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比我想的道行要深，臉色半點未變。
甚至唇角笑出的弧度更大了。
「他當然知道，但我們沒越界不是麼？」
「我比你讓他心疼，這又不是我的錯。」
6
回到工位我還氣得不輕。
消息不斷，打開看都是咨詢門票價格的。
季明傑的語音通話彈出，我看著置頂更覺憋悶。
接通時，他的聲音和平常一樣波瀾不驚。
「胃不疼了吧？」
我沒作聲，他頓了下又問。
「上次你生日蛋糕訂的哪一家？趙總孩子明天生日。」
「陳韻我給你發地址，你一會再訂一個。」
他絮絮叨叨地叮囑我挑款，有忌口別太甜。
「還有，門票兌換碼你發給我。」
我抿了下唇：「季明傑，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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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幾秒後又笑出了聲。
「說吧，這次又想買什麼？」
似乎氣定神闲，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正好紀念日禮物還沒定，我轉賬你買個喜歡的。」
我捏緊手心。
「我們沒孩子也沒什麼財產分割，協議我會盡快擬好，方便的話，我出差回來我們去辦。」
他的呼吸沉了沉，許久後嘆了口氣。
「陳韻，你是不是誤會我和林悠了？」
他像是極力忍耐著，試探性地解釋。
同校學妹，又獨自在這邊工作，又是不夠圓滑的性子，難免他會照顧得多一些。
「你要是介意，以後我盡量避免過多接觸，可以了吧？」
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他語氣裡滿是委屈。
「沒必要了，你做你自己就好。」
我告訴他我要去出差，等我回來就去離婚。
掛斷電話，才發現我連後背都起了一層薄汗。
像那年他向我告白時一樣，也算有始有終。
消息提示有人付款買門票，加價了不少。
發了兌換碼過去，我和季明傑的聯結又少了一個。
傍晚上了高鐵，我收到他發來的語音。
「老婆，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
像那頓可樂雞翅一樣，老婆這兩個字他很少叫。
你看，他其實什麼都懂。
7
隔天我忙得腳不沾地，直到晚飯才闲下來。
手機裡塞滿了消息。
我看著那些噓寒問暖的話，隻覺唏噓。
他祝我四周年紀念日快樂，附了一筆轉賬。
最新的一條是幾分鍾前發的。
【明年我陪你去聽演唱會，我們說好了。】
我心頭一動，抓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但很快，我知道了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夾雜在那些消息中的還有林悠發來的。
人潮湧動的演唱會現場，燈光搖曳。
那張高舉手臂的自拍裡，林悠笑得很燦爛。
她緊緊依偎的那條手臂緊實有力，即使沒拍到脖子以上，我也認得出他。
她是來挑釁的。
【謝謝你的票，也謝謝你的人。】
我被惡心到了。
也沒慣著，反手截圖發給了季明傑。
【我也謝謝你的四周年紀念日禮物，費心了。】
他很快打了電話過來，聲音急切。
「陳韻你真誤會了，林悠沒別的意思。」
他解釋隻是因為我出差，他剛好沒什麼事就一起去了。
「她的朋友臨時有事，總不能浪費了票吧？」
我顫抖著手點開海鮮市場的訂單頁，順著頭像進主頁。
頓了幾秒才問出口：「門票是你買的？」
季明傑沒有否認。
「我讓你發碼你不肯，那麼貴的票……」
我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徹底傾巢而出。
沒忍住罵出了聲：「季明傑，你混蛋！」
「你到底在不爽什麼？我想了一整天都沒想明白。」他不耐地問我，「你懷疑我背著你有外心了？」
他讓我摸著良心好好想想。
「我們說好不吵架，有問題就溝通，陳韻你現在有點無理取鬧。」
8
我想到他會搬救兵，但是沒想到這麼快。
當晚我陸續接到了雙方父母的電話。
每個人都循循善誘，卻每一句都是在幫他說話。
在我媽又一次訓斥我，「季明傑對你還不好？你要上天？」
我終是沒忍住，直接撂了電話。
有種吃了啞巴虧說不出口的憋悶。
我像是陷在一團亂麻裡，每一個線頭拎起來都會被他順回去。
直到整夜，他又打來電話。
我已經冷靜下來：「季明傑，我要離婚。」
他像是在陽臺上，聲音聽上去很疲憊。
「就為了一場演唱會？」
「陳韻，夫妻吵架很正常，但沒必要上來就直奔離婚。」
他耐著性子安撫我。
「演唱會的事是我不對，等你明天回來，我給你賠禮道歉好不好？」
晚風吹拂而過，像年少時他，每次從窗口經過時撩動了我的心弦。
我慢慢開口。
「你記得我們結婚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什麼嗎？」
他一怔：「我說什麼了？」
「你說，陳韻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隻需要告訴我一聲就好。」
電話那一頭是死寂般的沉默。
「季明傑，現在就是那一天，我不愛你了。」
他嗯了一聲，這次什麼都沒說直接掛斷了。
我想了想，給他發了條消息。
【我明天早上到，帶好證件我們去辦離婚手續。】
對話框裡一直顯示正在輸入。
片刻的停頓後，又繼續顯示，但我等了幾分鍾也沒收到一個字。
隔天高鐵到站，我拖著行李箱打了個車直奔民政局。
快到的時候給他發消息，這次他回復得很快。
【我在這。】
越逼近地點，我越覺得如釋重負。
隻是等車停穩，看著門口烏泱泱的人，我突然一陣頭皮發麻。
猴子搬來的救兵都沒他多。
林悠竟然也在，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陳韻，要殺要剐你衝著我來，這事都怪我。」
9
她哭唧唧地衝著我爸媽解釋：「我真沒想到看個演唱會能闖這麼大禍。」
我爸媽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寬慰地拍拍她肩膀。
「陳韻鬧小孩脾氣，我們說說就行了。」
我漠然地看著眼前荒誕的場面，果然和我預想得差不多。
沒有人會站在我這邊。
明明是我和季明傑的事，但他可以置身事外。
隻需要緊皺眉頭，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自然會有人替他發聲。
我沒憋住，噗嗤笑出了聲。
「要殺要剐倒也沒必要。」
我走到季明傑面前，抬頭看著他。
「我就問你，你說話算數不？」
他不作聲，臉色卻漸漸有些發白。
「說好了的，我不愛你了，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麼？」
他父母圍上來，拉著我的胳膊溫和地勸。
無非是結了婚哪兒有隻說愛不愛的，兩個人在一起不容易。
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句也落不到心底了。
我隻是盯著季明傑，看他薄唇緊抿，顯然不曾預設過這一幕。
好一會兒，他才伸出手輕輕地攏了一縷頭發到我耳後。
「陳韻，我總得知道為什麼你突然就不愛了吧？」
語氣溫和，仿佛我們隻是在說一件小事。
我捋了捋思緒，本不想把那些隱蔽在四年相處中的委屈抽絲剝繭出來的。
但他要聽。
「季明傑，我可以接受在你的生命中不是排位最靠前的那一個，但我也不想再做最後一個了。」
他眉心緊鎖，手落在我肩頭。
「陳韻，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當然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好笑地看著他。
「重要到我胃疼得冷汗不斷，你卻要送別人的狗去醫院麼？」
10
我也不是本來就有胃炎的。
四年的時間裡，無數次我坐在桌邊等著他回來吃飯。
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理由如今聽起來格外可笑。
「老趙喝多了，我先送他回去。」
「嘴饞沒忍住吃了點滷味，你不會還沒吃飯吧？」
其中更多的，是林悠。
自從她突然對廚藝感興趣，帶便當成了常態。
而那些消化不掉的飯菜，都是季明傑一個人包圓的。
「總不好打擊別人的積極性，我也不喜歡浪費糧食。」
我呢？
婚前，我父母連碗筷都舍不得讓我收。
婚後，我是為他才開始學做菜的。
直到有一次他夾了一筷子獅子頭，滿臉驚訝地問我。
「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這個了？味道還不錯。」
我才驚覺，原來我做了幾十次，他都不曾注意過。
「季明傑，我是很俗氣的人，需要鼓勵需要認可。」
「最重要的是，我厭倦了為你身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讓位的那種無力感。」
我看著他的父母。
「他很孝順，你們的事永遠排在前面我能理解。」
「可是我不想每一次都要一個人去照胃鏡，一個人拿檢驗報告。」
他父母驚訝地看著我，有些不明所以。
可是季明傑是懂的，不然怎麼會突然臉色蒼白？
說好陪我去做胃鏡的人，一腳油門送我到醫院門口。
「今天家裡要來客人，我先買點火鍋食材送過去，晚點來接你。」
幾個小時後，他又告訴我，「你打車過來吧，鍋都開了就等你了。」
牛油重辣，我坐在一群人之中拿著筷子，卻無比茫然。
而我的丈夫還在一邊給我夾菜，一邊跟人攀談。
那一碗小山高的菜肉裹滿辣椒，我隻覺胃裡火燒火燎。
「季明傑，我們離婚吧。」
他猝然地抬頭看向我，放在我肩頭的手在微微發抖。
「就為了……這些小事？」
是的，何嘗不就是這些小事？
11
直到走進去，季明傑的神情還有些恍惚。
我飛快地在離婚協議上籤完，看著他：「籤吧。」
他怔怔地看向我：「你認真的？」
我點了點頭，在出差的時間裡，我連工作調動的申請都打了。
但已經沒有必要再跟他說了。
山水不相逢，如果我們停留在年少時的怦然該多好。
他咬咬牙，低頭緩緩地籤下了名字。
再抬頭時眼裡卻有盈盈淚光。
「我答應你的我會做到，但是陳韻，我對你的感情沒有變過。」
「嗯，有感情，但不多。」
他避開眼，抬手擦拭了下眼角，聲音悶悶的。
「你說的那些事是我忽略了，但是我會改。」
我已經站起身來。
「留著給你的下一任去感受吧，我也算前人栽樹了。」
等在門外的雙方父母看我們走出來，都表情凝重。
聽說我們真的提交了離婚申請，我媽一下子紅了眼圈：「你這孩子……」
季明傑飛快地走過來攬住了她的肩頭。
「媽你別難過，我對你們還和以前一樣不會變。」
他的聲音聽上去並不慌亂：「還有一個月冷靜期，我會讓陳韻回心轉意的，我有信心。」
我爸惱火地瞪了我一眼，衝他滿臉歉疚。
「是我們沒教好，你還這麼慣著她。」
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拖著行李箱往外走。
林悠上前來拉住我：「真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