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是三方勢力蠢蠢欲動,新鮮血液湧入帝國,議會和研究院都亟待洗牌的時刻。
高階向導……
我輕吐了口氣。
「女主」的事情很重要。
因為雖然對高階向導的處境有所了解,過去我卻認為這是執政者們嫌麻煩,所以一刀切的懶政。
但現在,體驗過自己的力量,我又有了不同的猜想。
我總覺得,存在被抹去這件事,絕不是所有人口中的「保護」那樣簡單。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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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大賽開始前一周,帝國學院一改之前嚴肅內卷的氛圍,變得格外熱烈。
一大早我就碰見幾個滿臉喜氣的同學,不解詢問:「你們為什麼這麼開心?」
「你不知道啊。」他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我,「昨晚學院內網發了公告,今天林峤學長回校指導我們比賽經驗!他可是蟬聯了三年的斷層冠軍啊!」
我:「……」
我還真不知道。
但我也算明白林峤在帝國學院學生心中的地位,他們這麼狂熱能夠理解。
隻是,他現在能出現在帝國學院,是不是說明雲漠星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我松了口氣。
緊接著,就忍不住笑了笑,無法阻止心情變得輕快。
「就像是完全痊愈的病人,哪怕遠遠看一眼也會感到滿足。」我在心裡對小獸醫說。
她表示理解,並傳達了想撸小豹子的心情。
我:「那可能不行。」
林峤這段時間的通訊被嚴格管理,我們太久沒說話,我已經沒辦法像之前在雲漠星那樣,態度熟稔地去找他了。
更何況他杳無音信了這麼久,忽然出現,整個學院想見他的人估計擠成了山,他既然要指導大賽經驗,肯定也沒留什麼時間,單獨和我見面。
他和施予安、江沐都不同。
他是萬眾矚目的帝國雙星,是高高在上的年輕上校,一舉一動都有無數人盯著。
我們注定無法做普通朋友。
如果為了隱瞞秘密,就此和他失去聯系,好像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也是最佳選項。
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的心情就低落了下來。
不過也隻低落了一會。
因為林峤很快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當他站在向導系的門口時,我聽見身側的同學壓抑的尖叫聲。
「我的天啊,真的是林峤學長!」
「他為什麼會來向導系啊?他不是應該指導哨兵嗎?」
「你管為什麼,你說我要個籤名他會不會給啊?」
「要是這輩子能當上林峤學長的向導,S了也值得了。」
身邊熱浪迭起,我仿佛誤入前世某個大明星的見面會。
他站在臺上,好像比上次見面要清減了一些,輪廓都鋒銳了幾分。
可他的眼睛依舊是一片湛藍,溫和晴朗如廣袤天空。
朗若明月的北境騎士,僅僅隻是站著,就讓人仿佛能嗅到他冰雪一般幹淨的氣息。
他有個稱號叫「滅焱之刃」,指代了他在戰場上堅如烈火的風格,可他偏偏是這樣一個……
我有些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
出神的這一瞬間,我感覺林峤在看我,但當我回望過去時,發現他目光清正,不偏不倚,絲毫沒有看我的跡象。
老師開口了,態度殷切:「今天林峤上校會給你們上一節基礎搏擊課,用以在蟲族戰場上保護自己……」
基礎搏擊?
身邊的同學都愣住了。
因為向導身來就被灌輸「所有人都會保護你們」的思想,我們從沒有體術的課程,就連體能考核的標準也比哨兵寬松數倍。
可是沒有人對林峤提出質疑,無條件地信任他,追隨他。
課程中,林峤走過了我的身側。
他停下了步伐。
「沈今樾……同學。」他好像是看見我的校園銘牌,才得知我的名字,「我想請你上臺和我做演示。」
這是一段表演。
但不得不說,林峤不適合做演員,因為他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十分不自然。
明明在心裡點評了他拙劣的演技,我卻依舊忍不住想笑。
於是我也開始表演,做出正常女生該有的反應,露出星星眼:「真的嗎,那是我的榮幸!」
林峤:「……」
他看了我一眼,迅速挪開視線。
我這才意識到些許不對,他的反應有點奇怪。
直到完整地演示完一整套基礎搏擊動作,我才想明白到底是哪裡奇怪。
溫文爾雅,光風霽月的林峤上校,幾乎從來不會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帶給其他人。
可今天,就在此時此刻,我分明察覺到他情緒不佳。
或許是不想要我發現,他極力偽裝。
但是他平直的唇角,緊繃的下颌,以及微皺的眉眼,無一例外彰顯了他的情緒。
隔得太遠,我們的標記早已失效,可我還是能從細枝末節中窺見真相——這種不高興的成分很復雜,似乎並不是因為同一件事。
演示結束,我本該下臺,林峤卻拉住了我。
這場教學在星網上同步直播,而此時,他看著懸浮的飛行機器人,似乎想說什麼。
可他沒說,隻是垂下了手。
我又看見了。
那種隱約的,近乎破土而出的掙扎。
19
帝國學院對向導的待遇沒話說,我們都是單人宿舍。
門被叩響了。
我對來客有過猜測,但真的看見林峤時,依舊覺得有些驚訝。
「好久不見。」我眨眨眼,補上了這句問候。
「沈今樾,」他直呼我的名字,開門見山,「向導也許擁有自己的精神攻擊手段。」
我愣住。
因為這句話,我忽視了他在月色下蒼白如雪的臉色。
「高階向導,應該能夠禁錮、粉碎、毀壞一切精神體,包括蟲族。」他好像急著要說完這句話,語氣卻依舊溫和,拉了拉口罩,「你可以自己試一試。」
說完,他便咳嗽起來,抑制不住地咳嗽,轉身就要走,步伐都顯出幾分踉跄,是完全不屬於帝國上校的狼狽。
但我及時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受傷了。」篤定的語氣,因為我回過了神,「過來。」
林峤不肯轉身。
我索性兩隻手抱住他的手臂,強行把他拉進了宿舍。
是很嚴重的傷,小獸醫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急匆匆地給奄奄一息的小豹子治療。
我有條不紊地修補他瀕臨破碎的精神世界:「不能說的事情就別說。」
他的聲音很輕:「你知道了。」
「當你發現這種秘密的時候,應該就被逼著立誓了吧。」我波瀾不驚地吐槽了一句,「原來精神烙印石都用在這種地方了。」
他閉上眼,臉頰上出現了一種很難形容的痛苦。
冰天雪地之中,始終堅定的騎士後退了一步。
他的信仰搖搖欲墜。
因為發覺自己忠於的帝國,對待某一個群體,過分的不公平。
他掙扎著想將真相宣之於眾。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20
說實話,高階向導擁有自己的攻擊手段這件事,我並不意外。
或許是因為早有猜測。
這個世界上容不下過於強大的力量。
我們可以治愈哨兵、操控哨兵、禁錮哨兵,我們甚至擁有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我們不需要哨兵,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擊碎蟲族。
我們從來不是人們口中柔弱無助的被保護者,我們是戰士,也是醫生,是足以傾覆整個帝國的高階向導。
所以才要捂住我們的耳朵,遮住我們的眼睛,擋住我們的嘴巴。
真相堂而皇之地被蒙蔽,冠以「保護」之名的監控,嚴絲合縫到,我們的存在沒有任何痕跡。
單薄到隻剩紙張的重量。
不許向導學習體術,不許向導出現名字,不許向導離開研究院的掌控。
我甚至能猜到那些失去名字和蹤跡的高階向導會被怎樣對待。
也許正如彈幕所說,他們變成了一群徹底沒有了自己思維,乖乖把力量拱手相讓的傻子。
因為我的結局是變成傻子。
就算不是在哨兵塔中,也會因暴露身份被關進研究院。
我躲過了一劫又一劫,可是命運一開始就加注在我身上。
一切都早已注定。
是嗎?
對嗎?
我難道做錯了什麼嗎?
我天生就是 SSS 級別的精神力,我擁有這樣獨特的精神體,我就注定要接受這樣的結局嗎?
掌權者們害怕強大的力量滋生出過分的野心,害怕自己的權勢有朝一日會被掀翻,所以提前為高階向導的命運蓋棺定論。
我在彈幕口中是「路人甲」。
那個不知名的女孩,她在彈幕口中是「女主」。
我們沒有自己的名字。
劇情早已揭示了一切,那個沒見過面的「女主」,她是通過討好那麼多個身居高位的高階哨兵,才得以保全自己,成為唯一一個擁有丁點自由的例外。
可是憑什麼?
我意識到自己比想象中要憤怒。
像是一團火種,扎根在心底,它每時每刻都在焚燒,以我的情緒為燃料。
擁有力量不是我的錯。
我不該接受任何人的審判。
我要做的決定,本來就不該被任何東西裹挾。
上輩子我想當獸醫,那是我自己的決定,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這輩子想當一個普通人,不是我自己的決定,是我權衡利弊之下的最佳選擇。
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早在雲漠星進入向導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無法放下。
救治生命的本能貫穿了我的兩輩子。
那麼多人為了保護我心甘情願立下誓言,我卻不想再迫於無法反抗的力量,裝聾作啞,做一個看似自由的普通人了。
為了自由不得不犧牲諸多做出的選擇,也叫自由嗎?
我不願意再隱瞞自己的力量。
但我也要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要成為第一個擁有自由的 SSS 級向導。
成為「我們」——無數不知名的高階向導,足以看得清的旗幟。
21
學院大賽的備戰間。
施予安問我:「想好了?」
我點頭。
江沐看上去有些緊張,但還是對我說:「我會努力保證直播不斷。」
林峤沒來,但他在觀賽席,作為點評嘉賓出場。
我還看見了第七軍團的哨兵,他們看見我時眼睛一亮,卻還要裝作沒見過我的樣子。
我們對視,彼此都心領神會。
「不想當普通人了?」施予安說,「你還有最後一次後悔的機會。」
我笑了笑,意有所指:「我就是要當真正的普通人。」
當一個能夠被公正對待的普通人。
而不是生來就沒有名字的「異類」。
施予安靜靜地注視著我:「我們在外面等你。」
「你放心,所有認識的人都叫上了,不會讓你當著我們的面被帶走。」
他鄭重地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