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而他理我那天,是慶陽長公主府的小郡主來看望他。
齊鈺扭扭捏捏的,讓我跟他假裝恩愛。
我不解地看向他,故意問道:「世子,咱們一直『恩愛』啊?」
齊鈺破罐子破摔,好不容易養胖的臉上滿是無奈。
「罷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總之,今天你裝得像一點,過了今天,你最好離我遠一些!」
我看著他氣成了河豚,隻覺得他像個炸了毛的貓,心裡頓時升起了一股捉弄的心來。
我故作嫵媚的樣子,扭著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小腿雖然廢了,大腿還有知覺。
我在他身上扭來扭去,看著他再次憋成了紅臉,心裡樂開了花。
讓你胡說八道把我娶進門,該!
「喲,相公,你說什麼呢?人家不依嘛!」
這話是我跟我爹的小妾學的。
他們二人老不羞在花園子裡卿卿我我,被我恰巧看到了。
如今活學活用,用在了齊鈺身上。
差點把他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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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陽長公主的女兒雲祥郡主今年十七歲,最是嬌憨可愛,沒有貴女們身上的那種距離感與冷漠感,原先我也隻是遠遠地見過幾次,並不曾正經跟她接觸過。
隻是見她圓臉有對兒酒窩,很是親近可人。
雲祥郡主一進來,便甜甜地叫了一聲:「齊鈺哥哥。」
見齊鈺並不搭理她,這才收斂了笑,低著頭老老實實地叫了我一句:「見過世子夫人。」
我心中了然。
叫他是哥哥,叫我就是世子夫人,親疏遠近一聽稱呼便可知曉。
不過我臉上的笑容沒有變過,而是親親熱熱地讓下人上茶的上茶,端點心的端點心。
齊鈺坐在輪椅上看書,半點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雲祥郡主嘰嘰喳喳說了半天,他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反而對我招了招手。
我心領神會,該我演戲上場了!
我手裡端著一杯溫溫的茶水,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然後舉著茶水喂到了他的唇邊。
齊鈺唇角抽搐幾下,不情不願地喝了幾口。
我放下茶,把胳膊環繞在他的頸邊,故意惡心這二人,用膩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說道:「怎麼了相公?可是哪裡不舒服?」
雲祥郡主「哇」的一聲哭著就跑了,一邊跑還一邊說著:「齊鈺哥哥你變了!」
見她跑遠了,齊鈺把我扒拉開,無奈地說道:「自從我的腿被她哥哥弄斷了,她往府裡跑得太勤了,我知道她是在為哥哥彌補,但我真的不需要。」
這還是他頭一回對我說起來他的腿。
這雙腿,本應該騎在馬上,與我遙遙相望,楚漢河界,分明清晰。
可是如今,我們已經綁在了一起。
因為這雙腿,也因為那場無緣無故的禍事。
「世子,我還是想問,你恨他嗎?」
我說的他,是指小郡王。
齊鈺合上了書,他捏了捏眉心,神情有些恍惚。
「說不恨是假的,可若是恨,似乎又不該恨他。
「我與孟玦本是多年朋友,若說他要害我,有的是方法,他想要我一雙腿,完全沒必要親自動手,況且,他有什麼動機害我?」
時過境遷,齊鈺抽絲剝繭察覺到了其中的陰謀。
「這是一場一箭雙雕的詭計,他們要看到的,就是侯府跟公主府決裂,他們要的,是我永不站隊,隻要京郊兵權在侯府手上一天,就會有人嚇得睡不好覺,而今上年邁,皇位遲早要落到眾皇子頭上,皇後又有太子,長公主支持嫡子親近東宮,我若是跟小郡王走得太近,就代表侯府也是支持太子,可若是,我跟小郡王之間有了龃龉呢?
「這些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得不說,他們也賭對了。」
說到這裡,齊鈺唇角苦澀,眼神裡充滿了失落與哀傷。
「終究是回不去了,我再看到公主府的人,隻會想起自己斷了的雙腿。
「那匹馬兒無緣無故發了狂,細究起來,還是小郡王落了把柄在旁人手裡,若他不再當街縱馬,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15
齊鈺的腿,在很多太醫的診斷下,已經沒有了能痊愈的可能。
現如今他也對重新站起來失去了信心。
整個人每天除了讀書就是發呆。
我想推他出去,他又覺得不想見人。
從前,那個瀟灑自在的人,終究還是變了許多。
即便他的腿沒有辦法恢復,可我還是每天不間斷地給他按摩。
有時候他還會很抗拒。
「你再怎麼努力,它也站不起來了,廢了就是廢了,你又是何苦?」
聽了他的話,我沒好氣兒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的小腿沒知覺了,大腿可是還能感受到,頓時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吹胡子瞪眼罵道:「你這個死丫頭是瘋了嗎?謀害親夫啊你!」
自從有了上次我們在小郡主面前演戲,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也拉近了不少,起碼他不再抗拒跟我接觸。
「你現在到了我手裡,還不是得乖乖聽我的?我的好姻緣毀在了你這瘸子手裡,你不得彌補彌補我?」
「瘸子」二字刺耳得很,他聽著就要反抗,無奈如今力不從心,隻能拍著輪椅的扶手發脾氣。
「好啊好啊,連你一個庶女都敢當面叫我『瘸子』了,其他人還不知道要怎麼糟踐我!你給我等著,我現在就寫和離書跟你和離!不!我要寫休書!」
我聽著他中氣十足的叫罵,對著他做了一通鬼臉。
「略略略略略,你寫了我就撕掉!想擺脫我,沒門兒!小!瘸!子!」
氣得齊鈺雙手都抡冒煙了,轉著輪椅滿院子抓我。
「你給我等著!看我抓到你怎麼揍你!你這個小!庶!女!」
我們兩個繞著圈兒地跑,等婆母溜達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我頂著一頭枯草被齊鈺捉到輪椅上打屁股。
「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跑啊,我看你能跑多遠!」
他一邊打得「啪啪」響,一邊大仇得報一般地暢快笑著。
婆母剛露了個頭,我被打得眼淚都出來了,不停地向她求救:「娘救我!」
婆母擺擺手,十分沒出息地說道:「你們小兩口的事我管不著,我我我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晚上,我趴著睡,屁股上敷著涼涼的藥膏。
這次換他來哄我了。
「誰知道你這麼不經打?幾下屁股就腫了。」
齊鈺是會功夫的,就算不會功夫,從小到大練習騎射,那手上的力道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我原本是想逗逗他,讓他習慣了這樣的稱呼,省得他以後出門聽到旁人的譏諷心裡更難過。
結果這小子往死裡打我,我的兩個屁股一高一低,一青一紫,位置特殊,女醫來給我上藥都忍不住笑。
氣得我晚上不理他,自顧自趴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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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不理他之後,齊鈺於心不忍,終於問起來怎麼樣才能讓我開心?
我把熱毛巾敷在屁股上,隔著簾子說道:「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話音剛落,原先還肯哄我幾句的人,立馬變得安靜了起來。
齊鈺不自在地躲避著:「我……不舒服,今日不想出去,改天再說!」
我把熱毛巾拿了下來,穿好褲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
眼神真摯地對他說道:「齊鈺,你終究還是要學著走出去,偌大的侯府,你總不能指望侯爺一輩子吧?」
他扭過頭去不想理我,被我硬生生把臉掰了過來。
「我以前在姜家,從沒有光明正大走出去過,哪怕是出門,也多是陪在嫡姐身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我隻能穿得像隻灰色的撲稜蛾子,連支金簪都不敢帶,隻能帶銀的,因為嫡姐說我是庶出,不易打扮得太過亮眼,省得被人說是『小娘養的』不知規矩。」
說到這裡,我眼神黯淡,像是沒要到糖吃的孩子一樣,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我賭齊鈺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
我知道他很多往事。
以前京城盛傳宣平侯府出了個紈绔,打架玩姑娘無惡不作。
其實他打的是強搶民女的壞人,那姑娘要以身相許,被他送到了自己家的莊子上,讓她靠自己養活自己。
後來就被人傳成了他金屋藏嬌。
齊鈺還跟我吐槽,說那姑娘看著跟七八歲那麼大,又瘦又小,他又沒有特殊癖好,對稚童沒那個愛好。
哪怕她是個成年女子也不行。
「她能有我腰那麼高?我怕晚上睡覺的時候一腳把她踹飛出去。」
說到這兒,還不忘落井下石。
「不像某些人,睡著了跟死豬一樣,推都推不動!」
果然,他身子才好起來,那張可惡的嘴就開始不饒人了。
反正我把他哼唧了出門,婆母在門口抹眼淚。
「太陽太大,曬出了眼淚。」
她還欲蓋彌彰地給自己遮掩著。
齊鈺在輪椅上回了三次頭:「娘,母親,侯夫人,您就不挽留我一下?我出門您就不擔心?」
婆母擦幹眼淚幹脆果斷地轉身回了府,大門「啪」的一聲關了起來。
力氣大的小廝推著輪椅,齊鈺在輪椅上低著頭,不知在躲避什麼。
我打著傘,走在一旁,看到什麼都會拿起來問他:「相公,你看這個好看嗎?」
一來二去的,齊鈺也從方才的拘謹到了最後的麻木。
「好看,可以,買!」
這是他說得最多的三句話。
推輪椅的小廝也不得不分出手來幫我拿著大包小包。
我在心裡搖頭,大意了,該多帶幾個小廝出門的,丫鬟力氣太小,提不了多少東西。
怪不得以前嫡姐那麼喜歡出來逛街,原來買買買是如此地令人身心愉悅!
我逛得興起,又一頭扎進了綢緞莊。
齊鈺在我身後無奈嘆氣:「女人,真可怕!」
小時候想穿好一點的料子,可惜每次都要嫡姐先挑,等嫡姐挑剩下了,才能輪到我們庶女挑。
而我又是裝出來的不爭不搶,由著那些妹妹們把好看的花哨的料子挑走,剩下的,要麼老氣橫秋,要麼太過樸素。
有一年我挑了剩下的幾塊料子做了一套衣衫,我爹看了勃然大怒,說我要給誰發喪?
大冬天的罰我跪祠堂,硬是凍了我兩天兩夜。
要不是我娘仗臉欺人撒潑打滾讓我爹把我放出來,恐怕我就要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