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並不影響我解恨。
我看著他,淡聲道:「也許是因為上輩子與你有仇。」
「你!」
陸景琛怒目圓睜,奈何掙不開保鏢的束縛。
他將目光投向江懷宴,想討個說法:
「江總,你就是這樣請我來談合作的嗎?你就不怕我回去和我爸告狀,終止和江氏的合作嗎?」
金邊鏡片下,自始至終,江懷宴眼眸含笑,唇角勾起看著我發狠。
聽到陸景琛的威脅才看向他。
Advertisement
「怕啊。」他點點頭。
卻是抽了兩張紙巾走到我身邊,擦幹淨了我扇人的手,問我,
「兩下夠出氣嗎?」
「需不需要再多來幾下?」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看著他的模樣,忽然想起小時候的記憶。
小時候剛來到江家。
因為身體不好,又是轉學生,學校裡經常有人欺負我。
我怕給江家人添麻煩,想著被罵、被調侃幾句也不會掉塊肉,便不敢向他們說。
但江懷宴還是知道了。
有一天放學,他抓著幾個已是鼻青臉腫的男生站在我的面前,讓我罵回去。
對面都是權勢家族的少爺,我沒有開口。
於是夕陽下,江懷宴一身板正的校服,身形修長挺拔倚靠著牆,耐心地一句一句教我罵人。
他罵一句,我跟一句。
罵到最後。
天黑了。
幾個八尺男兒被罵得淚流滿面看向他。
江懷宴卻低笑出聲。
他沒有管他們,鏡片下,一雙眼眸隻是看著我,含著笑。
如現在一般。
「夠出氣嗎?」
「不夠出氣的話,哥哥以後每天抓著他們來這討罵。」
……
後來,回家的路上,江懷宴從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給我:
「獎勵。」
我不解:「獎勵什麼?」
他就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棒棒糖放在我的手心中:
「獎勵我們的枝枝長大了,學會罵人了。」
月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的綽影。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恍若一朵玫瑰花。
旁人嫌棄花莖上的刺。
硬生生將它磨去。
可是江懷宴用了十成十的耐心,將這些刺重新養了出來。
19
扇完陸景琛後,我便離開了。
口口聲聲說著「告爸爸」的陸景琛,之後的日子裡卻不再有動靜。
重來一世,江懷宴的手上多了許多上輩子探查出的情報與證據。
足夠捏住他。
就算江懷宴沒有,我的手上也有許多。
這是我扇他的底氣。
到了晚上,吃完晚飯後,江懷宴將行李的位置告訴了我。
等我趕過去,輸入密碼。
看著穿著一身家居服,靠在玄關處,朝著我輕笑的人時。
我才發現自己來到了江懷宴的個人公寓。
像是樂滋滋入虎口的綿羊。
愣了兩秒,我立刻轉身。
可是「嘭」的一聲,門被關上。
江懷宴握著我的手腕將我擁入懷。
「既然行李都搬在這裡了。」聲音帶著笑意,有些啞,
「枝枝搬過來和哥哥一起住吧。」
某些暖昧和欲念似乎又一次在空氣中發酵。
剛接完吻臉都是紅的。
我搖頭,脆聲道:「不要。」
「為什麼?」
「因為太快了。」
我抿抿嘴,抬起頭看著江懷宴,掰著手指,
「重生第一個晚上就親,第一天就……」
愣了愣,跳過,
「現在才到第二個晚上,我們就要住在一塊。」
掰著的手指頭放下,我閉了閉眼轉過頭,義正言辭,
「這一切進展的速度都太快了。」
快到讓人覺得惶恐。
快到讓人沒有實感,恍若一場夢一般。
閉著眼睛一陣沉默。
可是很快,頭頂一記低笑聲,江懷宴的胸腔輕顫。
「不快的。」
手掌下移,緩緩十指相扣,哄著,
「枝枝,我們都在一起十二年了。」
我搖搖頭,盡量冷靜:「那是住在家裡,不算的。」
於是江懷宴偏了偏額頭,像在思考。
許久,他說:
「那我換一種說法,」
他耐心地看向我,眼角的笑意加深,
「枝枝,哥哥喜歡你十二年了。」
「這樣……算不算?」
十二年?
時間線在腦海之中迅速排布,在意識到了什麼時。
相扣的指尖下意識松了松。
十二年前,是我剛到江家的第一年。
怎麼會?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震驚與不可置信,自始至終落在我身上的視線晦暗幾分,江懷宴先一步撇開視線。
一雙手卻又忽然用了力氣,握緊幾分。
「算了,哥哥不逼你。」
臉上恢復成了平日裡的笑意。
他攬住我,在我臉側輕吻了幾下,
「枝枝,來日方長,哥哥可以耐心等。」
20(江懷宴視角)
把江枝送回老宅後,江懷宴沒有離開。
他在車裡呆了很久。
直到夜色漸濃,直到江枝房間的燈暗去。
他上樓,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江枝的房間。
黑發散開,無知覺地垂落在枕側,身下的江枝仍然睡得很熟。
指腹拂過頸間的紅痕。
垂下的睫毛濃密挺直,江懷宴認真看著。
背對著窗外淡薄的月光,他忽然俯身,將雙臂撐在耳側。
先是用嘴唇輕輕觸碰,額角、眼角、嘴角。
順勢下滑,是脖頸處。
頸動脈跳動著,透過薄薄的一層肌膚。
過去他都不曾留下痕跡,今天是個例外。
畢竟白日,已經落下。
得以掩蓋。
於是落唇,含咬住。
下顎清晰,緩慢細致,最終在原本的紅痕上又疊上了一道道。
手腕翻轉,轉而向下。
欲望宣泄而出,在這一隅昏暗而封閉的空間內。
可是下一秒,雙拳緊握,幾秒的沉默後,江懷宴還是克制住了。
親身經歷了S亡。
重來一世,他知道自己破了規矩。
太著急、太渴望。
做了許多瘋事。
甚至差點將心底晦暗潮湿、見不得光的齷齪全盤託出。
還好白日止住了話頭。
脫口而出的十二年是真的。
十二年的惦念,十二年偏執又不正常的情愫。
或者再早些。
從江枝還是孟枝,從江霆口中聽到她的名字時,江懷宴就對她有了興趣。
江霆有一堆私生子。
流連於外,極少歸家。
作為正根,母親恨他不能留住江霆。
又期望利用他抓住江霆的視線。
被迫盛著期望與恨意長大。
不能出錯地成為人上人,獲得青睞,繼承家業。
是他被規劃好的一生。
克己復禮,不能偏移一寸。
幼時也曾偶爾失格,想過反抗,於是竹鞭打在身上,血淋淋的傷口演變成不可去除的痕跡。
後來,沒有意外,江懷宴平靜地長成了人人稱贊的存在。
可江霆仍舊沒有對他表露出什麼情感。
反而對著一個沒有流著相同血液的女孩百般重視。
孟枝就這樣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這個被規劃好了一切的路徑中。
她是忽然出現的意外。
輕松地拿到了他十幾年也沒有獲得東西。
知道孟枝的時候,16 歲的江懷宴沒有嫉妒與豔羨,有的隻是好奇。
孟枝對他帶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他暗中派人去查。
也知道了前因後果。
知道孟枝的身份。
——江霆初戀情人的女兒。
於是看著照片中那兩張相似的臉,江懷宴窺探到了江霆的意圖。
惡心至極。
......
後來,調查結果隔著一段時間就送到他手中。
江霆的情報很少,更多的是關於孟枝的信息。
是她的照片。
受欺負的孟枝。
偷偷哭泣的孟枝。
自己都吃不飽,還傻兮兮地把牛奶分給野貓的孟枝。
很漂亮、很善良。
也很蠢。
看著看著。
到後來,便是親眼見到的孟枝。
孤兒院後山的廢舊工地,是孟枝的秘密基地,江懷宴摘了眼鏡、拿了煙,靜靜地坐在布滿灰塵的半截矮牆上。
掠過肺的煙,張口,從喉嚨裡緩緩吐出。
下一秒腳步聲由遠及近。
鵝黃色的短裙洗得發白,仍然襯得她發白。
孟枝看到了他,他也沒收回視線。
指尖的煙燃著,江懷宴沉默無聲地與他對視。
就見孟枝愣了愣,像在猶豫,幾秒後還是向他走來。
「哥哥。」
黑色的發尾到肩部,更稱得一雙杏眼黑白分明。
她抬頭看著他,伸手指了指矮牆底下的枯葉堆,
「底下是枯葉堆,煙灰落在上面,容易起火。」
嗓音輕柔,帶著幾分試探,清透又幹淨。
沒有勸誡,隻是鼓足勇氣說明事實。
符合孟枝膽小、性軟的特徵。
隻是......
哥哥?
燥熱的風卷過身畔,江懷宴笑了一聲,不急不緩,用指尖掐滅燃著的半截煙。
然後,起身離開。
卻也在那一刻,第一次生出將什麼東西佔為己有的念頭。
比如,這一聲「哥哥」。
他很喜歡。
於是後來,在孟枝到來這一天,江懷宴特意激怒了母親,設置矛盾,給她創下了困境。
然後站在一旁看著全程。
看著孟枝無措地站在那,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算準了時間點,他走了出來。
成為了道貌岸然的英雄,拯救她,告訴她:
「你好啊孟枝,我是江懷宴。」
「你未來的哥哥。」
自此,闖入她的世界。
孟枝很膽小,與調查的一樣,弄疼了隻是紅著一雙眼睛,端端正正坐著,連聲音也不敢發出。
孟枝也沒有認出他。
不過沒關系。
江懷宴會包裝成平日的模樣,矜貴而溫柔,接近她。
教她反抗。
那些他不能做到的事,他會一點點教會她。
叫她不再受他人束縛。
卻由他來掌控。
就像這間房間一樣,他曾經帶著江枝找到了所有監控,帶著她一一拆除幹淨。
可江枝不知道。
這房間中的一切,都是他親自挑選的。
不知道,她留學歸來後的每一個夜晚。
他都會在夜深時,來到這個房間裡。
像是精心打造的鳥籠。
江懷宴又為她打造了一間出口。
一個看似存在,江枝卻不會主動打開的出口。
所以。
如果知道這一切。
她會被嚇跑。
所以......
江懷宴想。
她一定不能知道。
21
後來的日子裡,江懷宴變得很忙。
即使很忙,每天晚上,他依舊準時出現在工作室門口,接我下班。
帶回他的公寓,吃晚飯。
有時候是在客廳、書房。
有時候是在臥室、浴室。
有時候他摘了眼鏡,從我身後抱住我。
「不是說會耐心等嗎?」
灼熱的體溫覆蓋著每一寸機會,我伸手去推他。
卻被他反過來嵌住下巴。
舌頭被吮得發麻時,江懷宴伸手整理我亂了的頭發。
西裝筆挺,眼鏡也端端正正地戴在鼻梁上。
「是耐心等。」
矜貴自持的模樣。
昏暗的燈光下,出口,是一句句,
「耐心等枝枝逐漸習慣這一切。」
「耐心等枝枝能夠主動來對哥哥做這些。」
明明一張臉和俗氣不沾半分。
那雙眼裡,隱隱又有著黏連的愛意泄露而出。
稍微動一動頭,就能再次親上的距離。
不像說假話。
我有時候覺得,這不是江懷宴。
有時候又覺得,這就是他。
他一定瞞著我許多事。
關於他。
關於這兩世忽然的、天差地別的轉變。
可是每次我去問他,他都隻是笑得如常,哄著我。
告訴我,再等等。
22
後來,我又等了許久。
直到有一日江懷宴不再忙碌。
久未見面的江夫人忽然出現,不由分說地將我帶回住宅時,我知道,一切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那是一處距離老宅極遠的別墅區。
偌大的大廳內,隻有我與江夫人兩人。
「孟枝。」
精心打理地發絲垂落在肩頭,被投射入的夕陽照著,閃爍著淡淡光澤。
她叫著我原先的名字,卻沒有看向我,
「不知道對面的人究竟瘋成了什麼樣,就敢貿然在一起。」
神色冷淡,又滿是譏諷,
「這些年,你一直都是這樣蠢。」
我知道她口中的人指代著誰。
卻仍裝傻充愣。
於是她終於看向我。
助理上來,將一部手機塞入我的手中。
屏幕中播放著的,是一段錄像。
昏暗的畫面中,幾年不見的江霆趴在地上,努力向門口爬去。
身後拖出道道血痕。
狼狽又血腥。
白襯衫染了血,如同妖冶而腐爛的玫瑰花,衣袖上卷,佛珠一圈圈繞在腕間格外顯眼。
江懷宴就這樣不急不緩地跟在身後,垂眼看著江霆的掙扎。
直到江霆爬到了玄關處。
他才緩慢地笑了笑,然後拿起一旁的花瓶。
毫不猶豫地砸下去。
視頻到這,戛然而止。
在我留學前,江家曾陷入一段時間的輿論風波。
因為江霆陷入犯罪而鋃鐺入獄。
等我留學回來後,面對的卻是空空蕩蕩的老宅。
管家告訴我,江霆前不久在刑期將滿時,S了。
而江夫人在知道消息後,怕觸景傷情,所以也搬離了這裡。
合理的理由,我一直信著。
可是如今......
23
保養得當,看不出歲月痕跡的一張臉上。
一雙眉眼卻凌厲萬分。
她問我:
「你覺得江霆的入獄和S亡以及我的突然搬離都隻是巧合嗎?」
我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