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二人相視一看,不由輕笑:「你不會是還以為自己是侯府主母,觍著臉來這裡吧?」
她們見我沒說話,氣焰更高:「來人!你們是怎麼辦事的,竟放這下堂婦來此地,到時祁王和蕭太妃怪罪下來,你們可擔當得起?」
那奴僕被他們嚇得一愣一愣,卻也不敢冒然將我趕出去。
隻福身請我拿出請帖給他們看一看。
我將那杯盞重重一放,命明夏將那帖子拿出來交由給那人。
又沉聲道:「我的請帖在此,那二位的呢?莫不是同那些阿貓阿狗一樣,是混進來的吧?」
她們沒想到我真有請帖,卻也不肯服輸:「誰不知我們是侯爺的人,你竟敢說我們是阿貓阿狗,你放肆!」
「哦?你二人誰是侯府主母?哦~我想起來了,原是侯府的妾室~」
我眼神一獰:「想來侯爺位高權重,定是沒把蕭太妃和祁王放在眼裡的,竟帶著妾室出席太妃的席面,當真是折辱人!」
她二人霎時心虛,支支吾吾道:「你……你休要胡說……」
而那小廝接過我的帖子卻神色慌張起來:「貴人恕罪,怪這般下人沒眼見,竟將貴人安排在這角落。」
「這帖子印有我們王爺的印鑑,王爺早吩咐了,拿著此帖來的,乃他的上上客,命我們切莫怠慢了。」
他一口一個恕罪,便要將我們往前頭帶去。
我微蹙了蹙眉,高朔這又是玩哪出。
正要拒絕,卻又看到桃之與秦月如一副吃癟模樣,緊緊地盯著我。
便也隨了他:「如此,便帶路吧。」
Advertisement
14
消寒宴男女同席,我又是這般中途換了個如此靠前的位置,自然引得眾人側目。
其中尤為深邃沉重的目光,自是來自對面的謝衡。
我大大方方,自然不必畏懼他的目光。
我將杯中的梅酒一飲而盡,不知他過會,能否也像現在這般,無所畏懼地直視我。
身側傳來一聲冷哼:「沈清依,你從前也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如今怎落得這般境地,便是連件像樣的衣衫都買不起嗎?」
我不用回頭,也知她是誰。
她是丞相之女,蘇嫣。
我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今日我身著淺色華服,裡穿翠煙緞裙,素發僅用了一支梅花白玉簪绾著,雖淡雅了些,卻也是不失體統的。
我想今日我大抵是八字不順,不宜出門的。
從前我未出閣時,她就與我針鋒相對。
同為貴女,她雖還待字閨中,可我卻嫁給聲名狼藉的謝衡,如今在她眼裡我又被休棄,她自然要踩我一踩。
蘇嫣此人,雖有些才華,但卻激不得。從前我不過說了幾句對她所作詩詞見解,她便惱羞成怒,每每與我見面,都要拉著我比試。
比又比不過,又不肯罷休,實在煩人得很。
我隻有權當沒聽到,卻又聽到她氣得說著什麼:「你竟敢無視我!」
「祁王到!蕭太妃到!」
蕭太妃雍容慈祥,看著是個極和睦的人。
而高朔,他穿著與那日夜裡相近的素色錦袍,玉冠束發,眉目俊美,端的是個俊俏的少年郎。
他環顧一圈,最終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垂下眼,又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好在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而席上各家才子貴女,紛紛使出渾身解數,施展才藝。
若能在席上一鳴驚人,必定名動京城,再來若是得了祁王的青睞,豈不美哉。
而我也自然沾了光,吃吃喝喝,飲酒聽曲,欣賞美人,好不自在。
眼見蘇嫣上去,一曲畢,眾人眼裡滿是驚豔。
她歌聲柔美,詞曲寫得極好,乃是她親自所作。
就連蕭太妃都難得地誇贊了幾句。
她如驕傲的孔雀,可眼神落在我身上時卻一冷。
「沈小姐怎板著臉,可是心有不服?」
我分明在飲酒自酌,她一句話,倒讓我成了眾矢之的。
身後站著的柳飄飄氣得低低喊了一聲:「這癲婆!」
那蘇嫣倒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你這丫鬟低聲編排些我什麼!求太妃,祁王作主,將這無禮數的婢拖下去打死!」
我冷冷放下酒盞:「蘇小姐這話來得蹊蹺,我這丫頭分明是聽得陶醉,感嘆一句,怎到了你嘴裡竟成了編排!如此好的宴會,竟要打要殺的!」
而柳飄飄也有些急:「姐姐……」
那蘇嫣古怪地看了我與柳飄飄一樣,忽而大聲譏笑道:「姐姐?你竟與婢子姐妹相稱?」
「沈清依,你當真是丟盡了我們世家大族的臉面!」
我眼神一獰:「婢子又如何?你不過是投了個好胎入了丞相夫人的肚子,她又比你差幾分?」
蘇嫣怒道:「你竟拿我與婢子比?」
身後卻傳來一聲重重的拍桌子聲,柳飄飄拍著桌子大喊:「你這癲婆,對付你,用我就足夠,哪裡需要我家小姐出手!」
蘇嫣氣得一聲冷哼:「我憑什要跟你比,沒得失了我的身份。」
雖隔著面紗,柳飄飄卻依然模樣輕浮:「看來你是怕了,怕贏不了我這小小丫鬟。如此,以後你可就不能說自己是才女了哦!」
蘇嫣氣得臉色鐵青:「好!便由你來!隻是若你輸了,你家小姐便要當眾給我賠罪,往後若見我,便夾著尾巴做人。」
「好!」
我瞧著信心十足的柳飄飄,不由牽了牽唇角,輕聲道:「你……倒也不必答應得如此爽快。」
她從前雖是絕色歌姬,可填詞作曲恐怕不如蘇嫣。
可我又見她眼神堅定而自信:「姐姐,信我。」
不由動搖了幾分,罷了,若是輸了便賠個禮,又不是少銀子,沒什大不了的。
便握了握她的手,笑道:「盡力便好。」
15
她站在中央,頗為奇怪地「啊」了好幾聲。
而後微屈身,朗聲道:「開個嗓,各位獻醜了。」
【臘轉鴻鈞歲已殘,東風剪水下天壇。
剩添吳楚千汪水,壓倒秦淮萬裡山。】
我眸中閃過一絲驚豔,她的聲音猶如一幅無聲的畫卷,讓人沉醉。
我側目,朝身前那古琴走去,素手輕輕撥動。
柳飄飄身形一動,朝著我眼裡含笑。
【風竹婆娑銀鳳舞,雲松偃蹇玉龍寒。
不知天上誰橫笛,吹落瓊花滿世間。
……】
天空中又響起悠揚的笛音。
天地好似連成一片,真好似「瓊花」灑滿人間。
一曲畢,眾人還沉浸在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不知是誰自發地鼓起掌。
我抬眸,才知那笛音竟出自祁王高朔。
他眼裡滿是驚喜:「我亦是情不自禁,沒想到沈小姐的婢女如此深藏不露。」
「祁王誇獎,是我這丫頭逾越了。」
我垂眸,朝著身後的明夏示意。
不過須臾,寒雪之中,人人桌上擺著一碗熱騰騰的奶茶果香四溢,此情此景,誰人不贊一聲妙。
柳飄飄贏得漂亮,一旁的蘇嫣臉色卻極其難看。
這驚豔四方的機會本該是她,可偏偏被個不知名的丫鬟奪了去,哪裡不氣。
而遠處的桃之和秦月如同樣恨得咬牙切齒。
唯有對面的謝衡眸色陰沉,似是要把我看穿。
我暗道,這火若是真燒到她們心裡去才好。
蕭太妃的聲音適時響起:「這主僕可都是難得的妙人,可是沈家嫡女沈清依?」
我起身跪在中央:「回太妃,民女沈清依。」
她眉目慈祥:「想來哀家與你有緣。那夜從刺客手裡救下你,你傷勢極重,若不是李太醫妙手回春,隻怕性命難保。便留著你在我這兒待了一宿,倒是惹得你遭人非議了。」
我忙俯下身:「太妃救命之恩,清依自永生謹記。太妃娘娘日後若有用得到清依的地方,清依必當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她臉上笑意更深:「你這孩子,屬實實誠,卻合我眼緣。」
她褪下左手的青白玉镯:「這镯子便賞你了。」
我忙磕頭跪謝:「謝太妃娘娘賞賜!」
她此番已明面上幫我澄清了所有,席中眾人神色各異。
還有人戲謔地盯著謝衡,暗道他有眼不識明珠。
可他們不知,謝衡哪裡不知,他分明明明白白。
轉眼間,宴會散去,賓客便在園子裡吃茶賞雪。
我眼看著柳飄飄將桃之引去湖邊,正要去尋謝衡。
高朔卻將我攔了下來,他勾起唇角:「沈小姐,你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我遠遠地瞧著謝衡站在後面,正欲朝他走去。
高朔卻攔腰抱起我的腰身朝湖邊飛去:「還有一出戲未唱完,不如本王便幫人幫到底。」
飛至湖邊,他才將我放下。
可我還未站穩,手腕卻被人緊緊鉗住:「沈清依,難怪你這般想逃離我,原是搭上祁王這高枝了!」
謝衡他竟跟來了,我的手一陣吃痛,忙甩開了他。
轉頭瞥見高朔緊盯著謝衡的手,眼裡閃過一絲冷意。
湖邊恰巧傳來一陣爭執的聲音。
「是你……是你害我失了孩子!」
謝衡眉頭聳動,黑著臉站在那兒,直直地盯著湖邊的兩人。
湖邊站著柳飄飄和桃之。
桃之面無表情:「柳姨娘胡說什麼,為何這般汙蔑我?」
柳飄飄聲淚俱下:「我已經全想起來了。那夜,就是在這裡,你讓那秦月如引我過來,然後將我推下去!害我失了孩兒!」
桃之神色不明,柳飄飄繼續說道:「你這般算計我又如何?如今我沒死,還在宴上一鳴驚人,不日便會重獲侯爺恩寵。」
桃之冷冷笑道:「重獲恩寵?當日你肚中孩兒我都沒留下,如今你就是記起來又怎樣?還不是死路一條!」
她說話間便揚手將柳飄飄推入湖裡,所有人措手不及。
「飄飄!」
我赤紅著眼,她竟敢在祁王府當眾行兇!
好在趙竹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溜煙跳進了湖裡。
高朔的人也跟在後面,跳入湖中去尋人。
我眼見趙竹深入水裡,再沒蹤影。
祁王府的湖是活水,連著城外的湖,不比侯府,再深也能見底。
心中恨極了那桃之,滿腔裡的怒火幾乎要將我湮滅。
我捏緊她的頸喉:「若他們二人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你賠命!」
她掙扎著看向謝衡,卻見他滿目平靜,似承諾般看著我道:「你放心,若她害死了人,我定讓她以命抵命。」
她聽了他的話,如遭重擊,漸漸放棄了掙扎,眼裡滿是絕望。
水裡突然撲通一聲,我眼前一亮:「是他們!」
柳飄飄吐出好些水後,便漸漸轉醒。
趙竹將她緊緊圈在懷裡,隻朝我回了聲:「小姐,我先帶她回去。」
我松了一口氣:「快些去。」
16
謝衡朝我靠近,墨色的冷眸,蘊藏著層層瑩光。
「這便是你的計劃?讓我後悔?讓我看清自己的枕邊人?」
我默然,讓桃之當眾承認謀害子嗣是我們的計劃。
他微微一頓:「我會將她送到莊子去,你對我……」
桃之忙跪在他腳邊:「侯爺,不要啊,慶哥,慶哥還小,離不開妾身啊!」
他卻不看她:「慶哥被你這樣的生母教養,不要也罷。」
她瞬間如枯槁之木,似是瘋了般不哭反笑:
「謝衡啊謝衡,我這樣又是哪樣……
「從前你落魄時,我陪你伴你八年,你可記得你曾許諾此生隻娶我為妻。可你一朝翻身,便將這話忘得一幹二淨,娶了個高門貴女,讓我做小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