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因為米朵以為李斌對她的好不摻雜利益,卻不想她的價值早已被暗中估計。
她陷進去了,理智被感情裹挾,在李斌的眼淚下她左右為難。
逃避無疑是暫緩痛苦的一劑猛藥,但它也拉長了痛苦的周期,它會讓人反復內耗,消磨自尊和心態,在搖擺不定中變得面目全非。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要怎麼做是米朵自己的決定。
我推開空掉的餐盤,起了身:「我還有事。」
「對不起。」見我要走,米朵急道。
我停住了腳步。
她接著說:「這聲對不起,是我對我最初心懷惡意的道歉。」
我沒有回答,看著她滿臉的無措。剛出社會的不諳世事還在眼底。
我曾經也是這麼過來的,沒有李斌我和她會是陌生人,因為行業關系或許也會有合作。
但我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交淺言深,以後她會後悔的。
「今天過了就過了。」我點了下她,「你記得好好吃飯。」
米朵的悲傷凝固在了眼尾,她沒想到我會這麼執著於吃喝。
我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平靜,走出酒店,門口有輛眼熟的車緩緩靠近。
我彎腰招呼:「祁總,遛彎啊?」
「遛你。」祁冬側身,「走吧,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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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車。」
「放公司也不收你錢。」
「好吧。」自從我享受了公司的福利,我的車就闲置了。
這幾天,無論我身在何處,祁冬都能神奇地截獲到我的行蹤。
我倆一起上班下班,聊的體己話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還多。
我一度懷疑是我平時工作還不夠雷厲風行,才讓祁冬亦步亦趨地跟著。
上了車他果然無比坦蕩地問:「你倆聊什麼了?」
我內心翻著白眼,給他大概復述了一下。
他聽完說:「你被出軌,被打,被找上門,還有闲心開導她?」
「她也被騙,被小三,被動找上門,倆受害者,我肯定不能揍她一頓。」
「你覺得你把她說通了嗎?」
「她通不通,都不妨礙李斌在單位被人整死。」
「你對她沒記恨?」
我瞅了眼他話裡有話的樣子:「米朵的爸是米陽吧。他們分公司的領導。」
8
「猜出來啦?」
「米姓不多。」
「防著點,面兒上的和善不代表她真和善。」
「米陽平調了,知道嗎?」
「我還真不知道,調闲調忙了。」
「闲。」了解合作方的整體動態是我們這行的基本,當米朵說出她的名字,我大約就有了猜測。
見我不是貿然赴約,祁冬繃直的手臂松了一寸:「那還行,他們那邊的人事變動你明天給秘書室遞一份,合適的時候我讓人攢個局。」
「好。」我往副駕駛窩了窩,歪著脖子盯著祁冬。
「看什麼?」他問。
「祁總,想喝酒嗎?」
「你想讓我送你走?下午才吃的藥。」
「也對,那喝茶嗎?」
「非得喝點啥?」
「吃點什麼也行。」
「你剛沒吃飽?」
「李斌沒來騷擾我,是你攔著他了吧。」
呃……
我問得突然,祁冬沒有立即回答,但也沒有想象中的慌亂,他波瀾不驚地開過了兩個路口才回。
「對。」
我也過了兩個路口回:「哦。」
他瞳孔震動,「這就完了?」
「完了。」
成年人的拒絕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認識祁冬這些年,他的脈我一摸一個準,慣常公私分明的人突然打破了原則,不是事特殊就是人特殊。
在這個喜新厭舊趨於平常的時代,我大膽地定論了下是人夠特殊。
我冷酷地扼殺了祁冬動心的苗頭,以我現在的心態,不適合開展新的戀情。
在商場一向無往不利的人被噎得沒脾氣。
撇我一個死亡凝視後道:「你爸媽那邊也攔著了,自己找時間處理吧。」
「行。」
祁冬那點好脾氣估計都用在我身上了,他沒有插手我的決定,也不左右我的行動,攔住李斌是避免我倆再動手。
雖然我篤定李斌沒膽子再動手了。
我接受了祁冬的好意,繼續兢兢業業地加班。
直到再次調解,祁冬堅持送我到了派出所,進了門我看見李斌。
他夾克西褲白襯衣,我套裙高跟手提包,我們相互體面得不像曾經動過手一樣。
他過來和我客氣地說:「陳諾,我想和你談談。」
他盯著我,沒有多看祁冬一眼,情緒收斂而包裹。
我看了下祁冬,這話是對我說的,但這份克制是給祁冬的。
祁冬回看了我,繼而笑著看向李斌,對我說:「我在外面等你。」
頓時,我在李斌身上看到瑟縮。看來阻攔騷擾不止是阻攔。祁冬的手是一直挺黑的。
「談唄。」我答應了。
相處五年,我想看看這個人還有什麼嘴臉是我沒見過的。
9
我和他到了院子的一角,他沒有道歉也沒有懺悔,隻急切地把一切的錯誤推到了米朵身上。
是米朵動搖他,米朵糾纏他,米朵勾引他,他被動且無辜。
他是真急了,我特別厭煩這套轉移仇恨的公式化開脫。
無恥的卑劣,我打斷了他。
「行了,她勾引你或者你追求她,和你瞞著我出軌沒有任何關系,你對我的傷害是你的選擇,我反擊的隻會是你。你想什麼我知道,我給你個痛快,我不和解。」
李斌被堵到心梗,我不留餘地的拆穿點燃了他怒火,他咬著牙關說:
「陳諾,你就是這點讓人討厭。太清醒,你真的有愛我嗎?」
「你現在是想把你的出軌,歸咎到我的足夠清醒上?」
「我隻是覺得你從來就不愛我。」
「你的覺得重要嗎?」
「陳諾,你一定要做得這麼絕嗎?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了。」
「五年你動手也沒見遲疑一秒。從你打我那巴掌起,我們的情分就散了,你算計我,我自然也算計你。」
「我算計你什麼呢?我不愛你了。不愛就該分開,我做錯什麼呢?」
李斌把不愛吼得震天響,誅心他對我沒有手軟過。
「你一腳兩船,給我留一點希望,捆綁我的感情。」
「你想把我調教成你養的一條狗,動手,就是你對我試探的開始,當時我要不還手,打完你再給點甜頭,得到我的原諒,從此我失去底線你失去顧慮。李斌,你錯沒錯不重要,你認不認錯也不重要,認栽就行。」
我不用指責他的錯誤,沒意義。我隻需要指出他的結果。
戳人心窩,我還是拿手。
李斌瞬間漲紅的臉:「這些是你的臆測,你就因為自己的疑神疑鬼這麼對我?」急迫的聲音,慍怒下全都是外強中幹。
「對呀,我就這麼對你了,你有意見?有意見可以跪著提。」
李斌:「……」
他在我混不吝的態度下失去了耐心,他不再和我辯解,直接威脅道:「陳諾,打架鬥毆,你也會被拘留,你不要以為隻有我的工作會受影響,我希望你腦子清醒點,分手咱們就好好分手,別為了逞一時之氣做出讓大家都後悔的事。」
「無所謂,遇事不決反受其亂,我沒興趣委曲求全,你讓我不好過你也別好過。」我都一萬號了,我還能慣著他麼。
從我還手的一刻起,我就有承擔這個結果的準備了。
李斌滿臉的震撼,他發現我的頭鐵不是偽裝。
他並沒有和我硬碰硬的決心,梗著脖子半天泄了氣:「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打你,你給我一次機會,你的醫藥費誤工費我都可以出。」
「打住吧。你和我道歉,是你控制不了事態了。」
如果他願意按正常順序分手,我們不會到這一步。
他這麼著急,是他還瞞著孫攀瞞著公司,他以為把我安撫好了,這事就過去了,他根本想不到,我倆出派出所那天,我就發了朋友圈對白濤可見,對他曾經吃回扣的乙方可見,對他這個位置的競爭同事可見。
我為他鋪的路還在後面,失去了孫攀的重用,他辦不了事的回扣得吐出來,他的職權會被架空,白濤還會把他按住,想調動調動不了。一個違法記錄不足以讓他開除,但足以讓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他現在難受,是不知道更難受的在後面。
人總歸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主動付出,他被迫付出,我們沒有和解,一切照規矩來,我三天他五天。
10
在我受教育的三天裡,祁冬天天跑來探視,一探探大半天,我問他哪來的路子,把派出所跑出了家的感覺。
他很坦誠地告訴我:「我爸的關系。」
我很欣慰,「叔叔還能幫你找關系,沒勸你離我遠點。」
「沒,他對你印象很好,說做生意就該有匪氣。你出來他想和你吃個飯,怎麼樣?」
我沒想到祁冬會從這個角度對我下手,回他:「再議。」
祁冬也不糾結我的回避,直接換了話題。
他告訴我李斌的事在公司傳開了,孫攀被打得措手不及,白濤是個有手段的,該走動的早走動完了,估計升上去也就今年了。
米朵準備調走了,她和李斌是公司戀情,本來就藏著掖著沒幾個人知道。
米陽雖然調了闲職,不過以前的關系還在,敲打下知情人。再給女兒換個地方,遠離是非之地還是不難。
米朵很聽話,也沒那麼蠢,她剛大學畢業出來,無論感情還是事業都有更好的機會。
李斌明擺著會是白濤和孫攀競爭下的犧牲品,米朵犯不著用自己家的資源去扶他。
一個從初始就沒尊重過她的男人,一個把她立於小三境地的男人。沒踩一腳是她還理智尚存,痛打落水狗,打不死還容易惹上一身騷。
米朵成長的速度不可謂不快。
我不免為李斌感慨了一句:「等李斌出去,他公司的天該全變了。」
祁冬問:「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說:「是。」
「心情怎麼樣?」
「平靜。」
「那就好。」
現實有太多的不盡人意,我隻能用我的方式去解決,李斌給了我最大的惡意,我也奉還他我最大的惡意,這個結果或許不盡完美,但對我來說足夠了, 足以撫平我的委屈和不甘。
和自己和解, 不再在痛苦裡駐足,才是我需要的。
我放過了自己,沒過多久就迎來了白濤的誠意合作。
因為工作走動,我見過米朵, 她升了職談了新男朋友,時不時還在茶水間和我約個聊。
從她口中我得知李斌一直在找關系, 想調走, 但他得罪了孫攀得罪了她,又有白濤壓著, 誰都不願意接他這個燙手山芋。
她對我還是交淺言深, 聽著她說完這些,我問她:「你其實很恨他。」
而他還有他的寶寶要恩愛,沒必要和我玉石俱焚,於是他報了警。
「我祁」「當初我能那麼簡單地調職, 是知道你用自己把他送進去了。你是真狠啊,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狠, 被打成那樣還風輕雲淡地吃飯,酒店的職員愣是沒一個敢背著議論你, 你不知道那場景下你的氣場有多強烈。」
「李斌出事的消息傳回公司後,我才發現我還是低估你的狠了,我慌了, 怕公司的人知道我被小三, 別人才不會管我是不是被騙, 沒辦法我隻能去找我爸,我爸聽完讓我息事寧人直接調職。」
「可我真的恨死李斌了,我爸說你給李斌留了條他走不通的後路, 如果我真的氣不過,就好好工作,等升上去了, 有的是時間磋磨他。」
米朵就這樣在闲聊中再次深度剖析了她的心路歷程。
那個她準備用餘生磋磨的人, 其實我也沒少見過。
都有合作,避無可避。
不過每次見, 他都很忙,現在誰都可以指使他幹活了。
他沒有找過我麻煩, 見到我會避著走。他還有工作,有家人顧慮, 有父母臉面, 有不切實際東山再起的幻想。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招惹我, 因為我太豁得出去了。
我知道他從始至終沒覺得他錯過, 能出軌的人, 永遠不會真心知錯,他們的道歉往往是屈服於形勢。
但這些和我已經沒關系了,我唯一還有的疑惑是祁東。
這天, 在談完新的合作後我問他:「你還記得我和李斌二次調解前,他見你那樣嗎?」
「啥樣?」祁東自問自答,「慫樣?過多久了才想起來。」
「對,當時你幹什麼了?」
「同幾個和他們公司有合作的朋友提了一嘴, 說他是個海量。」
多麼清奇的角度,我睨他一眼,「夠損的。」酒這個東西敬著喝和灌著喝是兩種滋味。
祁東嘿嘿一笑:「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和我爸吃頓飯。」
我也嘿嘿一笑:「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