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你怎麼不讓！你吃的時候怎麼沒記得自己是哥哥要讓給妹妹吃！吃完了就放屁說大道理，我教你謙讓是指自願，不是替別人做主！」

爹爹像發了瘋一樣逮誰罵誰，大堂裡的罵聲一聲比一聲高，誰都不敢接話。

可我不在乎了。

他愛怎樣就怎樣，愛罵誰就罵誰，和我無關。

我還是隻笑笑，權當笑話看。

直到他罵完沒樂子了，我才轉身離開。

「老爺，你今天怎麼？」

身後，我聽見娘親躊躇萬分才開口：「為何這麼急躁。」

「老婆子，張大人家的次女……自請分戶斷親了。」

「……」

母親沒有再說話，大堂內的呼吸聲似乎都被爹爹的這句話給壓沒了。

我笑了，背著手輕輕地笑了：「十六姐。」

「你看，人總是在失去後懊悔，在擁有時作賤。」

「阿爹有句話沒說錯，掉了找都不回去找的東西，就算有朝一日又回到手裡，也沒人會珍惜。」

06

那一家三口後知後覺開了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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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為了彌補，他們開始瘋狂對我好。

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全都搬進我的小院，試圖重新修補我們之間的關系。

可我隻覺得好笑。

摸著那件繡著梨花的新衣裳，看著食案上冒著熱氣的胡辣湯，我越笑越大聲越笑越大聲。

曾聽聞一句話叫作遲來的深情比草賤，那這種遲來的親情又叫什麼？

我笑著松手，沒有再碰衣服，也沒有再去瞧那碗胡辣湯。

這些遲到的愛，都是廉價惡心的潲水，我不會再碰了。

可我不碰，有些人心下不安了。

見我始終不為所動，爹爹娘親便決定帶我出遊去郊外的佛寺玩上兩天，好好開導我。

他們認為隻要心情舒朗了，我便會原諒他們，可他們錯了，大錯特錯。

這次出遊將會是他們一生的噩夢，是午夜夢起便會在哭嚎中醒來撕心裂肺的痛。

因為我們遇到山賊了。

而那伙山賊為了逃跑，選了我和楊雲舒做人質。

在官兵的追緝中他們慌不擇路的逃到山崖旁，勒令眾人放他們離開。

可官兵們怎麼可以答應。

還是爹娘好說歹說，雙方才沒有過激造成禍事。

「大人，你們走吧，沒人攔著你們，你們走吧。」

噼裡啪啦的大雨裡，娘親哆哆嗦嗦地站在山崖前衝賊人擺手：

「放了我的孩子，沒人會追究你們搶的錢財的，那些我們都不要了，隻要你放了孩子，一切都好說！」

「全都給你們！拿走！都拿走！我們什麼都不要……孩子……隻要孩子……」

她哭的斷斷續續，不敢上前也不願後退，僵硬地站在那祈求山賊行行好不要傷害我們。

楊雲舒哭得很兇，一個勁地喊娘喊爹爹哭哥哥，求他們救救自己。

山賊笑了。

他看了看平靜的我，又看了看哭成淚包的楊雲舒，忽然後退一步，將我們拖拽到崖邊：「活路？走？」

「怎麼可能！老子可是殺了人搶了大官的！誰敢放我走！」

「你們無非就是在拖延時間，讓官兵爬上高處朝我射箭罷了，以為我是傻的嗎哈哈哈哈哈！」

「老子告訴你們，今天就是死！老子也會帶兩墊背的一起！」

「娘！！！」

楊雲舒被他的話嚇瘋了：「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雲舒！！」

娘親也哭瘋了，她拍著胸口求山賊換一換，她願意一命換一命，隻求山賊手下留情不要傷楊雲舒。

爹爹走上前承諾絕不會動手，弓箭手埋伏更不可能，隻求山賊不要激動不要傷害孩子。

作為回報，他願意再拿出一筆銀子作為感謝。

「對對對，一切都好說一切都好說！」

娘親瘋狂點頭，拽著爹爹的手不放，哭著求山賊不要傷人。

所有人都在哭，除了山賊以外所有人都紅了眼，可我沒有。

像是看不懂亦或者是表情喪失，我平靜地站在那，任由激動的山賊在脖子上劃了一道又一道細小的傷口。

楊雲舒會躲會疼得哭，可我不會。

我淡淡地看著淡淡地聽著，平靜地看著娘親為了楊雲舒而下跪求情。

「喂，你是他們的養女？」

哭聲中多了一句疑問，忽然間山賊回頭看我一眼：「怎麼沒人替你說話，你是抱養的？」

「還是說其實你是個丫鬟，我們綁錯了？」

「不會啊，你和那個老女人長得挺像的啊……」

不大的疑惑聲在山崖回蕩，娘親的哭聲忽然頓住。

她愣愣地看著平靜的我，看著我脖子上流淌的血水。

像是被燙了一下，她打了個哆嗦，再度跪了下來：

「不！不！她不是抱養的，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親骨肉！求你了大人！別傷她！」

斷掉的哭聲重新續上，山賊像是看到什麼好玩的事兒一樣大笑起來。

他們左一刀右一刀在我和楊雲舒身上放血，逼著爹娘二選一到底救誰。

「我們隻需要一個人質。」

他們說：「你們說先放誰我就放誰，另一個等我們安全了再放。」

「選吧，是你們這個打扮樸素的親生女兒，還是這個玲琅環佩渾身金玉的養女，你們選吧。」

「我……我……」

娘親失聲了。

二選一，無論選誰剩下那個非死即傷，她根本不敢開口。

楊雲舒哭成一團，不停地呼喊著她，求她一定救救自己。

爹爹背過身壓抑地握緊手掌，轉頭紅著眼看向我：「我選自己的親……」

「爹！」

一束羽箭射穿我的臂膀，哥哥背著弓從一旁的樹林裡竄出：「阿……阿笛頑劣不堪，該選雲舒！」

「我們該選雲舒！」

「你瘋了！」

見我踉跄地往後倒，爹爹一巴掌扇向哥哥：「她是你親妹妹，你嫡親的妹妹！」

「雲舒也很重要！」

「她養在您身邊十年！您不能輕易放棄她！」

楊天成腫著臉死咬牙重復這句，任由爹爹怎麼捶打他都隻用這句話回復。

他不敢看我，眼裡的愧疚和心疼很濃，可再濃還不是選了楊雲舒。

二選一，天平從來就沒有傾斜到我這邊。

因著他的堅持，爹爹遲疑了。

他低著頭看著手良久良久，忽然捂著臉將身體轉向楊雲舒：「阿笛啊……」

他背對著我，聲音沙啞：「爹爹對不起你，以後爹爹會補償你的，你別害怕。」

「什……什麼……」

還在哭泣的娘親愣住了，她回頭看了看爹爹，忽然爆發出哭嘯：「不行！！」

「阿笛不能，她……她不能……」

接下去的話娘親說不出了。

她做不到讓楊雲舒去死，也說不出讓我犧牲的話。

她哆哆嗦嗦地向前兩步想要靠近我，想要多看看我，卻被山賊一刀逼回原位。

左側是哭喊著喚娘的養女，右側是失而復得的親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根本不敢抉擇。

「我不要！！我不選！她們都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

她哭到吐血，再次下跪懇求山賊換人。

卻不想對方回看一眼同伴，忽然露出嗜血的笑容：「選不出來啊……」

「沒關系，你們選不出來我們來幫忙選……」

「就這個怎麼樣，這個穿戴打扮像小姐的。」

他輕輕移開刀，將哭得眼淚鼻涕一臉的楊雲舒往前推：「還給你，你的女兒還給你。」

「不是的……不是的……」

像是意識到什麼，娘親猛地推開面前的楊雲舒，瘋狂衝了過去伸手撲向我。

於此同時，楊天成朝著上方大喊放箭。

萬千時光凝結在這一刻，我看見身側的山賊揚起笑容，攔腰帶著我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還給你！」

摔下去的同時，山賊的笑聲響徹雲霄：

「你的女兒我還給你了，這個不想要的，就留給我們作伴吧！」

「不！！！」

07

「十七姐怎麼還不醒？」

「她睡好久了诶……」

「噓！別吵！姐姐受傷啦，要休息！」

「你也噓！」

「不許說話！」

「你！唔！你也不許！」

嘰嘰喳喳打鬧的聲音連綿不絕，我捂著頭從床上翻了起來，睜眼所見就是一群蘿卜頭在床邊拳打腳踢的畫面。

深吸一口氣，我捂著肩上的傷口吼了一句：「二十七！三十一！五十二！給我滾出去蹲馬步！」

「課業寫了嗎？大字抄了嗎？今天的刀揮夠二百下了嗎？都沒有？都沒有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

「都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