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痛苦要怎麼熬,咬著牙硬熬。
熬過心痛,熬過情緒的反撲,熬過搖擺不定,熬到了剛剛七點,有人哗的拉開了我辦公室的門。
「幹嘛呢?」祁冬的寬肩闊臂擋了大半門洞。
「你今晚沒活動?」我抬頭望著他。
「推了。啥意思,你是準備負傷加班?」
「過幾天要行政拘留,我提前把手裡的工作整理一下。」
祁冬一腦門黑線,「我長這麼大,就沒聽過比這還離譜的加班理由。」
「這是事實。」
「光怪陸離的事實。」他完全推開了門,「走吧,一起吃飯。」
「我的工作。」
「沒你還有我呢,公司倒不了。」
「行。」我起身,「咱吃什麼?」
「你定,吃完送你回家。」
哦,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祁冬要送我回家,我選了家粥店,落座等餐時,問他:「有話說?」
他比我有耐心,上滿了一桌子的配菜,才開口:「你那房子還打算租?」
我倆隔著比海寬的白粥盛宴交心:「你怕李斌糾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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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怕你再衝突,失手打死他。」
「還是你了解我。」我開始慎重考慮搬家。
祁冬給我舀了碗粥遞過來:「要是有換房的打算,搬到我家小區來吧,安保還不錯。」
「能按住我嗎?」
「按住牛都沒問題。」
那安保確實好,我是個聽勸的人。起了搬家的意,就立即付諸於行動。
祁冬比我還行動派,一個電話,專業搬家團隊要了密碼就殺到我家去了。
我說:「按正常順序我得先租房吧。」
祁冬說:「我那有兩套房,直接搬。」
我覺得他有點過於親切了,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私心?」
祁冬突然正色:「陳諾,你知道你現在不太正常嗎?」
「知道啊。」怎麼能不知道,「失戀的人能有幾個正常的。」我不以為意。
祁冬看著我逐漸凝重:「失戀不正常才是正常,而你正常得不正常。」
明白了,我的不哭不鬧,不悲不喜成了祁冬眼裡的物極必反,他在擔心我,那我必須要對得起他的擔心。
我面無表情地說:「我對愛情已經完全失望了,你看房租要不要便宜點,幫助我燃起對生活的期望。」
祁冬深深地看了一眼沒皮沒臉的我,笑了:「不用便宜,你就住著吧,不收錢。」
「無功不受祿,這算什麼呢?」
「算公司福利。」
「好咧。」
當天深夜,我就住進了祁冬名下兩百多平的大平層裡,用限量版水晶高腳杯裝純淨水,吃了專屬我的消炎藥。
一個向錢看的女人,不會那麼輕易狗帶,我用愛財之心打消了祁冬對我的擔憂。
我有父母長輩,有發小朋友,有工作追求,我為什麼要因為一個不愛我、背叛我、傷害我的男人而黯然神傷,更何況他還打了我。
失戀的痛苦並不足以讓我自暴自棄,扇臉的仇恨反而燃起了我的鬥志。
李斌還在不停地聯系我,甚至找了共友來當說客,他們一致的說法是我不夠識大體,感情的事應該私下解決。我給他們的一致回復是,再 TM 啰嗦,我就給你媳婦兒叫鴨子了。
這麼喜歡慷他人之慨,來呀,綠帽子一起戴啊。
5
沒人敢再為李斌代言,我清淨了一天,到了和白濤約定的這天,下班就直奔了喜悅大飯店。
和人相約我習慣早到,在特定的包間,選好酒水菜品,白濤也正好到了。
他帶了兩人,我都見過,一個是他的得力下屬,叫董圖,一個是他老師的孫子,叫童寧。
能帶這倆赴我的局,我看到了白濤的用心,我們雙方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談。
聊生活日常,聊國際局勢,聊行業裡的零碎。聊到酒足飯飽快散場了。
白濤看著我的臉,突然話鋒一轉:「小李下手是太狠了。」
我委屈嘆息:「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對我。」
白濤點頭,沉聲道:「不過驗傷的事你沒答應,是還放不下嗎?」
「哪能呢。」我自嘲一笑,「驗傷的事,我是覺得沒必要。」
「哦,是嗎?」
「是啊,棋廢了,開了他,這事過幾年就翻頁了。您這邊還為了我欠個人情,多劃不來。」
「那你覺得怎麼辦比較好呢?」白濤若有所思。
「把廢棋釘死在原位置上,他就是團隊裡永遠的恥辱柱。」他們這種公司,私生活混亂無所謂,但絕不能混亂到明面上,成為別人手裡的把柄。
白濤和孫攀鬥了好幾年了,兩人為了升職拉鋸得很焦灼。好不容易李斌這出了紕漏,如果直接開除,孫攀換個助手後期再走動走動,其實對他影響不大。
所以不如不開李斌,把人壓死在孫攀的團隊,白濤反而能長久借勢。
偽造驗傷定李斌個刑事拘留確實沒必要,白濤有人,孫攀也有人,逼急了孫攀找人反過來查查,那真正翻車的就是白濤。
互毆就是互毆,法治社會咱堅決不造假。
我這麼舍身求義,白濤看到了我的決心。
他撫掌大笑,「小陳,還得是你啊。」兩眼亮到聚光他舉杯,「你放心,公司這邊有我幫你把關,李斌想欺負你就算,沒那麼容易。」
我起身:「謝謝白總,那我就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了。」
我倆酒杯相碰,喝了這一杯的算計。
然後白濤先走了,我去前臺結了賬。臨走前我拐回包間的隔壁聽了下牆角。
剛進屋,隔著門板,童寧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我覺得她被打了不應該還手,男女力量懸殊,她應該直接報警。」
董圖笑了:「不還手,李斌掂量著力氣扇她幾巴掌挫挫她的銳氣,事情也就這麼個事。即使她報警連輕微傷都算不上。公司權衡利弊後肯定也會保李斌。糊弄一下這事就過去了。」
「啊,是這樣嗎?」童寧剛入社會,聽聲音似乎被現實撞了下腰。
「是啊。」董圖繼續殘酷發言,「把李斌打急眼了,兩人幹起來事就鬧大了。陳諾出派出所發的照片,挑著人發的。你當她是發個感慨嗎,那是發給有心人站隊的,事兒大了,警還是李斌報的,最後,這就是李斌的個人行為和公司沒關系了。」
「那她為什麼不接受白叔的幫忙呢?而且還要保住李斌的工作。」童寧追問。
「陳諾啊,混多少年的人精了。老大找人有風險,不如她自己拉李斌下水,反手送老大個人情,這次老大要能上去,以後和她的公司少不了合作。」
「至於李斌,這麼好的工作,被開除了你猜他會不會狗急跳牆。」
「做人總要留一線,這一線留得好就是條鐵鏈子,能拴住要咬人的狗。」
「孫攀還在兢兢業業地內鬥,李斌就開始作風問題,年紀輕輕玩這麼野,孫攀平時多看重他,這次被他冷不丁地擺一道,想開除還開不掉,肯定天天想法弄死他。」
「以小博大,借刀殺人,將來你和陳諾打交道的時候多,多學著點吧。」
童寧心有戚戚焉:「這姐是個狠人,董哥,行業內的人都必須這麼狠嗎?」
董圖誠摯道:「你不用,你有你爸。」
……
「那公司接下來會怎麼做啊?」
「能怎麼做呢,按規章制度嚴肅處理。」
聽到這我就走了,事情按我預想的在發展,我和李斌是徹底完了。
李斌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無所不用其極地往上爬,想讓這樣的人痛苦,不是一下跌入谷底。
留一點希望讓他反復受挫,消磨他的意志,蹉跎他的歲月,看著和他同屆的人把他遠遠地甩在身後,卻無能為力無處可逃,這才是屬於他的痛苦。
6
派出所的二次調解前,他一定還會找我,不是我拉黑和搬家就能躲開的。
我做了萬全的心理準備,一天、兩天,離調解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卻接到了意想不到的電話。
陌生的號碼我沒太在意,直接接通道:「你好,哪位?」
電話對面是幾秒的沉默,隨即一道嘆氣聲後。
「你好,我叫米朵。」
直覺又一次閃現,「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號碼?」
米朵沒預料到我的直白,吶吶道:「你知道我是誰?」
「米朵,我先提問。」
或許是我的王霸氣質震懾了她,她誠實道:「我翻了他手機。他,把你的號碼備注了 10000 號。」
李斌,真他娘是個人才!我差點笑出來:「你有什麼事嗎?」
「我想和你見一面。」
「有必要?」
「你不要擔心,我隻是想和你聊聊,我……想確定他對我撒了多少謊。」
從理智而言我不需要和她見面,李斌出軌打人,我分手反擊,我們的糾葛不需要出軌的細節來佐證,況且他出軌的過程我也知道個大概了,但從感情而言我也想弄清楚他撒了多少謊。
我接受了米朵的邀約,定了常去的酒店,時間就在下班後。
米朵有些接受困難:「這麼著急嗎?」
我提議:「要不等你結婚生子再坐個月子?」
米朵跟上了我的狀態:「我會準時到。」
我倆沒什麼意外的見面了,在酒店內,我打量她,她也打量我,我西服套裝,她掐腰長裙。我腫著臉,她畫著妝。
我點了份套餐,問她想吃什麼。
她有初見陌生人該有的拘謹,「我不太餓。」
明白,被綠的一般都沒啥胃口,「紅酒,茶,咖啡?」
「紅酒吧。」
我給她叫了一瓶。
酒精容易讓人放松,米朵喝了一大杯,緩了緩才開口。
「你動作真的很快。快到所有人都毫無準備。」
「唯快不破嘛。」
「你也很厲害。」
我微微一愣,「你今天來這兒是為了誇我的嗎?」
米朵笑了,好看的容顏有些羞赧,「也不是,隻是覺得換成自己,我做不到你這樣。」
這不還是誇我麼。
我啃著牛排以旁觀的身份傾聽了她接下來的講述。
很單調的出軌情節,無非就是兩邊隱瞞,她是李斌單位的新進職員,家境相當不錯,李斌追求她的過程中隱瞞了我的存在,兩人感情正噌噌升溫了,李斌被揍了個滿臉開花。傷勢十分狂野,編瞎話都不好編。
「他說他摔了一跤,我問他是摔釘耙上了嗎?」
我:……姑娘也是性情中人。
「他態度太閃躲了,開始我還想他是不是被別人男朋友堵床上揍了,沒想到是你揍的。」
「都是腎上腺素的功勞。」
「他騙了我,也騙了你。」
「他是個壞人。」
「可我還愛他。」
「你是個好人。」
「他哭了。」
「鱷魚的眼淚。」
「他每天會給我買飯。」
「你們公司食堂就在樓下,走路兩分鍾。」
「他永遠第一時間回復我的消息。」
「我對客戶也這樣。」
「他會上下班接送我。」
我掐指一算,「這個月有六天沒接送你吧。」
我們的關系裡有個她,他們的關系裡有個我,所謂的愛情被李斌劃分成了兩份。
用最低的成本博取最大的回報,我和她都隻是李斌的投資,擇優而選和愛情沒關系。
7
由於我的一再戳穿,米朵開始了沉思,她很聰明,為李斌辯解不過是為情所困。
我陪著她沉默一會兒,她抬頭問我:「李斌真的隻愛他自己吧?」
「你今天來,是想從我這裡找到他愛你的證明嗎?」
「開始是。」米朵苦笑,「其實我特別希望你是個糟糕的女朋友,這樣起碼可以把錯誤推到你身上,雖然我毫無立場,也知道這樣不對。但人性有時候就是這麼卑劣。」
米朵在袒露心路歷程,我靜靜地聽,聽完叫來了服務員。
「陳女士,請問有什麼能幫您的嗎?」
「我需要給客戶定間房,對方有胃病,輕微的潔癖。」
「好的,我們這邊會準備全新床品、潔具、溫熱純淨水和一對一的管家服務,您看可以嗎?」
「可以。」
「那稍後我就把房號發到您助理的手機。」
「好。」
服務員面帶笑容地離開了。
我回看米朵,沒說話。
她被我看得不明所以,「你是什麼意思?」
「你不缺錢,缺的是無微不至。」
她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喃喃道,「有錢,無微不至的關懷隨處可見。」
花錢能買到的情緒價值,為什麼在李斌身上就顯得那麼特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