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進派出所的一天。而且進也就進了吧,居然還不是以報警人的身份進的。
不過好在警察叔叔在了解整個過程後,很公正公平地蓋棺定論了一句:「你們這,屬於互毆啊。」
我很贊同這個定論,捧著蜀黍剛遞過來的一次性水杯,滿意地喝了一口熱水。
嘴裡都是鐵鏽的味道,血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我眼睜睜看著窗戶上,被扇成了豬頭的倒影,露出了龇牙咧嘴的微笑。
1
和男朋友打架打到對方報警,整個事情的過程其實簡潔明了。
今天 6 月 26 日,是李斌的生日,戀愛五年,我們的戀情順利地進入了無話可說的階段。
但五年畢竟不算短了,為了搶救一下這段若有似無的感情,我做了一桌子飯菜,等到了他下班。
看見飯菜,他興致不高,我讓他洗手,他順手把手機蓋在了桌上。
這個細微的舉動觸碰到了我的直覺。
我把手機翻過來,正好一條短消息進來:寶寶,到家了嗎?
……到家了,不但到家了,我倆還到頭了。
綠帽子的直覺永遠不會出錯,我青筋跳了出來,一起跳出來的還有廚房裡的李斌。
他迅速地像出閘的野狗,為了搶奪他的手機。
我不放手,他拼盡全力,我倆拉扯了起來,激烈地碰撞掀翻了所有的桌椅板凳。
我問他:「你是不是想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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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落,我就看李斌跳了起來,他抡圓了胳膊給了我一巴掌。
那力道,他是想我死啊,那我又怎麼能讓他獨活了,畢竟都是愛過的。
抄起馬扎,我倆在房子裡打得天昏地暗。
最後我以毅力取勝,我這人幹啥都有恆心,雖然我和他力量是懸殊的,但備不住我和他同歸於盡的心是誠摯的。
而他還有他的寶寶要恩愛,沒必要和我玉石俱焚,於是他報了警。
警察了解完過程後,建議我們和解。他沒有站在任何一邊,實在是我倆的戰果都很醒目,雖然李斌先動了手,但也被我打得渾身是血。
身上沒一處完好的李斌懵了,滿臉的愕然,能看出他還指望著警察為他主持公道,讓我喝一壺。
他不但想我死,他還想我死不足惜。
我笑看他上蹿下跳,然後被警察一頓呵斥:「你先動手,把小姑娘打成這樣,人家還手要追究起來,也是正當防衛,你還有理呢?不願意和解那就按流程來。」
李斌肉眼可見的蔫兒了,按流程,檔案上來一筆打架鬥毆的違法記錄,誰都跑不掉。
有一份不錯工作的他別無選擇,隻能和解。
他對我說:「我不怪你下手這麼重,醫藥費我也自己承擔,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了,今天過了咱們就兩清吧。」
一句話,他拿捏了我三次,看來我戀愛期間的內核穩定給了他高我一等的錯覺。
為了給他重新認識我的機會,我鄭重地對警察說:「我不和解。」
跳過被出軌的震驚和自我否認,我直接選擇了憤怒和攻擊。
李斌顯然被我的攻擊力撼動了,他幻想的大男主劇本裡根本沒有過我這麼頭鐵的人物設定。
他慌了,開始和我動之以情。
我讓他滾蛋。
他覺得我不夠理智。
我贊同他的判斷,我現在何止不理智,我腎上腺素都飆到最高點了。
他讓我不要發瘋。
我慷慨激昂地告訴他:你還沒見過什麼叫真正的發瘋。
他彷徨了,我實在太油鹽不進了。
我們的對話最終陷入了僵局。
由於我堅持不和解,警察讓我倆先去驗傷。
出了派出所的門,我獨自去取車,順手拍了張在派出所大門口的自拍照,發了條朋友圈,屏蔽掉一些人,把和李斌的分手昭告了天下。
什麼息事寧人,什麼優雅的轉身,門都沒有。
敢出軌還動手,天靈蓋都給你掀了。
2
朋友圈很快被刷屏,我滿意地笑了,傷口挺疼,我笑得一分譏诮,十分猙獰,然後頂著一張锃光瓦亮的大臉開車去了醫院。
檢查完,我買了碗街邊餛飩,吃了回家睡了一覺。和李斌戀愛五年,經濟沒有過多的重合,我們有各自的住所,在分手後顯得特別珍貴。
第二天,臉腫出了新高度,我無所畏懼地去了公司。
架已經打了,我又不願意和解,後續對工作有什麼影響,我必須去公司確認一下。
到了公司,我坐直達電梯前去辦公室。門打開卻出乎意料地看見了我的老板,祁冬。
他靠在秘書的辦公桌邊,身材牛高馬大,長相鬼斧神工,單看外貌,你會覺得他生意都是用拳頭談下來的。
桌前秘書不知所蹤,肅著臉的他上下打量我,神情沒有一絲絲意外。
審視完我的慘烈,他平靜地問:「輸了,贏了?」
神了,我昨晚的朋友圈沒有屏蔽大老板嗎?
我很疑惑,但也沒有隱瞞,本就是為了這事來的,我淡定地回答。
「贏了。」
「贏哪了,心態嗎?」
……
祁冬這人極其善於冷臉戳人肺管子,最熱愛當人面撕碎對方的粉飾。
他家裡是鋼鐵廠發跡,他卻選擇了 IT,以刁鑽的個性和過硬的技術,在行業裡興風作浪。
迄今沒被毒打,大概率是別人打不過他。以他的武力值,他有資格評價我。
略過他的譏诮,我正色:「我不打算和解,未來檔案裡應該會有違法記錄。」
「所以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
「挨打不還手?就站著挨一頓,不合適吧。」
「菜雞互啄就合適呢?」
……
「至少我沒輸。」
「對,你明明可以整死他,但你選擇了打死他。」
……
祁冬今天的話實在有點多,我樂了:「你這麼過於刻薄,是我左右了你的情緒嗎?」
祁冬立刻啞然,他沒想到在他的諷刺下,我還能轉折出對他的致命一擊,這種時候不論他否認還是承認,都有些欲蓋彌彰。
他盯著我,用眼神示意我滾蛋。
我又問了一遍:「祁總,我的工作會有影響嗎?」
祁冬冷眼:「進派出所前你怎麼不提前問問。」
「我忙著打架。」
「你還挺自豪,我看你是有恃無恐。」
那可不,這公司上下,會技術的銷售沒有我強,會銷售的技術沒我過硬。而且和祁冬共事,一般人扛不住他的精力旺盛。
上午談合作下午能去跳傘,今天熬通宵明天能爬華山。一天睡六小時,都屬於他懈怠了。
連秘書都是兩班倒,就我一銷售部的隨時待命。我必須有恃無恐。
和祁冬認識有十年了,我倆是同一個學校的同專業,之所以我的職業跨度能這麼大,全是因為他。
讀大學那會兒,我倆最開始少有接觸,是某一天小組作業被湊到了一起。
能進我們學校的,智商肯定管夠,在遍地高材生的校園裡,祁冬也是出類拔萃的。
沒接觸前,我聽過關於他的傳聞,接觸後我才發現傳聞淺薄了。
他的專業方向感強烈,切入點獨到,行業前景預判十有七八的準確,他有的不僅是聰明才智,他還有聰明財智啊!
我從他身上看到了光明的未來。這人相當能處,我決定要和他榮辱與共。
學生的社交是從吃飯開始,我開始頻繁向祁冬約飯,他也沒拒絕。
我倆把對學習的熱愛從課堂上延續到了飯桌上,如此做了三年多的飯搭子,突然有一天,我正在吃木須肉蓋飯。
叼著胡蘿卜片,聽見他在我耳邊低語:「我準備創業,你有興趣一起嗎?」
我剎那間激動上頭,眼淚花差點興奮出來,我心說,哥呀,都等你多少年了。
嘴上還在風輕雲淡地嚼著蘿卜片問:「啊,這麼突然嗎?」
祁冬撇了我一眼,「別裝了,拿我當資源投資了多少頓飯了,不想回本?」
「想。」
「想就做準備。」
「好。」我澎湃中有些許好奇,忍不住問,「其實有很多人想和你共同創業吧。」
他樸實無華地說:「別人都是看上我的肉體,你看上了我的腦子。」
我很震驚:「難道你整個成長的過程,沒人發現你有腦子嗎?」
他翻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白眼,「沒有人能跟上我的腦子。」
「不能夠啊,咱們組作業的時候,節奏挺順暢吧?」
「那是因為有你。」
3
我懂了,他的意思是我會看人下菜碟。
都是高智商的年輕人,湊在一起難免誰都不服誰,有分歧是常事。鬧個不歡而散也不是沒有。
但幸好,他們的心高氣傲間埋伏了一個左右逢源的我。
好不容易攢出個沒有偷懶和推諉的小組是多麼珍貴。
我怎麼能讓它散了。
從小父母就教育我,遇見問題解決問題,爭執過後有情緒屬於正常,關鍵要學會調整步調,解決掉問題才是重中之重。
我學得不錯,在實踐中不但能調整自己的步調,還能調整別人的步調。
和祁冬的這些年沒白處,他看到了我的閃光點。
我喜笑顏開:照你的意思,我可以勝任什麼職位啊?
「銷售部。」
銷售部?不是技術研發或者人事行政,說了這麼多,這職位不僅和我的專業不對口,和他對我的評價也不對口啊。
我想不明白,脫口而出:「為什麼?」
祁冬用堅定的語氣回答:你適合放出去。
……
我隱約覺得他在罵我。
但事實證明,我確實適合放出去。
公司成立後,我負責 B 端銷售,這是一個開發出了我潛能的職位。
我挺喜歡,所以在意,在得到祁冬沒影響的肯定答案後,我用盡全力地給了他個笑容說:「行,那我走了。」
看著我比哭還難看的笑,祁冬眉心皺出了個川:「去哪?」
「上班。」
「你確定?」
這有啥不確定的:「男人和錢,我必須得搞一個吧。」
祁冬噎了噎,繼而無奈地揮手結束了這場談話。
他縱容了我這次的衝動,也沒有過問我還會不會對李斌殺之而後快。
我的理智又佔領了高地,回到辦公室翻看了手機,微信裡滿是評論和留言,幫我拼湊出了李斌的暗度陳倉。
丈夫出軌最後一個知道的通常都是妻子,這話情侶也能用。
生活,最不乏想看熱鬧的人,我發的那張照片就是為了這一刻。
唰唰劃著屏幕,我很快找到了一個人,白濤,李斌直屬領導——孫攀的死對頭。
他發來了一條信息。
「小陳,傷怎麼樣了,我有個朋友是法醫,你看有空的時候去驗個傷,他應該可以幫忙。」
多麼強硬的關懷,話語之間全是滿滿的溫暖。
白濤就差直白地告訴我,隻要我願意,一切的構陷他可以來操作。
沒想到我人生中第一位霸總的出現,會是因為想幹我前男友。
我很欣慰,立刻回復他:「白總太客氣了,看您的時間,咱約個飯吧。」
白濤那邊安靜了一會兒,回了一條過來:「後天怎麼樣?」
「好的,後天下午六點,我在喜悅大飯店等您,您看可以嗎?」
「沒問題。」白濤應下了。
做我們這行就是這點好,客戶皆是朋友,利益永遠至上。
都是職場,哪裡沒有叢林,像李斌那樣一個蘿卜一個坑的單位,太多的競爭者了,稍有行差踏錯就容易被人逮著往死裡整。
不過直接整死李斌不是我的初衷,我最大的願望是要他死不足惜,就像他在派出所妄圖讓我死不足惜一樣。
4
我又翻了下手機,黑名單裡有近百條李斌的電話和短信,即使不用點開也能感覺到他的焦頭爛額。
熱戀那會兒也沒這待遇,果然恨比愛更刻骨銘心。
知道他急了,我平衡了,丟開手機開始工作。
認真幹活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眨眼就到了下班時間,我的部門除了應酬沒有加班的習慣,我的助理過來問我有沒有需要她留下來幫忙的事。
她平時是不問的,做銷售的人都很有眼色。
我能看出她眼中想八卦的流光溢彩。和她說全下班。
她神色如常地點頭,「好的,陳總,你也早點下班。」
偌大的銷售部呼啦一聲空了,留下我繼續噼啪敲鍵盤。
分手讓我有時間奮鬥,工作能緩解我的悲傷。沒有人可以代替我去撕心裂肺,一切隻有自己承擔。
五年的感情,瞬息的顛覆。
當一個人已經轉身,我沒有理由再去挽留,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也不能成為他背叛的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