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被那張蒙住眼睛的布遮了一大半,隻能勉強看出他的鼻子挺拔,嘴唇單薄,還有因為消瘦而稜角分明的下顎線。
老大夫說,他從不讓人取下他的蒙眼布。
或許是一雙眼睛十分可怖,怕嚇到別人。
我對這個說法並不認同,一雙眼睛有什麼可怖的。
於是,在我們離開青雲城的第一個夜裡,我趁著十七睡著後,想摘下他的蒙眼布看一看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這是一間破廟。
他剛好躺在壞了一半的窗邊。
我貓著身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借著清幽的月色向他伸出魔爪。
可就在我的手離他臉還有三寸的地方,突然就被他伸手一捉。
我沒來得及反應,輕呼一聲便栽進了他的懷裡。
他的懷裡比外面的冰天雪地還要涼,硬邦邦的全是骨頭。
摔得我生疼。
「十七,是我。」我疼得龇牙咧嘴。
十七聽了卻沒放開我的手。
應該是生氣了。
我順勢沒臉沒皮抱住他:「我是看窗邊這麼冷,我抱著你睡會暖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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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宛如被毒蛇咬了一口,連忙放開我的手,將我推開。
我得意地笑起來。
果然端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十七,我們江湖兒女,不必拘泥於這些男女之別。」我笑盈盈地逗他。
他卻坐起來,靠著牆角緊抿薄唇。
活似一副被惡霸欺凌的良家婦女形象。
我見狀更是笑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隻覺得他比門派裡的那些師兄弟們都要有趣。
帶著他去無極山,這一路上定是不會枯燥無味。
我笑夠了,才從一旁將剛剛拿過來的毛領大氅罩到他身上。
「不讓抱就算了,蓋著這個睡吧。」
這是我在青雲城專門給他買的。
沒能摘下他的蒙眼布,我還是有些失望。
不過我們來日方長。
4.
出了青雲城往南走五十裡是一個叫做永安的小鎮。
我和十七在小鎮上休整了兩日後準備繼續南行。
「姑娘,你要往南邊去?」客棧的小二聽到我和十七的話,停了下來。
我點頭:「怎麼了?」
「姑娘是外鄉人,有所不知啊。」小二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出了這個鎮子往南路上有一片林子,那林子裡常年迷霧不散,很是邪門。」
山下的奇聞怪談很多,我打小就愛聽這些。
聽小二這麼說,我便應道:「哦?怎麼個邪門法?」
小二左右看了一眼,一臉驚恐。
「那裡面住了個專吃女人的妖怪。」
我挑眉:「哦?」
「凡是路過那片林子的女人,沒一個能出來的。就在前不久,又有一個女子闖了進去,到現在都還沒被找到。」小二說著都有些後怕,「姑娘,您往南邊去可得注意著點,那林子入口被人專門綁了紅綢,你若是看到便繞過去。」
吃人的妖怪我肯定不信。
但是那尋人的千兩酬金實在讓我眼饞。
雖然十七吃得不多,但我吃得不少。我帶出來的錢,要養活我們兩個人,還是有點緊巴巴。
於是我站在這棵綁了紅綢的樹前糾結了半天。
最後是十七扯了扯腰間的繩子。
上次我在路邊看兩隻狗打架,差點把他弄丟了,所以專門找了根繩子綁在他腰間。
繩子另一頭原本是我牽著,可我總覺得像是牽了一隻狗,便也改成綁在我腰間。
這樣一來倒不像是牽狗了,像是有某種特殊的癖好。
我回頭看十七。
他側著臉用棍子在地上敲了兩下。
這是我們兩個設定的暗語,敲一下是等一會兒,敲兩下是走。
「十七,我們得掙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可是一千兩,但就算沒有那一千兩,我遇上這種害人的東西也絕沒有走的道理。」
這話是說給他聽的,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懲惡揚善是我哥最大的心願。
也是我的。
但不是十七的。
我解開腰間的繩子,將裝了銀錢的荷包遞給十七。
十七捏著荷包有些意外。
我叮囑他:「我要進去看看,若是我天黑之前……若是我過了四五個時辰還沒出來,你就自己走,去哪兒都行,回青雲城也行。」
十七沒點頭,也沒搖頭,隻坐在石頭上低頭捏著荷包。
看那樣子有點像想把荷包裡的錢都佔為己有。
我又把荷包搶了過來,故作惡毒地嚇他:「你別想著我一進去你就跑,如果我出來沒看到你,我一定找到你給你打成個豬頭。」
他依舊沒有點頭,也沒搖頭。
像個木頭。
等我找到我哥,我一定狠狠罵他,如果不是他一心想讓我做個好人善人,我也不會救個木頭。
最後我恨鐵不成鋼地踢了旁邊的樹一腳,還是把荷包扔給了十七。
「記住啊,一定要等我,但也不要等太久。」
交代完後,我一頭扎進了這片傳說中很邪門的樹林。
說是樹林,其實說是森林也不為過。
我剛走進去便看到綿延無盡的樹,從沒人高的灌叢,到參天高的大樹,應有盡有。
與尋常的樹林一般,裡面有花有草,有鳥有獸。
唯一不同尋常的就是彌漫在林間的濃霧。
我剛走進去一盞茶的功夫,就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迷路了。
身旁這棵樹已經被我標記了八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我進來後,濃霧越來越重。
我扶著一旁的樹,隻覺得眼前的路越來越模糊。
糟了!
我突然反應過來,連忙從衣服上扯下來一塊布捂住口鼻。
這霧裡有毒!
5.
知難而退是我的人生至理。
我捂著口鼻,連忙轉身想先從林子裡退出去。
可沒等我走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陰森可怖的笑聲。
「小娘子,來了我的地盤哪還有出去的道理。」
一道陰柔的男聲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來,沒等我反應過來,腳下踩的地方突然塌陷。
我來不及去抓旁邊的樹,便直直掉進了一個黑洞中。
這時我抬頭,才看到了洞口的人。
那人穿了一身上好的月白色暗紋錦袍,在洞口蹲下來,露出一張駭人的金屬面具。
他笑道:「小娘子別急,過幾日我再來救你。」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洞口也緩緩被什麼東西給堵了起來。
「你是誰!」
「喂!你別走!」
「醜八怪!你讓我上去!」
任我怎麼喊,都沒人再應。
等洞口被全部堵住後,四周徹底黑下來。
又黑又靜,連蟲蠅的聲音都沒有。若是在這裡待上幾天,不被嚇S也要被餓S了。
所幸我還帶了火折子。
火折子點燃後,漆黑的洞裡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個洞不大卻很深,就算洞口沒有被堵住,不是武功特別高強的人也別想爬出去。
我的輕功雖然沒有我哥那麼好,應付這個深洞還是夠用的。
於是我氣沉丹田,想要一躍而上試試能不能爬到上面去,卻發現自己好像動用不了內力。
肯定是那霧的問題!
我不信邪地試了好多遍都不行,最後不得不認命地坐到地上。
這時我再環顧四周,又發現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這裡竟然沒有一具屍骨。
聽永安鎮的人說,這片林子裡已經消失了多位女子。
如果這裡沒有屍骨,隻能說明有兩種情況。
一是女子們都沒S。
二是女子們都沒在這裡S。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表明這個洞有出口,而我剛剛落下來的時候發現洞壁四周光滑,並沒有任何磨痕。
那就不是有人從上面將人拉上去。
不是從上面走的,那就是這洞裡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於是我又起身開始在洞裡找出口。
我拿著火折子繞著洞壁走了兩圈,上面除了一些用指甲刮出的劃痕和少許血跡,找不出任何異常的地方。
難不成還能遁地?
這般想著,我又在洞的每一個地方都跳了跳。
跳到最後氣喘籲籲,不得不癱坐到地上。
我看著手中微微晃動的火光,突然想到了十七。
也不知道外面天黑沒黑。
十七有沒有離開。
他那麼沒良心,說不定我剛進來他就卷錢跑了。
我又想到了我哥。
若是他當年下山的時候也遇到了這麼一個鬼地方,掉進了這麼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洞裡,S了都沒人知道。
呸呸呸。
我哥不可能S。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擠到一起,我的目光在火折子上突然一聚。
這火舌怎麼還能晃呢?
方才繞著洞壁走的時候隻注意了壁上有沒有什麼不對,完全忘記了看手中的火折子。
我又舉著火折子慢慢圍著洞壁繞,走到一處時,果然有一縷十分微弱的風晃動了我手中的火折子火舌。
就是在這兒!
6.
我熄了火折子後果真看到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光從另一邊穿過來。
若不是我趴在壁上仔細看,根本看不到。
有光有風。
這裡肯定就是出去的地方。
不難看出這應該是扇機關石門,想要打開得從另一邊按下機關才行。
若是往日,我隻要使出吃奶的勁用力一拍即可。
可眼下我內力盡散,隻能另想法子。
「喂!外面有人嗎?」聲援法。
「誰放我出去,我給誰賞錢。」利誘法。
「不放我出去,等姑奶奶我出去都給你們打成豬頭。」威逼法。
……
很顯然,什麼法都沒用。
看來隻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