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幾個抬步他走了過來詢問為什麼,人群裡的嘰嘰喳喳聲瞬間消滅。
我早就暗中弄散了頭發和衣服,故意一生狼狽地跪在皇帝老兒面前,把剛才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果不其然,皇帝大怒,直接下令要杖責便宜爹二十大板。
他愣了:「不是的陛下,臣動怒是因為我發現墜崖身亡的孩兒非但活著回來了,還在朝會上裝做不認識我的模樣,這才使臣動怒!」
楊勝平不愧是能言會道的官僚,幾句話就把事由道來,隻可惜他說的事太荒唐,又不是戲折子裡的故事,怎麼可能有那種徒步尋找家十年回來後又墜崖死而復生的人,又不是大羅金仙投胎,死都死不掉。
楊勝平講了多久大家就用眼神嘲弄了多久,皇帝更是聽到一半不願聽了,揮手直接喊人把他拖下去,懶得聽他胡攪蠻纏。
我哭哭啼啼地用手帕擦著眼淚,站在過道看著他挨板子。
從一聲聲咒罵到一聲聲求饒,也不過是四五下板子而已。
我彎了彎嘴角,瞧樂了轉身就走。
指望我心疼他?倒不如心疼心疼被他舍棄的我。
到最後我都不指望他一碗水端平了,隻要他替我向山賊求求情我都心裡好受些,可他說了什麼,他叫我別怕,說很快就會過去的。
怎麼過去,非死即殘的結局,你叫我怎麼過去,真是笑話!
所以就別指望我能對你心軟了爹爹,你根本就不配!
13
我這人有什麼壞招從不對身邊人,這是我的底線也是我對自己的約束。
我寧願在親朋好友身上吃一點虧,也不想把自己在流浪的那幾年裡學的陰招使到家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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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如此,我回到楊府回到那一家子身邊後連連受挫,像個笨蛋一樣被欺負了也隻知道哭隻知道吼,宛若瘋子一般又跳又蹦。
可現在不會了。
我隻會以牙還牙,你讓我多痛我就讓你多痛,得寸進尺我就讓你輸的一敗塗地!
所以等我回到驛站後,看到來勢洶洶的那一家三口,我迅速擺出活不下去的哭臉,不等進門就在街上開始嚶嚶起來。
「夫人啊,您相公在朝會上打我就算了,您現在還跑來我的住所打我,這真的是沒天理啊!」
「我阿爹遠在幽州平亂趕不過來,你們就這樣欺負我是嗎,我阿爹祁雲苼兢兢業業恪守職責保家衛國,換來的就是他的女兒在京城被接連欺辱嗎?Ṭûₚ」
「嗚嗚嗚……我不活了!」
我一哭二捂三抖肩,把一朵小白花的模樣扮演的真真切切。被我話吸引的百姓個個義憤填膺指責便宜娘和哥哥以及楊雲舒,罵他們欺負小女孩說他們不是好人。
「祁將軍,那可是遠在邊關保家衛國的祁將軍,你們這些狗官哪來的臉欺負他女兒!」
「人家在前線拼命殺敵,你們在背後對他女兒使壞,真不要臉!」
「就是就是,太壞了!」
眾人紛紛指責,護著我以百敵三,罵的對方頭都抬不起來。堵的原本張口要怪的便宜娘眼都瞪圓了,指著我紅了眼說不出話。
隔著人群,我冷嗖嗖的對著她笑笑,復而對上驚愕的哥哥的視線,直接翻了個白眼。
怎麼找,以為我就會鬧就會蹦腿是吧,告訴你們,我還會屈打成招顛倒黑白呢!
硬是讓老百姓罵走了他們,我迅速收拾了包裹趕去將軍府讓管家關門上鎖。
我知道今日的事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接下來找我的人可就多著呢。
祁雲苼祁將軍的掌上寶這身份沒什麼,可要是她同時是戶部士郎的親生女兒那樂子可就大了。
用生恩要挾,用不孝壓制,沒有什麼是那些老狐狸和髒東西不敢幹的,隻需要一個名頭,他們就能活活吸幹阿爹他的血!
想到這,我立馬掏出為此次入京備上的蒙汗藥手帕,以及跪板。
將頭發松松垮垮的隻固定不系緊,我準備好了後便囑咐管家幾聲,然後坐等他們來。
果然啊,都不等天黑。
那一家四口便浩浩蕩蕩地一路哭到了將軍府門口,便宜娘親更是在大家聚攏來時直接跪在將軍府的臺階面前,哭哭啼啼的要祁將軍把自己的女兒還來。
打的屁股都爛了的便宜爹楊勝平,更是老淚縱橫對著圍觀的百姓訴說對我的想念,以及再見到我生還後的喜悅。
唯有哥哥他哭不出來,白著臉站在那低頭不吭聲。就連楊雲舒都假模假樣哭了,他也沒有。
「我還不如一頭碰死算了!」
打開門見到這一幕,我爆發出比他們更大聲的哭嘯:
「阿爹啊,你快把我接回去吧。我一上京就被人扯頭發毆打,回府就被人威脅。」
「認都不認識他們就拉著我打,還說我是他們那失蹤了十年的親生女兒,我都不知道哪個親生女兒有那麼倒霉,好不容易回來了又被他們弄掉崖了,這倒霉催的,回來幹嘛啊,為了見識見識崖底的風採嗎!」
我哭的悽慘但聲線很清晰,絕對要比那兩口子說的幹淨利落。果不其然大家伙原本還在同情的,聽完我說的頓時就怪異了臉:
「是啊,真要像他們說的那麼重視怎麼會被山賊害到掉落山崖。」
「是這個理,再怎麼樣也會保護好這個失而復得的閨女啊,怎麼就搞到被山賊抓去。」
「我也覺得離譜,失蹤十年啊,這不趕緊留在府裡培養感情跑去那麼遠的山上什麼香,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瞧著這兩口子的眼神就變了味。
「不是這樣的,是山賊……山賊要我們在兩個孩子中間二選一,之所以去上香是因為阿笛她心情不好,不和我們說話。」
便宜娘急忙解釋,隻是她這說的倒還不如不說。我迅速抓到她話語裡的弱點開始展開下一輪的攻擊:
「這麼說你們在親生女兒和養女之間選了養女?哇塞!這麼厲害的嗎?為什麼選養女,我能知道你們當初是怎麼想的嗎?」
我迅速從手帕裡抬起頭看向他們:「是因為和親生女兒感情不夠,所以選養女?那既然如此你們哭的這麼慘還非要錯認我當你們女兒幹嘛,好讓我下次遇到二選一為你們的養女墊腳?阿婆大爺你們在想什麼呢,哪個正常人會讓你們這麼選啊!」
我誇張的一個白眼翻過去,對他們的說辭全當鄙夷。周圍的老百姓也是如此想的,官僚大人們家是怎麼樣他們不知道,但換做他們自然是親生孩子最大,怎麼可能搞出二選一嘛,這不糊塗嘛!
所以罵的人越來越多了。
見我巧舌如簧怎麼說都說不過,便宜爹直接從躺椅上翻了下來,淌著血淋淋的屁股給我跪下。
於此同時便宜娘也噗通一聲膝蓋落了地。
周圍人討論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自古就講究男兒膝下有黃金,子跪母。從沒有人反過來跪孩子的,所以大家一愣後直接看向我,原本還在為我說話的人全都開始不滿了。
再加上便宜娘拍著胸口大哭,語氣悲涼又悽慘:「你不就是想要娘後悔嗎,娘現在真的後悔了!」
「我給你跪下了行不行,我給你磕個頭行不行,回家吧,娘真的後悔了!」
「回來吧孩子,爹知道錯了,爹以往是不知道如何對你,所以才會在小心之餘做錯了許多事,現在不會了,現在爹都改了,爹發誓,發誓以後一定好好對你,回來吧阿笛,爹好想你。」
兩個人哭著喊著,便宜娘還作勢往前一撲要給我磕頭。
輿論瞬間轉向他們,指責罵我不孝說我喪盡天良居然讓爹娘下跪的人大有人在。
他們好像忘了我如今是祁雲苼祁將軍的女兒,而不是這半路撲過來大哭大鬧的楊家女兒。
不過無所謂,我又不會怕。
默不作聲換了張帕子,我捂著胸口狠狠掐了下手掌心讓自己臉疼到發白。
「阿爹……」
我虛弱的捂著胸口:「為什麼……我和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樣陷害我……嗚嗚嗚……阿爹……」
「我知道你們是想讓阿爹動怒,讓阿爹棄邊關不管趕來京城,你們就是想讓邊關動亂讓夏國不寧……我……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說完這幾句,我果斷的用帕子一捂鼻子深吸一口,然後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而被我囑咐過的管家瞬間冒出,衝著人群開始哭天喊地的嚷嚷:小姐有心疾,快來人啊!
整個現場混亂不堪,所有人都傻了。
兩個跪在地上的人也傻了。
特別是府醫匆匆趕來,對著我一翻掐人中探查眼白後大驚失色的表示要請高手看看,說自己束手無策後。
那股子逼人小姑娘去死的懊悔後知後覺地襲上心頭。
「這……這不關我事啊,祁將軍會不會砍我的頭啊。」
有人在人群裡小聲說:「我就隻是跟著說了兩句,可不是我逼著她犯病的,這不賴我!」
「也不怨我,是楊大人要跪的,我隻是跟著說了一句而已,要怨就怨楊大人,是他們一家逼的祁將軍的女兒去死的。」
「對,要怪就怪他,是他壞!」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人們才會在那有闲工夫指責。一旦事兒落到自己頭上,一個個撇關系撇的飛快。
見管家吵吵著要去告御狀把在場的人都抓起來,大家伙立馬就散了,跑的一個比一個快。
場子裡頓時就隻落下那一家四口還沒走。
「楊大人,您今日的種種舉動我會上報陛下和將軍的,如諾我家小姐有個好歹,您就準備好全家拿命賠吧!」
管家紅著眼看著他們,冷冰冰的丟下這句,立即喊人備馬,朝著安德門的方向趕去,一副直接告御狀的模樣。
楊勝平愣在原地看著大門緊閉的將軍府懦懦地吐出一句:
「怎麼會這樣,我就隻是想逼她認回來而已,隻是想讓她多幫襯幫襯自己家。」
「老爺……」
旁邊的人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句:「是……是不是真的認錯了啊。那丫頭在府裡的時候可是對我們滿眼濡慕,怎麼折騰放棄都不吭聲的啊。」
「這個小姐可能就真的隻是長相相似而已吧。」
「錯了也要認!」
楊勝平吼了她一句咬牙切齒:「你忘了在懸崖邊上二選一帶回雲舒後的流言蜚語了?瑞小王爺覺得我們荒唐直接和雲舒斷交再也沒有來往,我的職場生涯也因此被斷送再無晉升可能。」
「就算這個十七小姐不是我們的女兒又如何,她長得像那就活該她倒霉!我們死咬著不放,總能沾點好處!」
他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心裡痛恨著自己當初的糊塗,要不是為了能攀上瑞小王爺,他做什麼要舍棄自己的親生女兒。現在好了,什麼都沒撈到,還平白惹一身騷!
想到這他憤恨的瞪了一眼楊雲舒,眼神之兇悍讓對方害怕的直哆嗦。
「爹,她就是楊錦笛,不會錯的。」
一直沒有開口的楊天成忽然說:「我不會認錯的,她就是楊錦笛。一些打小的習慣哪怕到了如今她還是沒有變,剛才我細細看了一遍,就是她。」
「真的!?」
楊勝平大喜:「確定嗎?」
「嗯。」
楊天成點點頭,從看螞蟻的視角轉向天空露出陰森森的笑:
「所以爹你可千萬別放過她,她現在可有本事了,傍上赫赫有名的北疆祁雲苼,她能給你帶來的好處不計其數。」
「別說幫襯了,你是她親生父親要什麼不行,哪怕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你也可以坐坐,畢竟你是她的親生父親啊。」
楊天成想起自己在門口恍惚間看到的那個少年,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所以千萬別放過她,利用爛她,這是她應得的。」
他張口便是一計毒策,完全不管那人是他的親妹妹,是和他打斷骨還連著筋的親妹妹。
他由始至終就不覺得血緣能代表一切,不然那個親妹妹為什麼會在墜崖後讓人來傷他廢他手筋。
他又不是故意射她的,那不過是權益之策,是為了松緩山賊們的心,她為什麼不能體諒體諒,他又沒有做錯!
想到這他更恨了,對著發愣的父親繼續添油加醋的訴說自己的主意。
「嘿嘿,沒錯沒錯,我是她爹爹,她幫我是應該的,不然就是大逆不道是不孝!」
楊勝平被兒子描述的未來給迷的死去活來,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訴說著如何借著女兒/妹妹的身份榨幹她的利用價值,討論到興奮時恨不得拿筆記下點子。
身後跟著的一老一少兩名女子一開始還有些害怕,待多聽了幾句後均被那美好的未來給逗的咯咯笑,仿佛自己已經成為了那幻想裡的宰相夫人和千金大小姐。
隻是啊,這到底還是夢。
很快管家帶著禁衛軍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把這幾個做著美夢的家伙直接送進大牢。
然後帶著被誠王世子提前收買的御醫一哭二鬧的衝進將軍府,開始似模似樣的看病抓藥。
我倒在床上敷著熱巾,平靜的聽著暗衛們一字一句的轉述那一家四口的對話。
半晌,我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還落了淚。
博言意心疼壞了,他動作輕柔的給我擦去眼淚將我摟在懷裡,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對我說:「嘉月,我去殺了他們吧。」
「這種家人對你來說隻是一種痛苦,他們的存在會永永遠遠礙著你的眼,會讓你想起來就心如刀絞。」
「我去殺了他們,一次了結幹淨,不會再像上次一樣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