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想不明白,一套衣服而已,至於嗎?
我娘看得比我明白。
「你爹日益老邁,卻始終不能生出兒子,你穿一身素白,不是明晃晃地扎他的心?意思是他死了都沒兒子摔盆打幡,他那是自卑,故意拿你出氣呢!」
與此同時,我也不得不佩服嫡母的心機。
她故意把一身素色布匹留下,故意刺激我爹,而她則是高高在上勸著哄著的好人。
真好人怎麼會任由我爹發落我去跪祠堂?
我娘還知道隔著窗戶給我丟進來包子饅頭怕我餓死。
而嫡母隻會坐享漁翁之利。
所以我一直不敢穿得太花哨,也不敢穿得太樸素。
最多挑身不怎麼起眼的料子,穿得像個灰撲撲的蛾子。
如今擺脫了嫡母的控制,我如魚得水,反正有世子爺兜著,我毫不客氣地讓掌櫃的把最好看的幾匹布都包好一會兒給我送到侯府去。
齊鈺嫌我快樂得跟老鼠進了米缸一樣,沒有幾盞茶的工夫看來是走不出去了,幹脆讓小廝推著進了會客室喝茶去了。
我摸著各色布料樂不思蜀,滿腦子都是衣裳款式,以及當初嫡姐挑好後滿臉傲慢地從我們庶女面前走過的樣子。
老話說,說曹操,曹操到。
我剛剛才想起來嫡姐,她果然就出現了。
「掌櫃的,我要的那幾匹布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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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掌櫃的跟嫡姐看來是早就認識,聽到她的聲音,趕忙笑著迎了過去。
「四姑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您要的那幾匹布料早就留出來了,現在就給您送到府上去。」
嫡姐一進門就看到了我,唇邊譏諷的笑還沒來得及施展,她一眼就看到了跑腿的小伙計正在抱著我買下的布料,立馬就心動了。
「先等等,這幾匹布我怎麼沒見過?」
掌櫃的看看我,又看看她,隻能討好地笑道:「這幾匹是世子夫人先前定好的,咱們正要給她送到府上去呢!」
掌櫃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就是我已經付了錢。
但是嫡姐這個人倨傲慣了。
我在她眼裡依然是那個庶女,被她踩在腳下這麼多年,唯唯諾諾不敢反抗的庶女。
哪怕我出嫁前在家裡作威作福還打了她兩巴掌也不行,在她的認知裡,我依然是被她欺凌慣了的人。
嫡姐揚起下巴,從上往下看我,眼神裡帶著輕蔑與不屑。
「這幾匹布,我要了!」
她理所應當地指著我要的那幾匹布,絲毫不是商量的語氣。
話語間的盛氣凌人,聽得我想笑。
我對著左右為難的小伙計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給我送府上去。
小伙計低著頭一溜煙地跑遠了。
嫡姐在身後跳腳:「什麼東西!我說話你沒聽見嗎?」
掌櫃的笑著打圓場:「四姑娘,這料子確實是世子夫人付了銀子的,您要是喜歡,可以看看那邊的,都是最新款的花色。」
誰料嫡姐絲毫不為之所動。
掌櫃的不了解她的品性,我可是知道的。
在她眼裡,並不是掌櫃的有錯,錯的是我。
是我沒有主動把布料讓給她,因為她是我嫡出的姐姐。
我這個庶女見了她就該老老實實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
隻要她想要,我就不能拒絕。
「一段時間不見,你出息了!五妹妹,見了我,你怎麼不問安?」
聽著她放肆而又理所應當的話,我隻覺得她蠻橫又不講理,隻長歲數不長心眼,若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嫁到宋家也是個惹禍的頭子。
就是不知道宋家能容她多久。
跟著我出來的小丫鬟叫素心,今年十五歲,個子不高,人也瘦,看著嬌弱,嘴卻很厲害。
一開始姜媛並沒有衝我來,素心老老實實跟在我後面不吱聲。
如今她正在挑我的毛病,素心早就按捺不住了,經過我的點頭示意後,立馬對著姜媛指桑罵槐道:「哪家府上的規矩?一個姑娘家家,見了我們世子夫人不問安便罷了,還好意思讓我們夫人請安?什麼樣的家教,一點禮數都沒有!」
世家貴族就是這樣,出門在外講究的就是臉面與尊貴。
姜媛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身上沒有品級也沒有诰命,按說見了我是該行個禮,因為我是世子夫人,雖然不是什麼帶品級诰命的,卻也是頂著侯府的頭銜。
代表的也是侯府的體面。
若我跟姜媛姐妹情深,自然是不計較這個。
但是眼下看來,她同我別說姐妹情深了,反目成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素心也就不客氣了起來。
隻是說到家教的時候,我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畢竟我也姓姜。
這小丫頭,簡直無差別攻擊。
姜媛被素心一通指桑罵槐,聽得她跳腳。
她本就不算漂亮,整張臉除了好皮膚能讓人誇贊誇贊,平日裡多靠花裡胡哨的妝容撐著,再加上她慣用貴重首飾來分散旁人注意力,導致好多人也隻記得她花團錦簇的,反而記不得她到底長相如何。
如今被素心教訓,氣得她五官扭曲,原本就不出眾的臉更顯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我同她說話,與你何幹?哪裡來的野丫頭,也敢跟我叫板?」
如果素心是我的丫鬟,恐怕嫡姐早就教訓上了。
可惜素心是侯府出身,她一個尚書府的四姑娘,教訓不著宣平侯府的丫鬟。
素心平日裡就負責管教小丫鬟,練出了一副牙尖嘴利的好口齒。
此刻連身形都不曾動過一下,撇著嘴對著姜媛說道:「我是我們世子夫人的丫鬟,你又不是我們侯府的人,你管得著嗎?」
我見嫡姐快被素心氣死,一張嘴開開合合,胸膛不停起伏,立馬給她添了一把火。
「素心,我平日裡都是怎麼教導你的?這是我四姐姐,你又該如何?」
素心心領神會,立馬一副虛心求教的嘴臉:「夫人說的是,您平日裡教導我們,接人待物要張弛有度,遇到不懷好意的人才能跟人家翻臉,平日裡要維持面子情,奴婢知錯了,現在就跟四姑娘道歉,四姑娘,我錯了,您饒了我吧!」
這歉道的,姜媛兩眼一翻差點被氣暈過去。
跟著她的小丫鬟又是給她順氣又是安撫,好不容易才讓姜媛緩過來。
她見我褪去了在娘家的偽裝,一身綾羅綢緞滿頭珠釵,看著就富貴逼人,打扮得甚至比她還要奢華。更何況,如今我脫離了嫡母掌控,再也不用劉海覆面遮擋容顏,反而露出了我本來的樣貌,更是氣得她兩眼通紅恨不能抓爛我的臉。
我早說了,我長得像我娘,我娘當初那般折騰都沒讓我爹動了趕走她的念頭,可見我娘的美貌。
她理順了氣兒,見我依然老神在在地戳在那裡不把她當回事,一瞬間氣上心頭,她的眼神裡透出了一股怨毒的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當即就不管不顧地譏諷了起來:「姜嬅,你有什麼可得意的?仗著一個殘廢的勢,你還覺得很有臉面?滿京城誰不知道齊鈺斷了雙腿,恐怕連生育的能力都沒有了,你現在得意,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她自覺找到了我的痛處下了狠手,卻不知我早就不是那個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小庶女了。
我想,之前那兩耳光還是沒讓她長了記性。
這一次,我帶著指甲刮了過去,姜媛的臉上頓時多了幾道鮮血淋漓的傷痕。
「姜媛,你說我什麼都可以,唯獨沒資格來說世子!」
我冷冷地盯著她,眼神嫌棄,仿佛她是什麼垃圾一樣。
雖然她還不如垃圾。
轉過年她就要出嫁了。
此刻,她潔白無瑕的皮膚上被我抓出了深深的血痕,疼得她尖叫一聲,撲過來就想打我。
「姜嬅!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讓我娘責罰你姨娘!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一邊掙扎一邊想要伸手來撓我,還好她的丫鬟不敢由得她放肆,正死死地攔住她。
素心擋在我面前,擺明了一副護犢子的架勢。
掌櫃的連忙把店門關了,生怕這熱鬧被人瞧了去影響店鋪名聲。
「二位姑奶奶都消消火,別生氣了!」
掌櫃的左右逢源想要說和,無奈嫡姐被氣壞了。
對著掌櫃也沒了好脾氣。
「你給我滾開!你這勢利眼的,見她是侯府的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掌櫃的遭受了無妄之災,也隻能尷尬地站在那裡。
「她那侯府以後就會落敗,一個殘廢繼承侯府,宣平侯府哪裡還有明天?姜嬅,你要知道你就是個喪門星!是你,害得齊鈺斷了雙腿,是你,害得侯府以後敗落!我看你那個殘廢世子還能不能給你撐腰!」
姜媛尖銳的話音剛落,不等我開口反擊,裡頭就傳來了齊鈺鼓掌叫好聲。
「姜府果真好規矩!四姑娘對齊某這麼大的怨念,是不是代表尚書府對宣平侯府有意見?」
他被小廝推著緩緩走了出來,先是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讓小廝把他推到了我前頭。
一張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越是這樣,越令人覺得膽戰心驚。
「上一次四姑娘害齊某落水一事,齊某看在夫人面上不作計較,今日看來,本世子還是要計較一下才好!」
說著,他又轉頭吩咐身邊的小廝。
「書平,拿了我的拜帖去嶽父家一趟,本世子要親耳聽他怎麼解釋這件事!
「還有,上一次落水之事,姜府這回也該給本世子一個交代了!」
說罷,他一臉平靜地看向了一旁早就嚇傻了的姜媛。
他什麼也不必做,隻需要坐在輪椅上,一身的氣度早就把姜媛嚇到了。
從小錦衣玉食被精心培養的人,隨隨便便展示出一點威嚴,就能輕易地碾壓猖狂的姜媛。
我看著他坐在輪椅上擋在我面前,瞬間有種想哭的衝動。
18
外頭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
本來還在想,今年這個冬天竟然連一絲雪也不落,怕是個災年。
沒想到臨近年關,竟然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
地上很快就白了一層。
書平機靈,先讓侯府送了馬車過來,又親自跑了一趟姜府,嚇得我爹大雪天親自站在門口迎接。
我先下了車,然後又攙扶著把齊鈺扶了下來。
他坐在輪椅上,毫不客氣地對著我爹便是一句嚴厲的指責:「尚書大人養的好女兒!」
我爹咬牙切齒地瞪著一旁縮著脖子不敢言語的姜媛,怕是生吞了她的心都有了。
「是老夫管教不嚴,讓這孽障惹了賢婿不滿。還不快滾進來?」
姜媛走一步摔兩下,手腳並用地爬了進去。
我爹低聲下氣地把齊鈺哄進了府,看都沒看我一眼。
齊鈺回頭叫我:「夫人,還不快跟上?省得嶽父連飯都舍不得給你留!」
這話說得我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隻對著我臉紅脖子粗,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跟我說什麼。
這麼多年,我謹小慎微慣了,他也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我的卑微沉默,還從未有過拿正眼看我的時候。
如今被齊鈺一句話揭穿了,我爹尷尬極了。
不過他是混跡官場的老油子了,尷尬也隻是瞬間,不出片刻就恢復了情緒。
我爹難得對我和顏悅色地笑了。
「乖女兒,還不進來?都到家門口了,你還杵在那兒幹嘛?快快,你姨娘前些日子還念叨你,說你不回來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