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聽出是嫡妹的貼身侍女冬竹的聲音,便回道:「臣妾嫵妃崔氏,與後宮諸位姐妹來向皇後娘娘請安。」
冬竹也是聰慧的。聽我這麼說,就明白了是我帶著後宮妃嫔到了儲秀宮門口,也算給皇後娘娘遞來了臺階,隻要皇後娘娘願意順著我的臺階下來,再向皇上低個頭、服個軟,昨日的事也算是能翻篇了。日後若再能有個一兒半女,這後位就是真真切切地坐穩了。
「皇後娘娘昨日舟車勞頓,方才才醒,正在梳妝打扮。是奴婢疏忽了,竟忘了打開宮門,還望諸位娘娘海涵,切勿怪罪了奴婢。」
冬竹說著,連忙打開宮門邀諸位妃嫔進到儲秀宮內。
「娘娘們還請在此稍候,奴婢這就去請示皇後娘娘。」冬竹行禮欲去跟嫡妹通氣。
我怕她無法說動嫡妹,搖著手中的團扇上前:「本宮自入宮以來還未見到皇後娘娘呢,諸位姐妹勿怪,本宮先行一步,與皇後娘娘說上幾句親姐妹間的體己話。」
說罷,也不理會眾人的臉色,如今我有皇上獨一份的恩寵,這種無關痛痒的小事,倒也不會真的有人跳出來奈我何。
隻不過還是聽到了不和諧的聲音。
「一個崔家庶女罷了,她當她是誰啊,竟敢與皇後以親姐妹相稱。皇上如今寵她還不是因著與清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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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似乎是被旁人拉著攔住了。聽這聲音倒是有點像是鍾粹宮昭儀胡氏。
她所說的嫡庶,我並不在乎。
「嫡庶尊卑有別」這句話我從記事起就聽著,若要在意怕是早就氣S了。
隻是她似乎知道「清兒」。
等解決了皇後娘娘眼前的事兒,定要找機會打探一二。
我可以為人替身,但我要做最像原主的那個替身,像到再無替身可以取代得了我才行。
5
進到儲秀宮後,見到嫡妹坐在偏殿梳妝臺的椅子上。
雖然她已經極力控制自己,眼下的烏青卻是脂粉掩蓋不住的。
蠢貨,烏青怎麼能用脂粉遮?姨娘向來以貌侍人,我自然學得一二。
「這眼下的烏青,不知道的以為是妹妹昨個夜裡被皇上折騰慘了呢。」我伸手拿起她梳妝臺上赤黃的口脂,與脂粉調和了,再用帕子擦去她臉上厚重的脂粉。
隻用指腹點著,薄薄一層,暈開後再撲上脂粉,烏青便遮了八九分。
「你還是這樣,口無遮攔。」嫡妹淡淡地說道,「怕是哪天就要折在這張嘴上。」
「這不是有皇後娘娘在呢嗎?」我笑得更加放肆,也更加風情萬種,「崔氏貴女,護妾身周全。」
嫡妹轉過頭去,不再理會我。
從小到大,我恨極了她這副S樣子。
永遠波瀾不驚,永遠神色淡然。無論何時,似乎這世上就沒有一件事,也沒有一個人能讓她動容。
我曾嫉妒她嫉妒到發瘋,憑什麼都是崔家的種,她就能高高在上,而我隻能跟著姨娘學這些勾欄院裡的把戲?
我及笄那日,父親召我到書房。
他問我,在府中可有被虧待,可曾跟著夫子學些什麼,喜歡湖藍還是嫣紅。
那是父親第一次對我溫柔,我竟然以為,那黏膩地附在我身上的眼神,是父親對女兒的愛。
直到他的手衝著我胸口剛剛發育起來的柔軟伸來……
嫡妹來書房給父親送藥膳,碰巧撞見了這一幕,驚得手中的食盒摔在地上。
父親見她瞧見,全然不慌,對嫡妹說「你且退下,過會喚下人來收拾了就好」,便要繼續之前的行為。
嫡妹拾起地上碎掉的瓷片,對著自己的臉頰,然後對父親說「放開她」。
她還是那副表情,波瀾不驚且神色淡然。但是我毫不懷疑,如若父親不答應了她,她手中的瓷片真的會劃破臉頰。
崔氏一門的男子,慣會權衡利弊。劃傷了臉的嫡女,才情出眾自然沒有「才貌雙全」值錢。
於是父親甩手離去。
嫡妹見父親走遠,才放下瓷片,對我說了句「沒事了」。
我驚魂未定地跑回姨娘的小院,姨娘問我怎麼跟見了鬼一樣。
我對她說了今晚的遭遇。姨娘罕見地沒有破口大罵,隻是愣了愣,喃喃了一句:「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第二日,嫡妹求了夫人,命人將我接到了她院裡,與她同吃同住,為的就是以後能一並送入皇宮。隻不過我與嫡妹所學的內容全然不同,她是賢後,我是妖妃。
在侯府正院裡久了,我也逐漸拼湊起來了那日父親對我那般的緣由。
當年,姨娘雖然入了府,也生下來我,但是畢竟來自煙花柳巷,老夫人自然不放心。隨著我漸漸長大,長相上一點不似父親,於是命人偷偷採了我的血,與父親滴血驗親。
三次滴血,均不相融。
老夫人氣急,告訴了老侯爺,帶了府裡家丁到了姨娘的院裡,要將不知廉恥的女人和野種一起浸了豬籠。
剛巧,那日父親騎馬傷了根本。浸豬籠一事隻得暫緩。
這一緩,緩得夫人知道此事,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嫡妹對老夫人和老侯爺說:「妾隻生了個姐兒,如今夫君成了這副樣子,不如留著那野種,日後也可為了姐兒鋪路……」
總之,就是我和姨娘留住了性命。
代價是,我必須成為嫡妹向上爬的墊腳石。
原本我是不情不願的,可是她救了我呀。
而且,我住進她院裡那日。掌燈後,她來尋了我,對我說:「我自幼喜愛菊花,高潔清冷。你若能有好的出路,我會幫你求了父親、母親,放你走了便是。」
「用他人身體墊腳,我不會也不屑於去做。」
嗯,她說這些的時候,依舊是那副樣子,冷清,高高在上,神色淡然。
我卻流出了兩行清淚……
從那刻起,我崔媚冉,自覺自願地做起了崔明然的一把刀。
我也曾問過姨娘,當時懷著我為什麼一定要進侯府。
姨娘笑得花枝亂顫:「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誰的種呀,當然要選身份最為貴重的侯爺給你當爹呢。」
沒救了。
6
在我的一番塗抹後,皇後娘娘瞧著總算是光彩照人了起來。
她應該不習慣如此明豔的妝容,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攔住了她想要抹掉唇上紅脂的手,說:「皇上喜歡。」
「你還是這副樣子,提到男人就像是沒了骨頭一樣。」嫡妹眉頭微皺。
我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臣妾恭迎皇後娘娘起身。」
因著崔炳昨日未將皇後安置在正殿,甚至儲秀宮正殿的門都是緊閉著的,闔宮妃嫔隻能站在儲秀宮的庭院裡。
後宮的人真多啊,多到我這般愛熱鬧的人都嫌吵。
諸人見我伴著皇後出來,神色各異。
有等著瞧笑話的,有盼著看戲的,有期待著皇後如何體面打破眼前困境的……
我領先一步,走到正殿門口,「轟」的一下推開殿門。
「姐姐妹妹們這是怎麼了?本宮不過與皇後娘娘闲話幾句,怎地都擠在院裡,也不知道找個地方坐坐?」
說罷,我自顧自地轉身扶著皇後走進正殿。
「你不必為我如此。」皇後輕聲在我耳邊說。
我也不回答。
傻妹妹,我不隻是為了你,都是崔氏女子,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進了正殿,這幫人還是不消停,因著昨日皇後未與皇上行禮,也未拿到封後的聖旨和皇後冊寶,現在嫡妹這個皇後,當得是名不正言不順。
不過幸好,如今宮裡除了皇後,也就是我這個嫵妃位分最高了。
「妹妹以為是什麼事呢?如今冊封皇後娘娘的聖旨還未曉諭六宮,怎麼崔氏就拿起腔調了?」汪婕妤搖著扇子說。
宮人皆知,皇上喜愛嫵妃搖扇的樣子,因此宮中嫔妃無不效仿。不過看著汪婕妤故作姿態的樣子,我竟覺得隱隱作嘔。
這扇子,往後再也不搖了。
鄧嫔接過話茬:「汪姐姐有所不知,昨日行帝後之禮的嫵嫔,也是崔氏呢。」
「欽天監可是說『崔氏貴女,可興國運』,咱們是比不了的。」順美人倒是個謹小慎微的,隻是人微言輕,也沒人願意搭理她這茬。
胡昭儀翻著白眼,向我走近:「貴女又如何?咱們能服侍皇上的,誰不是貴女?」
「哦,是麼?」儲秀宮門口突然傳來皇上的聲音。
聞聲,我借著胡昭儀與我的距離極近,假似被她撞到,向後倒去。
嫡妹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但是見皇上已經向我衝來擁我入懷,隨即恢復了往日的神態。
明明,是關心我的,也不知道在裝什麼。
想到這裡,我在皇上懷裡突然覺得一陣委屈,眼淚也噙滿了眼眶。
我知道,他最受不了我這個樣子。
果然。
「胡昭儀是自覺身份貴重,可以不敬皇後,不敬高位妃嫔?」皇上抱起我,一起坐到正中的位置上。
我見嫡妹站在旁邊,怕她尷尬,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皇上以為我在鬧小脾氣,輕輕撫著我的背安撫,手上抱我的力氣隻增不減。
既然如此,替嫡妹出頭這事不如扔給皇上。
我便假裝鬧脾氣,扭過臉不去瞧他,嘴上卻嘟囔著,「昨夜本就辛苦,今日一早還被欺負了去」。
他果然不忍,先是給嫡妹賜座,又讓崔炳宣旨,封崔氏明然為後,賜居千禧殿。
「至於胡昭儀。」皇上眼神一瞥,「上不敬上天示意,下不敬皇後之尊,降為美人,罰俸一年。」
「汪婕妤和……」他愣了一下,明顯忘了鄧嫔是誰,「那個,罰俸半年,禁足一月。」
皇上指了一下鄧嫔,崔炳即刻記下。
「倒是崔炳,越發會當差了,昨夜朕事務繁忙,竟然敢安排皇後住在儲秀宮裡?還不快向皇後請罪?」
事務繁忙?我想起皇上昨夜,臉色一紅。
他見我這般,笑著刮了一下我的鼻頭,壓低了聲音問:「愛妃可是滿意了?」
一語雙關!
此時的儲秀宮裡,皇上抱著我,極盡克制又盡顯放肆。大太監崔炳跪在嫡妹面前請罪,嫡妹還是那副「萬事與我無關」的樣子。
據說,胡美人回到自己宮裡以後,就砸碎了一對白瓷瓶,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夜裡清醒以後,更是差陪嫁侍女,求皇上念在往日情分上收回成命。
皇上隻讓侍女帶回去一句:「若不是昔日清兒對你多有照拂,今日之舉足以賜S。」
又是「清兒」。
7
宮中的日子,活得謹慎卻又無聊得緊。
自嫡妹被正式冊為皇後之後,我甚少與她走動。
皇後這個身份,她做得很好。入主中宮起,到現在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後宮眾人從之前見風使舵地對她輕視,到現在就連皇上也要稱贊一句「賢後」。
半年前,皇後誕下皇上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中宮所出,又是長子,自是貴重,也成了眾矢之的。
借著嫡長子滿月,皇上大赦天下。
胡美人也復了位分,又成了胡昭儀。
隻是,從前皇上時不時地會去她宮中坐坐,闲話家常,回憶過往。自上次事故後,皇上卻再未召見過胡昭儀。
嫡妹的孩子,滿月禮上,皇上給他賜名「朝乾」,其中寓意,不用多言。
因著這個名字,父親得意極了,接連數日在府中宴請朝臣,甚至口出狂言:「日後天下有崔氏一半。」
這句話傳到我耳中時,朝乾已經學會喊「父皇」和「母後」了。
父親此言,已是犯了皇家大忌。
我也顧不得後宮上下一直在傳的「皇後與貴妃不和」的話,直衝嫡妹宮中。
是的,我已經被皇上封為貴妃了。
當我進到千禧殿的時候,嫡妹抱著朝乾,用手中的布老虎陪著他嬉鬧。
嫡妹的臉上仍是幾乎沒有表情,仿佛手中抱著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隻布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