不可能!他一定說了!他一定說了!」
我一時有些懵了,可能是太可憐她,也可能是太可憐柳湖,並沒將她推開。
十七的棍子卻從一旁伸過來,橫在我和她之間。
棍子輕輕一動,她便被彈開。
「她騙你做什麼?」陸子晨也趕過來,「你爹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好好活著,別想報仇。」
她聞言又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再說,你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陸子晨又道。
他根本不知道「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怎麼寫。
柳靜姝呆呆地看著他,無法反駁他的話。
這時十七的棍子輕輕在地面上敲了三下。
「有人來了。」我們的暗語。
或許是因為他看不見,聽力竟比我和陸子晨都還要好。
且從沒出錯過。
我當即拉著他和柳靜姝躲進書房,陸子晨隨後也閃了進來。
可我們在書房裡等了半天,也沒聽見有腳步聲。
陸子晨按照慣例懷疑十七:「是不是搞錯了?」
我抬手放在嘴邊:「噓。」
還沒等我噓完,不遠處便映出一片紅光。
著火了!
那火光迅速蔓延,眼見要撲過來,我又連忙拽著十七和柳靜姝跑出書房,從後面的牆翻出去。
「爹……娘……」柳靜姝回頭看著那快要映紅半邊天的火,啞著叫了兩聲。
我捂住她的嘴,小聲道:「你活著,他們才能安息。」
她的血淚落在我手上,再沒有出聲。
我側頭看她,才發現她抱著書已經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