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
被傳送到比賽場地前,我聽見他們在叫我的名字。
「沈今樾,加油。」
沉甸甸的祝福和鼓勵,好像讓心髒的重量又沉了幾分。
我問小獸醫:「準備好了嗎。」
她根本沒有回答我。
因為下一刻,她就出現在了我的肩膀上。
巖溟星的寒風猶如刮骨刀,吹動我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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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的選手都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因為不想驚動巖溟星獨有的高階蟲族——枯寒蜂。
可我卻引動精神力波動,吵醒了一旁樹上棲息的休眠蜂群。
這行為看上去極其莽撞。
它們被我的動靜驚到,露出尖銳的毒尾朝我飛來,鋪天蓋地。
我沒有動,無聲的精神力網從腳底蔓延開來,我纏住它們的精神體,沒有絲毫猶豫,輕輕一捏,直接攪碎。
枯寒蜂擁有雪白的翅膀,它們如一團雲擁向我,卻在離我十米之處凝滯,寸步不得進。
隨後轟然爆裂。
雲化霰雪,霏霏承宇,漫天飛舞。
一隻 E 級枯寒蜂是一積分,一隻 D 級枯寒蜂是兩積分,一隻 C 級枯寒蜂是五積分,一隻 B 級枯寒蜂是二十積分,一隻 A 級枯寒蜂是一百積分。
這裡一共是三百七十二隻枯寒蜂,有五隻 A 級。
賽事積分榜上,「沈今樾」這個名字瞬間升起,猶如擦出慧尾的流星,以不可抵擋之勢轟然落至首位。
「沈今樾;向導;精神等級:F;精神體:無。」
滋滋滋——
探測儀像是出了什麼差錯,重新排序。
「沈今樾;向導;精神等級:SSS;精神體:未知。」
熱鬧的觀賽席像是被人按下了靜止鍵。
小獸醫看向賽場上的隱形攝像頭,歪頭一笑,近乎挑釁。
滿座皆驚。
22
直播仍在繼續。
我知道數億觀眾在看著我。
看我慢悠悠地在巖溟星散步,用各種精神攻擊,捅了一個又一個枯寒蜂的窩。
看我毫不費力地淘汰了所有隊伍,用精神禁錮的方式,讓那些高階哨兵半步都靠近不了我,就被我強行送出賽場。
看我最後站在巖溟星最高點的雪原,饒有興致地堆了一個一比一還原小獸醫的小雪人。
看我僅僅一個人。
一個手無寸鐵需要保護的向導,以碾壓之勢,拿到了這一屆學院大賽的冠軍。
當我被傳送出賽場時,我看見四周圍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研究院的星艦包圍了我。
「太不可思議了!SSS 級向導居然擁有這樣的能力!」
「你真是絕無僅有的天才。」
「當之無愧的第一向導。」
「你的精神體是什麼情況?當然,你現在不方便說也沒關系。」
「你是帝國對抗蟲族的未來之星,需要加密保護,這次暴露在眾人面前對你很不利。」
「但是我們會保護你的,以後你的安危由我們負責。」
「研究院早已準備好了迎接你的加入。」
熱切的贊嘆也掩蓋不住他們眼底的貪婪和焦急。
就像是嗅到血腥的鬣狗,赤裸裸地彰顯著要將我分拆入腹的欲望。
「冠軍沒有感言嗎?」我反問,「至少要我說幾句話。」
他們皺眉,明顯不願意。
軍方的人嗤笑一聲:「我說你們別看見一個天才就恨不得馬上藏起來。冠軍致辭是大賽的慣例,我們還是不要幹預正常的比賽流程。」
三方角力,研究院不得不退讓。
我如願站在了頒獎臺上。
如果不出意外,等我被接入研究院,星網上有關我的一切視頻資料,甚至這屆學院大賽的比賽錄像,都有可能被徹底封存。
我會在一年一年的時間裡被淡化痕跡,被徹底遺忘。
成為一個傻子。
想到這種可能,我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容:「首先我想公布一下我畢業以後的打算,很抱歉,我不打算進入研究院。」
有人臉色變了。
一陣喧哗中,有人想強行切斷我的麥克風,有人想關閉直播,還有人想封鎖整個場地。
可我並不在意,因為我知道,我並非孤身一人。
第七軍團的人將我包圍,呈保護姿態。
施予安帶領的賞金獵人擋住了所有想切斷直播的人。
江沐將我說的話,轉播到了星網的每個頻道。
「你們是想叛出帝國嗎!」
有人怒吼。
至於林峤,他站起身。
他甚至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往我身前挪了一步。
隻要一步,就足以證明立場。
我平靜地看著面前的亂象:「我想替和我一樣的高階哨兵,問一問研究院和議會,我們有選擇的權利嗎?」
「或者說,你們願意給予我,選擇的權利嗎?」
——「你身上的能力太過珍貴,我們是為了保護你!」
——「你不能這麼自私,每個高階向導都是帝國的財富!」
——「你這是要顛覆帝國的秩序!」
他們在瘋狂地阻止我繼續說下去,以至於目眦欲裂,醜態百出。
「我自己能夠保護自己。」可最終,我還是一字一句,將他們隱瞞至今的真相宣之於口,「每個向導都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我們可以禁錮、控制、毀滅蟲族的精神體,成為戰士。」
滴答。
滴答。
隱約聽到時針在轉動,好像是世界的流速在加快。
這條時間線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命運的砝碼被拋去一塊。
面前的彈幕逐漸扭曲淡化,我隻捕捉了隻字片語,它們就被徹底隱藏。
如果這是一本小說,那麼這樣幹擾進程的不穩定因素,應該會被清除。
可是已經晚了。
如果這是一本小說,我不接受這樣的結局。
我看著臺下眾人灰敗的神色,學著小獸醫的神態歪頭一笑。
無聲的精神網蔓延整個場館,屬於 SSS 級別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傾灌而出,猶如一片海洋,吞沒了所有我視野裡的精神體。
我禁錮了他們,雖然隻有短短幾秒。
從來氣定神闲的權貴們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我覺得很滑稽,於是又反問了一句。
——「我說的不對嗎?」
滿是挑釁。
23
研究院並沒有抓住我。
因為我逃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學院大賽的冠軍輕松離開,被研究院的人稱為「叛逃」。
但人們不是傻子,星網上議論紛紛,都在討論向導的精神攻擊方式。
我也並沒有像研究院所猜測的那樣,逃往荒無人煙的外星系,而是坐在軍方總部的司令塔,和一個精神矍鑠的白發老頭談判。
他是軍方代表,和帝國首腦平起平坐的總司令長。
公然和研究院對著幹,我不可能毫無準備。
「當初我就不支持那樣做,」他端了杯茶,慢慢啜飲著,「他們既然有能力,就有登上戰場的權力。後來我申請成立一個隻有向導的軍團,被駁回了。」
「不是有登上戰場的權力,」我糾正他,「是有自由選擇的權力。」
他愣住,隨後說:「是啊,既然都是人,路就該自己選的。」
我又問:「那您知道那些被『保護』的高階向導,究竟如何了嗎?」
他不說話了,神色有幾分黯然。
我了然。
小部分群體的犧牲換來帝國的平穩,軍方有不能開口的立場。
我理解,但是我也有必須開口的立場。
於是我換了個話題:「您為什麼又願意幫助我?」
「孩子,流傳已久的,不一定就是對的,我一直都知道。」他苦笑,「可是我老了,我知道這道膿瘡遲早要戳破,卻總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
「直到林峤被關進哨兵塔,研究院給軍方下馬威,不願意派遣高階向導為他治療。」我接上他的話,「直到雲漠星的戰爭一觸即發,研究院和議會卻隻想著利益交換,絲毫不顧普通哨兵的性命。」
很顯然,我說對了。
「外敵當前,蟲族壓境,卻隻想著權力鬥爭,蠅營狗苟!」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眼中流露出明顯的失望,「剜去腐肉,是唯一的出路。」
「那麼我需要做什麼?」我沉默幾秒,「您又能幫助我做到哪種地步?」
「一場勝利。」總司令的表情嚴肅起來,「蟲王卵即將破殼,我需要一場足以讓蟲族傷筋動骨的勝利,由你來領隊,向全帝國展示向導在戰場上的能力。」
我當然知道這場勝利象徵著什麼,又擁有什麼樣的重量。
「司令長大人,」我無奈,「您的意思是,要我刺S蟲王卵,還要我自己組建一個向導軍團?」
「咳,可以分一部分兵力給你。」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向你保證,你的後方不會出現任何問題,首腦那邊……」
這個一直嚴肅的老頭忽然笑了笑,有幾分狡黠:「當初我主張放出高階向導組建軍團,她就投的支持票,可惜議會內部矛盾重重,她也沒什麼辦法。她早就想等一個機會,把議會那群不作為的東西清理一遍了。」
原來首腦也支持我。
我肩膀一松。
我就說為什麼哨兵塔和雲漠星的事情我能輕易過關,想必就是首腦在暗中幫忙。
有首腦和司令長做靠山,哪怕是刺S蟲王卵這樣聽起來天方夜譚的任務,好像都沒有那麼難以完成了。
我揚起笑容:「那麼,我還想要最後一個幫助。」
總司令長遲疑幾秒,有些尷尬地說:「你如果想要林峤那小子,雖然現在手下缺人,我也阻止不了,他畢竟是你的哨兵……」
我:「……」
我:「不是要林峤。」
我憋氣,心想什麼叫他是我的哨兵。
為老不尊!
離開軍方總部之前,總司令長看著我,不知想起了什麼,感慨道:「每個時代都注定有璀璨如星辰一樣的人物,當年看見林峤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但是小姑娘,你比林峤還要厲害,你是天生的領袖,也是給你的同伴帶來光明的人。」
「就算我不出現,結局也不會改變。」
我沒有回頭。
「司令長,你相信嗎,說出真相的人一定會出現,無論或早或晚。」
時間是一條長河。
我聽見了時間流動的聲音,它加快了速度,走向既定的終點。
這證明著,哪怕沒有沈今樾,也會出現那個於風雪夜抱薪的領路人。
我們是向導,生來擁有強大的力量。
我們具備對同伴的同理心。
我們會大聲呵斥那些蒙蔽了真相的權貴。
憑什麼,你們憑什麼?
我們會前僕後繼,哪怕付出一切代價,也要踏上這條證道之路。
我們爭取自由,珍惜生命,庇佑同胞。
猶如連綿不絕的群山。
24
我要的隻是一份資料。
部分高級議員的詳細資料,包括家庭住址與社會關系。
結合彈幕最後透露的信息,我大致鎖定了「女主」的身份。
有些議員早已和研究院相互勾結,他們會在家族之中培育高階向導,「進貢」給研究院,以換取更多的財富和地位。
「女主」應該是在被「進貢」的路途中趁機進入了哨兵塔,尋求庇護。
當理清了時間線,我的思路無比清晰。
今天比賽才結束,研究院忙著抓我,四處都亂成一鍋粥。
我就是要趁著他們反應不過來的時候,直接出手。
夜黑風高,多適合搶人。
隻是需要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