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而對你，他是多面的。
他會被你逗笑出聲，笑聲清朗充滿朝氣，他會被你戳中知識盲區，捂嘴思考最後呆呆地點頭表示認同，他對你相機裡的風景照很感興趣，會和你了解世界各地的風情，他會任由你對著他拍照，並配合地擺出你想要的姿勢。
天臺上的時光太過安逸溫馨，你們甚至約好了假期去北方的雪神山。
現在看來，這個約定要作廢了。
身份地位不同，未來的路也不同，這樣的關系和感情，早早掐死在搖籃裡，才是最好的選擇。
聽到你的話，李賢收起笑容：「你剛才是去找班主任了嗎？」
他再走近了一步，側邊有些許光斑照到他的臉上，讓你想起拍下光吻上他臉那張照片的一幕。
你心動了，胸膛裡規律清晰的怦怦聲似乎在耳旁響起，你迅速看了李賢一眼，害怕他也能聽見你誠實的心跳聲。
「你這樣做不妥，會激怒那些欺負你的人。」李賢不贊同你的做法。
你解釋：「隻要嚇住徐美顏她們，讓她們停手，不在論壇上繼續散播我的謠言，我就會淡出大家視線。」
李賢聽後搖頭，目露擔憂。
「惡意是不會停止的。」
你心裡一緊，忙追問道：「什麼意思？」
「恩娜，我來幫你。」李賢似是耐心勸導，又是真切關心，讓你搖擺不定。
你知道有人幫你護你最好，但你不想讓善良的李賢蹚這渾水，弄得身上和你一樣髒汙腥臭。
「你隻會弄得更糟。」李賢的話是否定的，不容置疑的，卻是帶著擔憂關切的，循循善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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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老師庇護，難道是錯的嗎？
你覺得有些奇怪，見說不通，轉身遁逃。
回頭一看，李賢沒有追上來，你隻能看見他整個人陷入陰影中，表情晦暗，讓你分辨不出喜怒。
他周圍的色調不同往日溫潤明亮，一眼看去竟有些低沉陰森。
你莫名心慌，內心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6
滿地狼藉中被撕毀的書本筆記、寫滿惡毒話語的書桌，還有身上青青紫紫的掐痕瘀青，都被你用相機記錄下來。
在種種證據面前，徐美顏朱敏她們無法狡辯，被班主任口頭警告，再有下次就找家長和進行處分。
你本以為霸凌會就此結束，生活會回歸正常。
但對上徐美顏離開教師辦公室，那怨毒刺骨的眼神，你有預感事情好像變得更糟了。
不會的。你心裡安慰自己。
現在國家教育部重視學生心理健康，對校園霸凌的現象予以打擊，清源這所名校，是不會允許有學生受虐自殺敗壞學校名聲的。
三日下來，你沒有遭受任何欺凌，沒人找你麻煩。徐美顏她們都對你視而不見，李賢也好似聽你話般，與你沒有任何交集。
一切都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你在這窒息的氣氛中惴惴不安。
你的處境沒有得到改善，反而更加惡劣。
任何人都不想和你交流，鄙夷不屑的目光沒有消失，反而更加露骨。
沒有信息來源，你隻好重新注冊論壇，想看看學校發生了什麼。
結果發現，你在論壇上的熱度是前所未有地高，隨便點開一個帖子，是你昨天在飯堂吃飯的照片，每張照片都被人惡意地在脖頸處畫了一道血紅痕跡，眼睛被塗黑，像是兩個大窟窿。
下面評論都是清一色的謾罵嘲笑。直到一條惡毒的評論出現。
【我希望她被頭頂的燈砸死。】
下面的評論遂而歪成了你的死亡許願池。
你的入學照片被 p 成遺照，不知什麼時候被偷拍的照片被 p 成死亡現場，紅紅白白的一串圖片你越看越覺得惡心。
【x 的，河恩娜以為和老師告狀就沒事了，我要帶人去校外收拾她。】
【上面的支持你！別讓她死在清源裡惡心大家。】
你坐在座位上，握著手機的手止不住顫抖，抬頭看去，教室裡一片熱鬧祥和。
你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埋頭做題像是不聞窗外事的優待生，打情罵俏的情侶，相互安利化妝品奢侈品的姐妹小團體，站在窗邊微笑著和人交談的李賢。
誰會在論壇上揚言殺掉你，你分不清……
你自欺欺人認為論壇上的隻是口嗨泄憤，直到你的東西頻繁失蹤然後破破爛爛地出現在垃圾桶裡，幾次花盆擦著你耳邊摔落，四面八方總是傳來手機拍照聲。
你走在過道上，身側突然白光閃過。
「阿西，忘記關掉閃光燈了。」一道女聲響起。
你猛地朝那方向一看，周圍學生都漠不關心地扭過頭，更有幾人傳出嗤笑聲。
是誰……
進入論壇一看，最新發布的帖子赫然就是你在走廊上的照片。
圖片配文——臭蟲在 d 班門口走廊，誰來救救我，急需殺蟲劑！！
你就像在動物園裡人們圍觀的一隻猴子。
胃裡泛酸，你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快步逃回課室，卻發現徐美顏一群人圍在你的課桌旁，就等著你過來。
「看啊大家，我們班進賊了。」
你以為她們偷偷塞了什麼東西想要陷害你，但沒想到自己的相機被人拿在手上。
「這是我的！」你連忙解釋，想要上前拿回相機。
朱敏推開了你：「你的？這是班長的相機！」
李賢？
你四處張望尋找他，偏偏這個時候他不見蹤影。
「還給我！」你看見徐美顏正翻看著相機裡的照片，邊看邊露出詭異的表情。
「河恩娜，變態，你竟然偷拍班長？！」她誇張地咧嘴，旁人一聽興奮嚷著想要看，她就把相機傳到了身旁的人手中。
你眼睜睜看著相機在班裡每個人的手中傳遞。
「不，不是的。」你不知該如何辯白，難道要說出你和李賢在天臺上隱蔽的過往嗎？
和這些人說，他們眼中尊敬的班長，每天中午和她在天臺上洽談甚歡，任由她這隻臭蟲拍照，還配合地擺出姿勢嗎？
「真惡心啊，班長他知道你這麼惡心地暗戀他嗎？」
你被徐美顏尖銳的美甲一遍遍刺著額頭。
「你憑什麼？你有資格嗎？不看看你自己是誰？」
看到李賢的照片，朱敏的表情有些奇怪，愣愣地看著你，沒有像旁人一樣對你咒罵諷刺。
「這不對吧？這不是班長的相機嗎？我分明見過他拿來拍照……」她的聲音有些小，你聽見了，但沒有細想。
「砰！」
人群突然喧鬧起來。
「喂！什麼東西掉了？」
「我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害我差點摔了一跤。」
「誰的相機！」
你聽見之後，顧不上糾纏你的徐美顏，連忙扒開人群。
隻見人群中央的地面上，躺著你扭曲破碎得不成樣的相機，鏡頭玻璃碎片和零件散落一地。
徐美顏低下頭，湊到你耳邊惡狠狠道：「你以為讓班主任警告我，就萬事大吉了嗎？」
「天真！」她踢了幾腳地上的相機碎片，隨後用腳尖重重地碾，「這臭蟲的存在，得罪的是學校裡所有人啊！」
你腦袋一片空白，彎下腰雙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氣。
這時你隻想發瘋。
同時，你想到了李賢的那句話。
「惡意是不能停止的。」
那時，在你轉頭離開的瞬間，他在你身後又說了一句。
「隻能轉移到別人身上。」
隻能轉移。
你一把抓住徐美顏的頭發。沒料到你會突然反擊，她沒有防備，假發片被你扯了下來，連帶著她的幾縷頭發。
「啊！好痛！」
徐美顏猛地扇了你一巴掌，想要抓住你的頭發，你迅速把她推開，緊接著將那一巴掌還給她。
……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你，沒想到你這軟柿子今天會反擊。
「為什麼，為什麼像瘋狗一樣追著我咬？！」你隻覺得腦袋充血，歇斯底裡問出了深藏已久的疑問。
沒有人回答你。畢竟惡意來得就是這麼莫名其妙。欺負你的人總會在自己身上找到正義感，對你的打壓排擠都是正確的審判。
他們欺你辱你罵你打你，你能忍，造謠你偷拍你，甚至對你進行死亡威脅，你雖然害怕，但覺得還能忍受下去。
你覺得這些都是時間問題，惡意會隨著時間而消散，隻要你忍到畢業，就能遠離這一切。
你下定好的決心變得可笑起來。
扭曲的機身，碎掉的鏡頭，散落的零件，一如你破碎的心。
你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你反擊，一群女生把你拖進女廁所，後面跟著的人鬧哄哄想要看好戲，也沒有人來阻止她們對你的暴行。
你恨，你要恨。
去釋放你的惡意，以暴制暴，以惡制惡。
不隻是霸凌你的姐妹團成員，面前的所有人，你都要懷著恨，去施加你的惡意。
她們朝你整桶整桶潑水，壓著你的頭伸向馬桶，你奮力掙扎，有人踢你的肚子，你就抓著她的小腿狠咬。
一群人過來圍毆你，你就緊抓著一個人去咬去抓，腦裡閃過生物課本上茹毛飲血的原始人在原始森林裡狩獵的圖片。
你嘗到嘴的血腥味，卻仍舊沒有松口。
你從未這麼瘋狂過。
被你咬到的人痛苦大叫。
開學這麼久，被霸凌這麼多天，你終於第一次在心裡痛快地笑了。
喉嚨裡充滿血腥味，吞咽，血和口水往肚子裡流，撕咬，就沿著下巴滴落。
之前一味隱忍退縮的你，簡直愚蠢至極！
「啊啊啊啊！瘋子！快按住她的手腳。」
「不行！她已經瘋了，好痛，我的手臂！」
直到那些人尖叫著離開廁所，留下全身上下湿漉漉又髒汙的你。
贏了嗎？
好痛……
不知過了多久，你恢復神志，感覺渾身酸痛，臉上是火辣辣的，頭暈目眩仰躺在地上。
上課鈴打響，你站起身來，看見鏡子中鼻青臉腫的人，痴痴笑了。
贏了。
走出廁所門口，有人站在牆側等你。
你睜開微微腫起的眼皮，看清來人，朝他露出了湿漉漉的笑容。
你贏了，隻要你成了不要命的瘋子，她們就不敢再惹你。
「你終於懂得反擊了，這很不容易。」他用紙巾擦掉你頭發滴落的水珠。你默默接受著他的安撫，聽到他對你的認可，心中暖流湧過。
李賢扣住你的肩膀，話鋒一轉。
「但你這種自損一千傷敵一分的方式太過衝動，容易被人拿捏把柄。」
被他扣住的肩膀隱隱作痛，你剛升起的希望被這一句話掐滅。
「那我還能怎麼做？」你掙開他的手，反問道。
李賢沒有回答，他看著你憤怒拗直的眼神，嘴角下壓，眉頭緊鎖。
這不是你遇見他的第一次喜怒無常。
可你沉浸在自以為問題解決後的釋然中，沒有理會李賢的異常。
7
在廁所裡豁出性命幹的那一架，直接驚動了學校裡的高層。欺負你的一群女生各自都受了點傷，她們的家長都要求清源把你退學。
有錢有勢，就有話語權。
你身上那些更直觀更慘烈的傷痕被所有人忽視。
你媽被叫來學校，在調和室裡低聲下氣給眾家長道歉。
從清源退學，然後留下暴力的案底……還有哪個高中敢讓你轉學？
你手腳冰涼，被你媽按著頭道歉。你媽雙手合十，幾乎要跪下去祈求幾個家長。
你看著眼前的一幕，扎眼又痛心。
你後悔了。
為什麼不多忍耐一下？
李賢說得對，你太過衝動了。
你自以為向老師求助、直接反抗這兩條路會奏效，但現在看來，這些都行不通。
求助老師，隻會激怒霸凌者，助長他們煽動其他人的氣焰。直接反抗，隻會換來更過分的欺凌，還被惡人先告狀，家境敗落沒有靠山的你隻能被迫接受誹謗。
該怎麼辦？
徐美顏她們正趾高氣揚地嗤笑。當著所有人的面，她們也絲毫不掩飾。
殷實的家庭背景是她們的靠山，在父母的權威庇佑下肆無忌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