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低頭左看右看,而後大著膽子提議:「公主能否屏退左右?」
時雪卿還是那副高傲的樣子,但還是因為好奇,讓其他人出去了。
5
室內隻餘下她和我,還有吳嬤嬤三人。
我為時雪卿更衣,隻穿上裡衣,她眼裡就是藏不住的驚豔之色。
除去衣角和袖口細細密密繡著的牡丹不說,腰間到胸口盤旋著翱翔的一雙暗紋龍鳳更是栩栩如生,衣角的牡丹反而成了一龍一鳳腳底踩著的祥雲。
隻是這暗紋龍鳳極其不明顯,須得在昏黃的蠟燭燈下端詳才能看出。
我將蠟燭湊近,胸前一左一右暗金絲線繡成的點珠發出點點熒光,正是那鳳的眼睛和龍的銜珠。
裡衣的腰身做得極好,時雪卿的腰身雖然臃腫,但完全遮掩了起來,加上半含半露的裁剪,很合時雪卿的心意。
但她還是摔了茶盞,慍怒著斥責我:「大膽奴婢,是要陷害本公主僭越嗎?」
我忙跪下磕頭解釋:「奴婢不敢。裡衣穿在內裡,旁人輕易無法得知,隻有親近之人才能欣賞,再者,鳳少一尾,龍缺一爪,萬無一失。」
我又將外衣替她穿上,照例是腰身掐得極好,出挑但不出錯的剪裁。
她森森笑著看著我的手:「你這雙手倒是養得不錯。」
我裝作不知:「奴婢常年和絲線錦緞打交道,在杭城學藝時,常常因為手指粗糙刮花絲綢挨師父的打。後來遇見一位雲遊的散醫,便向他求了這護手的方子,調了藥膏自己護理,如今奴婢得臉為公主伺候衣裳,更不敢有絲毫怠慢。」
時雪卿來了興趣:「此方誰都用得嗎?可多久見效?」
「三日見效,若公主不嫌棄奴婢低賤,奴婢願親手為公主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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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話說得誠懇,時雪卿滿意地笑了。
她命我抓緊調制,所需材料無論多珍貴難得,都無須在意,盡管找吳嬤嬤拿錢採買便是。
於是我向吳嬤嬤支取了五十兩銀子,制了這小小一盒「若霜膏」,剩餘四十七兩全部鎖在了我床頭的櫃子裡。
時雪卿向來是個多疑的,雖然她病急亂投醫信了我的「若霜膏」,但眼裡還是濃濃的疑慮之色。
我看出她的心思,當著她的面挖了一塊塗抹在自己手上,原本幹癟無光澤的雙手,在藥膏的滋潤下不一會兒就變成晶瑩剔透,吹彈可破。
時雪卿喜不自勝,但又無法徹底輕信別人,於是吩咐吳嬤嬤先試用三天。
隻是她們未曾留意,夜裡無人時,我反復用燒熱了的白酒洗手,直到雙手幹燥粗粝,再重新塗上鮮花汁子制成的潤手霜。
三天過後,吳嬤嬤一個年逾四十的老妪變得雙手細嫩,如削蔥根一般。
時雪卿當即挖了一大塊,迫不及待地塗抹在自己手上,並發話:「姣姣,你深得我心,這次祭禮,跟著吳嬤嬤一起伺候吧。」
我叩頭謝恩,心裡滿是快意。
終於有了近身伺候時雪卿的機會。
6
時雪卿做了萬全準備,但還是未能完全如願。
她的儀仗隊頭一天晚上就到了皇陵,在宗祠寺廟的廂房沐浴焚香更衣。
她的手在「若霜膏」滋養下已經變得和她的臉蛋一樣肌膚勝雪,甚至白裡透紅,更加瑩潤。
她心滿意足地端詳著自己的雙手,隻穿著裡衣等待著誰。
約莫到寅正三刻,才有一頂不顯眼的小轎進了時雪卿的廂房。
裡邊傳來杯盞落地的聲音:「今日怎麼這麼晚?如何來得及?」
又過了兩個時辰,聖上的儀仗鑼鼓喧天地到了皇陵,在車轎停在寺門前時,掌事太監喝退了所有人,過了半晌,時凌夜才從無比煊赫的明黃色車轎裡出來。
時雪卿的轎輦後腳也到了。
隻是二人的鬢發都有些許凌亂。
時雪卿還來不及高興,隻見聖上車轎後面的轎子裡,皇後出來了。
時凌夜趕忙去攙扶她,帝後攜手而立,一副伉儷情深的樣子。
皇後娘娘原本纖細的腰,被宮裝上的朝帶系上,更顯盈盈一握。
如今和時凌夜站在一起,年歲相仿,郎才女貌相配得宜。
時雪卿餍足的神情還未消散,待看到皇後出席,頃刻間換上那森冷的目光,眼裡射出凌凌的光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雖有我為她制衣揚長避短,但總歸自身條件不足,再怎麼巧奪天工,也無法呈現刮肉削骨的效果。
奈何先帝冥壽,她不敢擔上不孝的罪名,隻能恨恨地盯著我。
帝後伉儷,時雪卿耐著性子跟在後面按著流程祭拜,祭禮在眾人心懷各異的狀態下悄然完成。
「回府!」她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我丟進油缸裡。
7
往年先帝冥壽,時凌夜和時雪卿總要住在皇陵的宗祠寺廟裡留足三日,名為體察民情。
今日倒真成了帝後相隨,體察民情。
時雪卿心裡憋著氣,嚇得馬凳小廝跪在地上直發抖,她一腳踢翻小廝,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吩咐吳嬤嬤:「送去陰陽宮,不必送來給本公主了!」
我實在不解,心裡疑惑陰陽宮或許那個殺人的酷刑有關。
於是悄悄離了隊伍去看一眼,抓著馬凳的小廝嘀咕著:「公主的法子真是大補,這男人的腰子騷臭無比,都給咱哥倆吃了,也算是沾點光了嘿嘿。」
我當即明白了個大概,不敢離開太久,趕忙就往公主房中走去。
可她還是發現了我。
等我到殿中的時候,一個伺候的宮女已經在哭喊「饒命」了。
「賤蹄子,一進來就脫公主的衣裳,毛手毛腳地成何體統?」吳嬤嬤邊扇巴掌邊咒罵這個宮女。
小慧本就伺候時雪卿穿衣起居,公主回房替她寬衣是本分。
可偏偏撞上公主心情不順。
「狐媚子!本公主看全是狐媚子,以為跟隨聖上體察民情就能和本公主爭一爭?她算個什麼東西?」時雪卿憤怒到極點,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齷齪。
「如今敢在本公主身上動手動腳,改天見了聖上還不得生撲上去?」
「公主!」吳嬤嬤出言提醒。
「天下都是本公主許他的,又有什麼不敢說?」轉念一想她又覺不妥。
「若是今日本公主的話傳出去一星半點,無論是誰,全都送去陰陽宮。」
她轉頭盯著吳嬤嬤:「也包括你,本公主絕不手軟。」
我靜靜地跪在旁邊,暗自後悔剛才多事跟去聽了那麼一耳朵。
隻是暗暗握緊了懷裡的東西。
「姣姣,你來啦?」時雪卿發泄完,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連連叩頭請罪,謊稱自己隻是鬧肚子。
她不顧我的解釋,對著小慧下了命令:「去吧!既然你喜歡這件衣裳,本公主賞給你了,讓你死個體面。」
說著將衣服扔在小慧眼前,她哭得更狠了。
吳嬤嬤撿起衣服隨意裹了小慧,就讓小廝拖出去了。
我原不想再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可我今日自身難保。
院裡的嘶吼聲平靜了下來,皮肉的焦香傳入殿中,隨之而來的血腥氣彌漫著。
時雪卿轉頭看向我:「姣姣,你也想去嗎?」
所有人都看著我,像是看著一個將死之人。
8
對上她陰森的笑,我心頭一顫,渾身都在發抖。
空氣中絲絲縷縷的血腥氣飄進鼻腔,我驚駭到了極點,顫抖著聲音說道:「請公主恕奴婢死罪!奴婢能為公主排憂解難。」
我說得慷慨鏗鏘,時雪卿怒極反笑,竟悠然拿起花瓶細細賞玩起來:
「哦?本公主有何憂有何難,需要你一個小小賤婢解決?雖說你心思細巧,確實讓本公主得償所願,但心思細巧也是小聰明,難登大雅之堂。
「且說來聽聽,若是說得不好,這天青窯出的瓶子可就要砸在你頭上了。」
聽完這番話,我反倒冷靜了下來,斟酌再三,緩緩開口:「奴婢曾聽聞公主極擅琵琶,奴婢難以想象,公主纖纖素手撥弄琴弦,世間男子該如何以前赴後繼的姿勢拜倒在公主裙下?」
我這番話說得極其阿諛,時雪卿聽完看了看自己的手,驚喜之色溢於言表。
「本公主的手?」她驚呼。
吳嬤嬤見狀,趕忙遣散了眾人,如今殿中又隻餘我們三人。
我誠懇跪拜,再陳言:「這就是『若霜膏』的作用,長期使用能讓人膚容勝雪,纖細緊致,公主手指細長彈潤,正是此物之效。」
吳嬤嬤也看看自己的手,雖隻塗抹了三日,也是肉眼可見的少女素手之姿。
時雪卿迫不及待追問:「難怪你來府上時有些豐腴,短短兩個月竟瘦成這樣,原來如此。此膏能否全身使用?」
我心裡暗罵她傻,我瘦隻是因為吃不飽加上憂心謀劃而已。
這種「名貴之物」,我可一點不敢沾染。
但我還是有意引誘,猶豫道:「能是能,不過……全身塗抹見效很慢,須得一兩年才能見效。」
時雪卿仿佛看透了我似的,抓起我的衣領:「你還有別的法子是不是?」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但面上我還是做出替她著想的樣子:「有是有,不過這『若霜丸』兇險,用過之後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
她猶豫了片刻,反問我:「那你為何還會用?」
我展露笑顏,淡淡回答:「奴婢想年紀到了,在流民裡隨意撿個孩子養著,了此殘生就足夠了,這世間哪裡沒有孩子?」
時雪卿又陷入沉思,喃喃道:「也是,有的是現成的孩子。」
我低下頭,嘴角暗暗拉開一抹弧度。
「找吳嬤嬤拿錢吧,盡量見效快點,你既然試過了,便讓吳嬤嬤先服用吧。」她正色道。
我又乘勝追擊:「此藥七日一個療程,須得齋戒才好,若能禁閉七日,要比奴婢效果更快。」
時雪卿聽進去了:「那這幾日便由你伺候吧,吳嬤嬤安心試藥。」
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這次我支了一百兩銀子,用五兩銀子制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藥,剩下九十五兩照例鎖進了我床頭的櫃子裡。
9
因著「若霜膏」見效,這七日裡時雪卿對我很是信任。
除了每日手上塗抹之外,慢慢地,就連腳上、胳膊、脖子這些小部位的地方,都開始塗抹「若霜膏」。
其間她進宮過幾次,次次穿著我做給她的裡衣。
一次比一次大膽。
但她很受用,每次回來都是一副餍足的樣子,對待下人也和善了許多。
時雪卿去宮裡越來越勤。
她很多事都不會再避諱我了,包括她服用陰陽之宅,也不再背著我。
吳嬤嬤終於結束了禁閉,總是眼神恨恨地盯著我。
時雪卿對「若霜丸」在吳嬤嬤身上的效果很是滿意,迫不及待地就自己服下了。
能不滿意嗎?這裡面添加的一味東西,可是我專門為你量身定制的。
我隻告誡她:「服食『若霜丸』期間,切不敢再吃陰陽之宅,此二物相生相克,會導致藥物失效,重則引起中毒。」
其實並沒有這回事,我隻是找個由頭阻止慘案再度發生。
可時雪卿卻笑嘻嘻地跟我說:
「姣姣,你怎麼這麼笨呀?生食陰陽之宅就是為了吸取那些纖細腰身女子的精華,養成同樣的體質罷了,可苦於久久不能見效,如今有姣姣妙手仁心在,本公主哪還用得著吃那種腥臭的東西?
「那些女子也真是廢物,死了那麼多個,都不敵姣姣一個。」
我頓時五雷轟頂,血液倒流,恨不能立刻拿刀捅死她。
原來阿姐的慘死,隻是因為這樣一個滑稽的理由!
阿姐何辜,死於她手段之下的女子們何辜!
我心中的恨意滔天,發誓一定要讓她百倍償還。
於是我縱著她時不時就和時凌夜偷歡,縱著她和皇後對抗。
她很受用我的提議,她本就對時凌夜志在必得,我隻是推波助瀾罷了。
在她看來,我反倒是在成就她。
吳嬤嬤對我的怨恨越來越深,甚至在我的飯菜裡下瀉藥。
我暗地裡找她,向她認錯:「嬤嬤,你是伺候慣了公主的,這『若霜丸』我留了一些給您,人年紀大了,身量纖細也利於健康,您還要陪著公主出嫁,我還得多仰仗您。」
看著我伏低做小,吳嬤嬤也很是受用,她得寸進尺:「那『若霜膏』還有嗎?我用著挺好的。」
我連忙從懷裡掏出一盒,諂媚道:「有的有的,給嬤嬤留著呢,這事可不敢告訴公主,我的小命如今就捏在嬤嬤手裡了。」
吳嬤嬤開懷大笑,摸著我的頭連聲誇贊:「真是好孩子,這機靈勁兒,我喜歡。」
我暗自腹誹,你個老貨,就等著吧!
10
吳嬤嬤的手一日比一日細巧,身量一日比一日纖弱。
時雪卿剛開始還贊嘆:「這藥果真奇效,這麼老的女人都能重回青春,姣姣啊,你真是本公主的好幫手。」
隻是過了幾日,吳嬤嬤身段越來越好,甚至神韻身形超過了時雪卿。
她暗自不爽:「嬤嬤如今時來運轉,替本公主試了藥,倒像是得了第二春似的,本公主看了礙眼。」
吳嬤嬤慌忙下跪磕頭:「老奴不敢,如今這樣,隻是幸得公主賞賜,老奴感激不盡,公主若是不願意看見老奴,便讓姣姣在裡面伺候,老奴去外間伺候。」
她惶恐至極,我可是開心極了。
當年阿姐慘死,她便是這個爪牙,诓騙阿姐,讓阿姐為時雪卿趕制笄禮新衣。
若是沒有她,阿姐便不會進公主府,也就不會慘死。
如今隻是讓她在外間伺候,真是太便宜她了。
因著資歷,吳嬤嬤雖在外間伺候,但也沒有人真正讓她幹活,於是她三不五時地回房休息,時雪卿雖然惱她,但好歹跟著她這麼多年,長時間見不到她也覺得內心不安。
既然你們主僕情誼這麼深厚,那便讓我從中打破,到時候狗咬狗,不知道有多熱鬧。
才吃了四個療程的「若霜丸」,時雪卿的身量便纖細了不少,曾經穿不進去的衣服,如今變得空蕩蕩。
她對我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