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傅長清眸光冷冽從我臉上劃過,皺了皺眉頭:「公主是又想出了新的花樣?」
我怒了:「傅長清,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
他涼涼啟唇道:「公主以為呢?刁蠻任性,頑劣不堪,這是朝臣對公主統一的看法。」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
但我在乎他的。
從出生起我沒有母後,沒有母族,父親將我放養長大。
我和他的開端,是我強迫了他,可我沒有虧待過他,他憑什麼這麼說。
我忍了忍眼眶的酸痛,暗自慶幸沒把自己得病快死的事告訴他。
「對,傅大人說得沒錯!」我挑了挑眉,「我向來刁蠻任性,頑劣不堪,那樣如何?我生來是最高貴的公主,想得到你,不一樣都得到了?」
傅長清臉色變了變,我也後悔,揭他傷疤,弄疼他了。
在傅長清說出傷人的話之前。
我將茶盞裡的水一飲而盡,抱住傅長清的腰,挑開他的唇齒,喂了進去。
意猶未盡,追逐他舌尖。
傅長清罕見地動怒了:「公主將微臣推給旁人,眼下又做什麼?覺得臣滋味甚好,沒有嘗夠?」
「祝宜寧,你沒長心,別人卻是長了。」
見他這麼生氣,還是把他睡了的第一晚,他滿眼不甘恨意,眼尾染上淚痕,紅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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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一早,我會搬出公主府。
「公主,我們彼此放過吧。」
13
我心慌得厲害,腿軟得也厲害。
在後宮待了這麼多年,我也明白過來,那杯茶有問題。
還好我來了。
要不我男人被婢女睡了,我到死還得戴著個綠帽子。
死了也得氣活過來。
我瞄了一眼傅長清,他的情況不比我好多少,白皙如鶴的修長的脖頸上,青筋都忍得凸顯起來。
「是你?」他眼尾如桃花,叫人忍不住伸手去採擷。
我一攤手:「別賴我,本公主長這麼大,也是頭一回翻船。」
傅長清臉色好看了一點,語調卻沒緩和多少:「這也得感謝公主,為我身邊挑人。」
我真冤,真的!
哪知道十個裡面挑的一個,還是挑得心眼最多,最不安分的。
我挪著步子,蹭到傅長清身邊:「咱們先把藥解一解?」
見傅長清一臉糾結沉思,沒有立刻拒絕。
我膽子大了起來,跨坐到他腿上,狗皮膏藥一樣黏到他懷裡。
「我們已經斷了!」
他還真是油鹽不進!
我沒忍住叼住他唇瓣描摹:「傅大人救人如救火,本公主府裡隻有你這一個男人,你讓我大半夜去哪找人解毒?」
傅長清手抬起,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摟住我肩膀。
我一口咬在他光滑的下颌上:「幫我最後一回,明日我便放你出府。」
傅長清被我從書桌拽到了他吱呀亂響的木板床上放縱。
也許是傅長清的美色太撩人。
到了一半,我吐出一口血,染在他薄紅色的胸口上。
「你……為何?」
我慌亂起身,臉色比鬼還慘,撈起地上衣服就準備跑。
手腕被人緊緊扣住,傅長清眼底欲念沒退,紅得嚇人。
「祝宜寧你打算去哪?」
「說話,你瞞了我什麼!」他咬著牙關,又恨又發抖。
我擦了擦唇邊血,硬撐著擺出三分嘲弄,七分不羈:「大人已經和我斷了,明日都要搬走了,這麼關心我幹嗎?」
「南風館逛太多,身子虛了,今晚沒法滿足大人了。」
在傅長清殺人的眼神裡,我跑得飛快。
大半夜,太醫又進了公主府。
這一次發病,比以往更加來勢洶洶。
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大限真的快來了。
太醫一邊幫我把脈,一邊眼睛在我身上打量,痛心疾首道:「公主身體虧空成這樣了,還尋歡作樂,怕閻王爺忘了您?」
我無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太醫氣得山羊胡子飛翹,指著我身邊暗衛道:「這些日子你家殿下再去找男人,你給她把腿捆起來。」
我身邊暗衛哪敢不答應,簡直把傅長清當成了吃人的狐狸精。
大早上,我打著哈氣問:「傅大人搬走沒有?」
暗衛猶豫了一下:「還……還沒,我的祖宗,你再去找他,真就沒命了。」
我點了下頭,忽然問身邊暗衛:「我現在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吐了那麼多血,臉色好看才有鬼。
暗衛給我削蘋果:「殿下永遠是皇城最絕色的牡丹花。」
我瞪著他:「下次說謊,麻煩看著我的眼睛。」
「對了,傅大人想走就讓他走吧,他來找我,一律幫我擋掉。我不想見他了。」
暗衛應下後,又問我:「公主那個婢女,怎麼處置?」
「要不要……」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盯著窗外正好的春光看了兩眼:「算了,就當我積陰德,馬上我也得死了,在地府裡面碰見怪尷尬的。你把她放出府去就行。」
14
在公主府懶散過了幾日,父皇突然派宮人請我入朝。
穿著龍袍的小老頭,左右看我,一抹眼淚道:「我的寧兒瘦了!」
「朕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病,千金重賞神醫也在所不惜。」
我嫌他哭得煩,我向來不喜歡人哭。
尤其是傅長清眼紅的樣子,恨不能立馬把心剖給他。
蘇荷說我廢物,也沒錯。
我吊兒郎當坐在龍椅旁的椅子上嗑瓜子:「不折騰了,死就死吧,我活夠了。風風光光當了一輩子公主,死前還睡到了心儀的男人,挺高興的。」
父皇命太監把皇陵的圖紙給我看:「全是按照太子大喪的規格來,地上鋪金,柱子上鑲寶石,寧兒你還有哪不滿意的?要不把傅長清殺了,給你殉葬?」
我吐出瓜子殼,一擺手:「睡膩了,別送下來給我,我嫌他纏人太煩。」
正說著話,外面通傳:「皇上,傅大人到了,站在殿外。」
我下意識想躲,不想跟他打照面。
忽然想起我面前隔著一面屏風,傅長清壓根看不見我。
父皇揶揄瞥了我一眼:「不是說人睡膩了?朕看你喜歡他喜歡得緊,生怕他出一點閃失。」
我沒搭腔,傅長清已來到大殿上。
父皇把手裡奏折扔到他面前:「內閣朱大人彈劾公主,說公主驕奢淫逸,性情乖張,強行逼迫你為面首,辱你清骨,可有此事?」
大殿久久安靜。
我不太在乎傅長清的回答,人我已經睡過了,馬上兩眼一閉,他怎麼想的,恨不恨我,和我有什麼關系?
眼睛沒闲著,我百般無聊亂看。
目光落在龍椅前的殿前黑衣侍衛身上。
那腰,那腿……看著就有勁。
他大概注意到我目光,偏過臉,眼神鋒銳冷酷,絲毫不在乎我公主的身份,對我有好臉色。
我總算明白了,我有點受虐癖好,總喜歡幹些把高嶺之花拉入泥潭的缺德事。
傅長清寒石擊玉的嗓音拉回我視線:「絕無此事,微臣心甘情願,入公主府,陪伴公主。」
我詫異半晌,嘴唇忍不住勾起。
算他還有點良心。
離開皇宮前,我指著那個寬肩窄腰、面容俊美又冷酷的侍衛:「我對葬禮還有那麼一點不滿意。」
「還缺個給我哭喪的俏男人。父皇,這個人我就帶走了。」
回公主府的路上,我沒忍住逗逗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正襟危坐,一雙濃墨色的眸子不起波瀾,冷酷又恭敬道:「卑職叫謝乘風,以後就是公主的人。」
原來他就是謝乘風,難怪這麼對我胃口。
15
傅長清大概想和我談談,特意在公主府門口等我。
等我下了馬車,撩開簾子,接謝乘風下來。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幹淨,目光冷冷釘在謝乘風臉上。
唇瓣被他自己咬出血,他都沒注意。
「公主,他是誰?」
我攔在謝乘風面前,雖然謝乘風的身手,壓根用不著任何人保護,但樣子還得做一做。
「他啊……我的新寵,和傅大人幾分相似呢。
「傅大人還沒搬走嗎?」
看到我保護謝乘風,傅長清捏緊了手指,指節慘白,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
「……傅大人,我已經膩了。
「我找到了頂替你的新人,你趕緊從我眼前消失。」
傅長清抿著唇,身姿仿佛禁不住刺激,輕輕搖晃。
「祝宜寧,我不相信你的話。」
我決定下點猛藥,還沒碰到謝乘風,被傅長清用力拽回懷裡。
他眼底潮紅,仿佛一眨眼就要掉下淚來。
「我都委身於你了!
「你不能不要我!
「讓他走,我給你做面首。」
他嗓音顫得厲害,用盡全力一樣,抓著我衣袖:「……給你怎麼玩都好。」
我錯愕地瞪圓了眼睛,這還是寧折不彎的傅大人嗎?
謝乘風冷冷開口:「公主殿下已經不要你了,傅大人聽不明白嗎?」
話音剛落,謝乘風拔出劍,斬斷了他握著我的衣袖。
我笑嘻嘻轉身,在謝乘風臉上捏了一把:「還是你最聽本公主的話。」
我帶著謝乘風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看他輕微聳肩,壓抑著哭聲一樣,手指蜷曲攥著我的衣袖。
等帶著謝乘風到了內院,我再也堅持不住,吐出了血。
這一回不用暗衛出手,謝乘風把我抱入懷裡。
「我快死了,等我死後,你回到父皇身邊。」
謝乘風不說話,用內力給我暖身。
我歪過頭問暗衛:「衣服做好了沒有?我要穿金線縫的牡丹宮裙。」
「我死也得漂漂亮亮地死。」
16
我死的那天,整個皇城一片素白。
架不住父皇寵我,皇城裡所有人為我披麻戴孝。
傅長清自從離開公主府後,帶著他眼睛已經能看到的娘親,住到了一處巷子裡。
第三天,公主府的人來敲門,送來一大箱銀子。
傅長清目光寒徹,差點抬手將一箱銀子撒了。
「她是什麼意思?」
修長的手指抵著眉心,傅長清眼底閃過自厭。
那日,他舍去一切,隻差跪下來求她,她還是沒有多看他一眼,言笑淺淺帶著新得的侍衛離開。
明知是又一次欲擒故縱的羞辱,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更控制不住唇舌,硬是裝出不在乎地問——她是什麼意思?
公主府的下人,早料到他會這麼問,說:「這是公主給大人的『分手費』,公主從不白玩。」
他滿眼堆積的鉛雲,風雨欲來。
果然是她會說的話。
把他當成什麼?一次次踐踏他!
「滾!讓她徹底滾,別再招惹我!」傅長清狼狽極了,頭上發冠歪了,墨發灑落半張臉。
可是,公主府的人用一種可憐又氣憤的目光看他。
這箱銀子,扔在了院子門口。
等外面人走了,許久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他還是拿了進去。
鎖上箱子,隻是痴迷又憎惡地撫摸箱子的外面,似乎這樣還能離她近一點,握一握她的手。
傅母煮了魚,問他:「是誰來了?」
他像是被燙到,猛然抽回手道:「不相幹的人,走錯了路。」
傅母看著她兒子不展的眉宇:「和公主鬧別扭了?你呀!性子太倔,不會說話哄人,公主心中有你,你想她就主動一點!」
傅長清苦笑,這一次不一樣,是公主不要他了。
「我這雙眼睛能看見,全靠公主。你別傻站著了,去街上買點醋回來。」
自從離開公主府,他請了病假,幾日沒有出門,沒有上朝。
直到今日,他看到滿街的素白,和紛飛的白紙。
這般儀仗,死的唯有皇親國戚。
傅長清沒由來心慌不已,抓住路邊的人問:「是誰薨了?」
路人道:「你是哪來的人?宜寧公主死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
他仿佛沒聽清楚,猶如夢囈:「你說誰?」
「有病吧!皇上最寵愛的宜寧公主,要不然,誰擔得起全城人送葬!」
她死了?
不!不可能……
她還納了一個侍衛,趕他離開。
傅長清握著自己的雙手,隻有這樣,才能按住發抖的手指。
頭頂發冠徹底滑落,他不在意,披頭散發闖入公主府,猶如被摘去心髒的惡鬼。
公主府的人本來要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