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偏過頭:「可我不是你,江婉柔,不管夢中再真,在沒有驗證真偽前,我都不信,所以這三天,我驗證了一下。」
不能說我是多疑,夢中黃粱,誰知是夢是真實提醒還隻是黃粱一夢,在沒驗證真偽前,我就還是那個滴水不漏的太子妃——要維護東宮、傅家利益的太子妃。
但還好,在這個節點,有一件事能立馬驗證那個夢的真偽。
在夢中,我這個時候已經懷孕了,隻是月份太小,宮中無人發現,四天後,皇上會突發風寒,這風寒愈加嚴重,最後臥床不起,十天後太子監國。
監國的時候,太子做了一件錯事。
他排除異己,針對三皇子,這時候東宮幕僚都勸太子要當機立斷,趁這個機會斬S三皇子,後面即使皇上醒來也已經塵埃落定。
但太子一直猶豫,不想在史書上落個戕害手足的名聲,而兩天後,三皇子就打著為皇帝以血肉為引入藥的幌子入宮,這時候就下不了手了,數十天後,皇上醒了,還在病床上,就大怒太子排除異己的手段,他把藥碗都砸了,罵太子其心可誅,是不是盼他早S。
這猜疑有點重了,不過皇家父子,這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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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他割肉做藥引的三皇子瞬間百尺竿頭,更得盛寵,大姚向來有「儲君不繼位,兄弟不封王」的規定,可這之後,三皇子就被立為安王。
東宮岌岌可危。
那時候是我一直為太子奔走,因為勞累太過,一個月後,直到我流產,我才知道自己懷孕了。
我用這件事做了個局,要瞞下來不能從東宮的人嘴裡讓皇上知道,又要讓皇上知道,果然,皇上「無意間」得知後對東宮的怒意確實消散不少,我還裝作要瞞的滴水不漏的樣子強撐著病體入宮請安為皇上抄佛經。
皇上態度松動,後來剛好快到除夕,我周寰思慮,才在御前為李景珩換來一個復主東宮的機會。
那之後我就一直沒有身孕,我一直以為是因為這次初次懷孕我傷了根基,李景珩也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提起過這事,說他對我的愧疚。
後來不管是東宮還是他登基後的後宮,妃嫔的數量對一個太子或者皇上來說,都可以稱得上是清心寡欲了,我一直以為這是李景珩對我的情意。
投桃報李,我對他也是真正毫無保留的傾力相助。
直到夢中尾聲,我才知道,他確實是為人守身如玉,隻是那個人,不是我。
而我多年不孕,是他忌憚傅家勢力,從我嫁給他的第一天開始,我宮中的香,就加滿了麝香。
日積月累,所有的算計,從我還沒嫁給他的時候就開始了。
他一邊用我,一邊防我,所謂「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我那大半生,精心算計,為他人做嫁衣裳,最後卻都是一場笑話一場空。
夢醒第二天,我就讓我爹往東宮悄悄送來一個郎中,做尋常小廝打扮,雖然早期胎心微弱,但再三確認下,還是診出了喜脈。
和夢中對一對時間,再讓這個郎中看一看我宮中常用的香,和夢中一致,確實加了麝香。
全部證實了。
可能我剛嫁進東宮,平日裡點香不多,香裡的麝香要日積月累的用才能對人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所以這孩子來的算是湊巧。
後來流產,除了我為李景珩奔波太過勞累,這個香在其中的作用一定也居功甚偉。
我笑著看著臉上五味雜陳的江婉柔,她像是在為我感到惋惜,我覺得好笑,她自己都那個下場,還能分出心神來憐惜別人。
不過心裡到底柔軟幾分,我說:「其實在你找我前,我也在想著該怎麼提醒你,這下好了,算是幫我們兩個都省下不少時間。」
我問江婉柔:「你不恨李景延?騙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或許會說一切止損,所有事情都沒發生,但這隻是因為你提前預知了,李景延後來對你們一家,可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
「看在你猶豫三天,還是決定冒著風險來提醒我,就為你這份善意,我也願意提醒你一句。」
「江婉柔,你太天真了,如今的局勢,隻要江家還有兵權,就已經不是你說退婚就退婚,也不是你說走就走的局面了。」
「這個婚你退不掉,說不出緣由的退婚隻能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在你身上,你能甘心?你父兄會不會因為你執意退婚而覺得愧對三皇子?江家已經不能獨善其身,這個時候你江家退出,那麼不管日後是東宮贏還是三皇子勝,秋後算賬,你江家都是出局的人,時間早晚而已。」
她看著我,眼神慢慢變得銳利,我一直相信江婉柔聰明,隻是她懶得將心思花在那些勾心鬥角上,她問我:「你的意思,我們還要爭?我還要嫁給三皇子?」
我笑了,手輕輕的搭上小腹,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誰說你要從這兩個人中選了,江婉柔,你不覺得我們覺醒的時機和點恰到好處嗎?」
「這個孩子來的不早不晚,覺醒早了我不願意和李景珩虛以委蛇,覺醒晚了這孩子可能已經保不住了,可就在這個時間,它剛好成了我們坐上牌桌的籌碼。」
江婉柔愣了愣,突然笑出來,過了好一會,她才問我:「你要我江家所有命都系你一人身上,你能給我什麼?」
我笑了:「給你你想要的一切。」迎著她的目光,我笑,「你可以先按兵不動,在你要嫁給三皇子前,我會送你一份大禮,既然要合作,當然要讓你看看我的手段和誠意。」
她站起來,這次是真的要走了,風雪漸大,將她的頭發吹的向後飛舞,而她定定地看著我,眉眼漆黑,她說:「那我等你。」
5
黃昏時太子的典內過來說太子辦完皇上交代的差事,已經回京了。
李景珩是前幾天領旨出京的,如今辦完差事正在宮中述職,典內說等下述職完太子會再去皇後娘娘那請安片刻,大概晚上亥時就回東宮了,因為久別想念,所以先讓典內回來和我稟告一聲。
讓我勿念。
我笑了笑,打賞給這個典內一枚碎金子,然後微笑如常的說了一句知道了。
紅蓮喜氣洋洋的過來說:「奴婢就知道,太子殿下不管走多遠,走多久,必然是心心念念著小姐的。」
她問我要準備點什麼,我溫和地說:「亥時太晚,不必勞師動眾,太子回宮前還去表姑那裡問安,想必表姑那都安排妥了,我們就不必費事周章了。」
紅蓮愣了愣,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疑惑和吃驚,因為以前李景珩出門辦差,隻要典內過來說他什麼時辰回來,不管多晚,我都會手持宮燈站在東宮門口,等他回來。
更不要說熱水沐浴,吩咐夜宵,就是再困再累,我也會撐著和他說說話,聽他分析宮內秘聞,和他聊聊時局朝政,偶爾也為他出謀劃策。
有時候什麼都不說不做,就是這樣靜靜的陪在他身邊,我也覺得是好的。
李景珩曾經還感慨過,若我是男兒身,一定當得起他宮中幕僚。
呵。
我忍不住冷笑,紅蓮憂心忡忡的看著我,大概是因為我對太子的冷漠,但對我吩咐的事,她向來不管多疑惑奇怪,都會照辦不會多話。
吩咐完,我就去睡了。
我前幾天噩夢纏身,這幾天思慮良多,又孕早期,本就不能勞累,這一躺下倒是睡的還算安穩。
我是突然驚醒的,醒來時殿內燭光恍惚,映襯著床邊的重重帷幔,將一個高大挺拔的黑影投射其上。
大概是聽見我的動靜,李景珩伸手將帷幔撩開,外殿隻留了幾盞長足燈,所以燈光並不算熾亮,李景珩坐在床邊,他似乎還沒沐浴,隻是將外面的太子朝袍退去,穿著白色中衣,寬肩窄腰,越發顯得俊秀挺拔,豐神俊朗,透出一股家常的溫和來。
我看著他,認真仔細的看著他。
這還是自從那個未卜先知的夢之後,我第一次和他打照面。
燭火飄飄渺渺,他的臉在燭光中也是半明半暗,他沒問我為什麼反常沒等他,隻是眼神中的溫柔卻毫不掩飾,他扶著我的背,伸手將旁邊的靠枕墊在我腰後,問:「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你看,這是李景珩擅長的手段,即使不愛我,即使從我嫁給他那刻起他就在算計我,可他演技實在是太好了,他能在舉手投足,細枝末節演一個對你極為情深意重的樣子。
若他沒有託生在皇家,倒挺適合去戲班子挑大梁的。
說不定看戲的還要為他的「忍辱負重」拍手叫好呢,昔有韓信忍胯下之辱,今有東宮太子以情做誘,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我看著李景珩,臉上慢慢浮起溫柔的笑,語氣懊惱愧疚:「是我睡的早了,最近有些風寒,精神倦怠,我強撐著想等你回來,到底是沒坐住。」說完偏頭低低的咳嗽了兩聲。
他臉色一變,握著我的手,神色擔憂責備,說:「可嚴重?我讓太醫來給你瞧瞧。」
我笑:「不用太醫,白日已經看過了,吃點藥就好。」他才輕輕嗯了一聲,說了句那就好。
他握著我的手,神色慢慢淡下去,我看著他的臉色,低聲問:「殿下在宮中用過膳沒?」
我知道他一定沒有用過膳,心情必定也是不會好的。
皇上對他感情平淡,以往不管他的差事完成的有多出色,到皇上那裡總能挑出些毛病,更不要說他的母後皇後,這位一國之母隻在乎這個兒子能給自己帶來的榮耀,每次見面從不過問他的身體什麼的,飲食補身體的湯羹就更不可能準備了。
除了問他差事交代的怎麼樣,就是叱罵他為什麼不如三皇子那樣會討皇上聖心,小時候,這位皇後娘娘還經常給李景珩下藥讓他生病在皇上面前爭寵。
總之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
這也是為什麼以前每次李景珩從宮中回來,不管多晚,我都會在東宮門口等他的原因。
我是他的家人。
在宮中受到那樣的冷遇後,我希望他回到東宮,至少可以看見我,看見有人在等他,知道有一抹燈是為他亮的,有一個人是專門等他的,知道他在宮中吃不好,所以東宮小廚房的食譜,都是我囑咐廚子以養生為主的。
爹不疼娘不愛沒關系,有我愛他,我們夫妻同心,休戚與共。
多天真。
我這樣盡心盡力的對他,後來他滅我滿門,賜我毒酒時,可是一點點心軟猶豫都未曾有過。
李景珩嗯一聲,說:「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