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時的他除了整日奔波案件,剩下的時間都在跟我說太子的「壞話」。
他說驕熾胸無大志,隻喜歡流連於花樓。
雖然跟我想象中的太子不一樣,但我相信了他的話。
不過相信歸相信,玩笑歸玩笑。
我還是用太子妃的規矩克制著自己。
母親說放縱容易,守己最難。
我早就做好了未來夫君流連花叢,我與他相敬如賓的打算。
畢竟哪個太子、皇帝身邊隻有一個正妻?
除了我,林瑄的婚事也被母親提上日程。
他十八宴那日,母親宴請了京中所有適齡的官家小姐。
美其名曰多見見姑娘,喜歡哪個就多接觸。
母親要與其他長輩交流,照顧小姐的事便落到我頭上。
因為我未來太子妃的名頭,也沒有哪個小姐敢不領情。
對我全都是阿諛奉承。
隻有徐迦不同,她冷冷坐在一旁喝茶誰也不搭理的模樣跟林瑄很像。
於是,我讓青桃去打聽了一番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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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迦是國公府這輩唯一的女子,平日很少出門。
素有才女之稱,寫出的文章和詩詞都在京中學子處流傳。
那時我覺得如此佳人,林瑄能追上也是好的。
畢竟他一瞧就是那種要求很高的刺頭。
尋常女子定然壓不住他。
我把想法告知母親,母親也覺得徐迦不錯,便有意無意同徐迦親近,叫人來謝府賞花做客。
5
請了三次,每次徐迦一來母親都會叫林瑄一起陪同。
饒是再遲鈍,兩人都能明白母親的意思。
徐迦對此沒有表示,不拒絕就是她的同意。
甚至她看向林瑄的目光也帶了些羞澀。
這些都是母親講給我聽的。
畢竟母親多吃了幾十年飯,看人的眼神還是很準的。
我倆談論這些男女私事時,正巧林瑄來了。
他一進門臉上就帶著難言的疲憊。
「哥哥,很累嗎?」
他沒有回答我,反而看向了母親。
「嬸嬸,您是想撮合我跟徐迦嗎?」
心意被點破,母親也不覺得這是壞事,便拉著林瑄絮叨起來:
「瑄兒啊,你都二十了還沒正妻,嬸子覺得這徐迦就不錯,大家閨秀名門之後。她跟你接觸的女子都不同,有種超凡脫俗的才子氣……」
為了撮合這樁親事,母親幾乎把徐迦誇了個遍。
我明白母親的憂心和好意,也在一旁附和:
「她很好,配得上哥哥。」
「好,我知道了。」
那天後,林瑄和徐迦不斷接觸,慢慢走近。
隻不過林瑄不再讓母親找徐迦來謝府,兩人的接觸也僅限於我們不了解的私下。
半年之後,林瑄從大理寺進了刑部,他也離開謝家自立門戶。
我跟他的接觸越來越少。
自從分家之後,他便不再回謝府。
驕熾也不來了。
林瑄求娶徐迦的事,還是母親與我說的。
她說林瑄帶著十箱彩禮進了國公府的門,無比風光。
一段佳話早已傳遍京城。
我真心祝願他幸福,寫了封信讓青桃送去林府。
林府便是那時風頭正盛的刑部侍郎林瑄林大人的府邸。
信裡我除了祝賀他求得佳人,也表達了對他的思念。
我很久沒出去了,我也想去他的府邸瞧瞧。
我本以為林瑄看到書信後會回來看我,或者寫封回信邀請。
結果青桃拿回來的,隻有婚宴邀請函。
他們的婚事很快,比我一拖再拖的婚事快多了。
那日我穿了新做的衣裳,戴了一支最貴重的珠釵。
新郎官是我的哥哥,而我也是他的家裡人。
但好像是我逾矩了,林瑄給我們安排的位置並不在主位。
甚至跟他共事的同僚都不如。
那時祖父纏綿病榻,父親又不願迎合官場的人情世故。
謝家頗有些腹背受敵的難熬。
京城官場誰人不知謝家跟林瑄的表親關系?
林瑄那般對我們,也算打了謝家的臉。
惹得所有人在宴席之餘,胡亂猜測謝家。
母親有些傷心,早早便離開了婚宴。
父親倒是灑脫什麼都沒說,但宴席過後也跑去查案,明明來之前他說他已經推掉了所有瑣事,隻為給侄兒慶祝。
我沒離開,一直在林府坐到了謝客之時。
林瑄身邊的侍衛恭敬地請我離開。
「我想見林大人,勞煩通報。」
「今夜洞房花燭,小姐還是不要打擾比較好。」
侍衛拒絕得很直白,全是林瑄的意思。
為後之道講究體面,我隻能離開。
但走了兩步,我還是不明白,為何他突然間就像變了個人?
「哥哥為何不願見我?可是若紅做錯了什麼惹哥哥生氣了?」
6
那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有失體面。
朝著屋子喊叫了兩句。
但無人應答。
回去路上,馬夫為了趕宵禁抄近道,卻無意撞見一群人在毆打一個書生。
本著大理寺少卿傳承的優良血統。
我讓侍衛下去拉架,問清來龍去脈。
案子很簡單,就是那群人懷疑書生偷了銀子,而書生否認。
偷竊案自是難查,更何況我還得趕宵禁。
便喚來被揍的書生,拔下頭上的銀釵贈予他。
「若你清白明日便拿著這釵子去大理寺報案,若你確犯盜竊之舉,便把釵子拿去換錢還了他們的銀兩。」
書生受了我的銀釵,向我道謝。
「在下喬安,敢問姑娘芳名?等我自證清白,定會把釵子還給姑娘的。」
「不必。」
我的心情有些糟糕,沒再同書生多言。
這件事對我來說不過就是順手而已,沒那麼多恩情。
所以很快便被我拋擲腦後。
……
十七歲的冬天,祖父離開人世,謝家在京城舉步維艱。
我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便一個人去見了驕熾,我想快些完婚。
至少等我成為太子妃,瞄準家裡的那些勢力便會有所顧忌。
「若紅妹妹,這麼多年你還是不太聰明。」
我站在東宮門外等了兩個時辰,卻換來驕熾一句嘲諷。
還有一紙退婚書。
驕熾刻意把退婚的事情鬧得城裡盡人皆知。
一夜之間,我從那個天之驕子變成了笑話。
母親氣急生生吐出一口血。
「太子怎敢如此敗壞我兒名聲!」
總之那個冬天,一切事情對謝家都不太好。
父親好似看淡了名利場,決定忙完手裡的案子便辭官帶著我和母親回老家。
如果我當初知道父親手裡的案子是塵封已久的勤王謀反案,我是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的。
但父親的案子我一向不清楚。
直到十八歲那年的夏日,父親高興地說案子快結了。
很快他就能帶著我們離開這裡。
但我們沒等到那天。
反而等來了禁軍圍府,罪名是勾結勤王餘孽謀反。
這樁謀反案被刑部接手,主理人是林瑄。
由於還在審理中,父親被下了牢獄,我跟母親則被困在府邸不得離開。
林瑄離開謝家的一年,早已借著國公府的東風爬上了高位。
想要喊出口的那聲哥哥,被他銳利的眼神壓住。
母親對他還頗有親情感,六神無主地攀上林瑄想讓他救救父親。
「嬸嬸,我也是奉命行事。」
林瑄對於我們的寄託沒表現出任何情緒波動,勒令禁軍把我跟母親分開,不得出房一步。
那段時間我的耳裡隻能聽見府中人的叫喚和哭喊。
林瑄在對他們用刑。
這些人自然包括青桃。
他很懂人心,青桃受刑地就在我的小院裡。
我隔著一扇門聽著外面隱忍的悶哼聲,鼻尖縈繞著鮮血的氣味。
青桃為了讓我不害怕,硬生生忍住了大部分叫喊。
7
可我還是很怕。
我害怕大家就這樣毫不知情地死去。
我害怕下一個是我。
我害怕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我奮力拍打著木門:
「別打了!別打了!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門開了,林瑄站在門外,身後跟著禁軍。
禁軍的手裡拿著竹夾,一臉熱切地看著我。
「謝小姐要是早早認罪,這刑就不用上了。」
所以,謝家認不認這個謀反罪,最後都會被殺,是嗎。
思緒像是僵住,我說不出話。
手卻伸向了那排帶血的竹夾。
「得罪了。」
施刑者好似很喜歡這種血腥的暴力美學,整張臉不受控制地扭曲,笑著。
拶刑真的很疼,很疼。
就像十根手指在被鏽刀反復蹂躪,卻還是切不斷那根骨頭。
我止不住地哭泣,嘴裡無意識喊著爹爹娘親。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在承受著酷刑?
時間一分一秒都很難挨。
「哥哥,我好疼……」
我望向林瑄,希望他能幫我緩解這種疼痛。
「若紅,隻要你認罪,就不用再受刑了。」
「謝家從未做過謀反之事,無罪可認……」
明明該是鏗鏘有力的話語,我卻像越說越心虛似的漸漸低了聲音。
因為禁軍行刑的手愈發用力,我手指的鮮血也跟水滴一般流著。
「行了。」
林瑄一聲令下,那副竹夾終於離開了我的手指。
但我卻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了。
手止不住地顫抖,連擦去眼淚都做不到。
門被關上,屋子裡剩下了我和林瑄。
他蹲在我面前,抬手替我擦去臉上的淚痕,沒了那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我以為他會掛念謝家這般恩情的。
順著他的動作輕靠在他懷裡,說道:
「哥哥,救救我們吧!」
「你一點都不乖啊,妹妹。把罪認了就好,我會幫你們假死脫身的。」
他一點也不在乎這點親情,丟下我們走了。
我永遠記得那晚,我連侍衛放在門口的飯食都拿不起。
像個牲口一般跪在地上進食。
因為我想活著,想跟大家一起回老家。
被關了五日,手上的傷我自己撒了些金瘡藥用白紗纏了幾圈。
好歹是沒廢掉。
我以為會有好消息等我,結果我被下了詔獄。
父親和母親也在,但我看不到他們被關押的地方。
那夜,徐迦來了。
她盯著我看了好久,我以為她是林瑄派來告知我好消息的。
看向她的眼神帶著希冀。
「嫂嫂好久不見,哥哥是不是查清我們是被冤枉的了?我們是不是要被放出去了?」
我知道我的模樣很傻,但我不在乎了。
「林瑄?你還傻等著他救你們呢?本來我是想在你死之前過來看看笑話,但我發現林瑄把你害得挺慘的。
「他夜夜叫著你的名字,卻也能聯合設局害你。看來在他心裡,女人沒有權力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