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車時，我想提醒他慢點兒，剛叫一聲沈伯南。
「在！」
已經拉開車門的他緊張起身，「砰」的一聲撞到車頂，整個車都在搖晃。
「……」
沈伯南痛苦地蹲了下去。
很大一隻，蹲在地上居然有點可憐。
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說：「剛想提醒你注意車頂。」
「嗯……」
他鑽進車內，如同一頭熊鑽進狗籠，縮手縮腳，憋屈得很。
我側眼看著他僵硬的動作，極力告訴自己：忍住，不能笑……
一路無言。
我偷偷觀察他。
別說，看到那張俊臉，拍照的不愉快很快被我拋到九霄雲外。
早前對他的顏值沒有期冀，在看到他實際的相貌後，就像中了彩票一樣驚喜。
沈伯南束手束腳地坐在副座，兩條長腿憋屈地蜷縮著。
我忍不住問出早就想問的問題：「你多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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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尷尬地說：「一米九多點兒。」
直覺告訴我他在說謊，因為公司裡有個男同事身高 188，我大概知道 190 是什麼樣子。
「一米九多點兒，是多了幾點？說實話。」
他一下子慌亂，期期艾艾半天才小聲說：「199……」
聲音太小，我沒聽清：「大聲點兒。」
他痛苦道：「199，沒到兩米，真沒到兩米！你不要嫌棄我！」
聲音竟然有點哽咽。
我感覺他快碎了，連忙哄道：「沒有嫌棄你，隻是好奇。」
「真的？」
「真的。」
他松了口氣。
我復雜地說：「你這一米九多點兒，多出的那個點是 9 啊。當初你說超過 180，目前看來超得挺多。」
他羞愧低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孩。
我忍不住又想笑：「這麼高，難怪不想告訴我真實身高。」
他小聲說：「其實早透露給你了。」
我：「啊？」
他說：「不二先生的意思，就是不超過兩米的意思。」
我：「……」
誰能想到啊？
8
路上我們聊了許多。
沈伯南是北方人，一直單身。
這些我早就知道，我以為單身是他醜的緣故，沒想到是因為太高的緣故。
我有點好奇：「矮會被歧視，高也會被歧視嗎？」
他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立即道：「當然了！」
他說他小時候很瘦，被人取外號叫電線杆，男孩子們會合起伙來欺負他，每次玩遊戲都讓他當怪獸，遭所有人攻擊。長大了女孩子們也不喜歡他，嫌棄他太高，走在一起會不匹配……
我心情復雜。
北方女孩子普遍高個兒，和沈伯南走在一起不協調，我 155 的身高和 199 走在一起，豈不更不相配？
155 和 199……差距太大。
我想過我們之間的戀情會因為異地戀、性格不合、習慣不同而有所波折。
唯獨沒想過目前最大的問題是身高。
雖然我想過要找高個子，但沒想過找這麼高的。
太誇張了。
今天我約了宋玲玲一起吃飯，在飯點前我們去了咖啡館。
沈伯南恢復了鎮定，他先做了詳細的自我介紹、家庭情況，把身份證、畢業證拿給我看，最後給我展示了他一張銀行卡的存款，竟然有 300 萬。
他說：「都是我自己掙的，可以完全支配的收入，如果咱們戀愛，我可以交給你自由花用，給我發點零花錢。」
然後他給我展示了銀行 APP 裡的理財，裡面有 500 萬，說：「這些是爸媽給的，主要用於買房安家，如果用在別的用途上需要向他們報備。以後結婚買房，用這裡面的錢完全沒問題，可以加女方名字。」
看完 APP，他又說：「爸媽給我買了兩套房子放在我的名下，可以住，可以折騰，但要買賣的話，我肯定得徵求他們的同意，畢竟是他們的錢。以上就是我的財產狀況，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我有點蒙：「這麼直接嗎？」
他說：「我趕時間，請假太多了，後天就得回去，所以咱們把重要事情先說清楚，免得中途發現問題不能接受又浪費時間，女孩子青春寶貴，浪費不起。」
我捕捉到關鍵字眼：「請假太多？」
他尷尬地撓撓頭。
在我的追問下，他承認當初我失戀，陪我打遊戲是請了假。
他的財產沒讓我感動，請假卻讓我感動了。
仔細回憶，周冠從來沒有因為我心情不好，就請假陪我。
我很懂事，不會用小事打擾他。
因為大家都說都市男女時間寶貴，不能矯情，周冠不能陪我很正常。
可現在有了對比我才明白，沒有女人不想矯情。
我說：「我接受。」
沈伯南松了口氣，眼睛都亮了許多。
他既然這麼開誠布公，我猶豫片刻，也把銀行卡餘額給他看。
這些連周冠都沒看過。
周冠並不知道我有多少錢，也不知道我家裡的真實情況，大概曉得我家境還行。
沈伯南看後傻了：「你……你是大小姐啊？」
我連忙擺手：「沒有沒有，談不上的。」
媽媽嫁給爸爸的時候，他身價上億，經過二十多年打拼，又攢了不少身家，陸陸續續分給我許多錢和資產。
我的日子過得滋潤。
可我們家的資產放到南方一帶隻能算勉強，那邊富人太多了。
我說：「這些錢我能自由動用的隻有 100 萬，超過 100 萬必須徵求爸媽的同意……」
戀愛的時候，誰都不想提錢。
提錢傷感情。
涉及財產，各家有各家的安排，我和周冠害怕傷感情都避而不談，打算訂婚的時候雙方家長到場，再做商量。
那時候我想，就算我手上的錢不能完全動用，也有 100 萬自由支配啊，男方應該不會有意見。
誰知道還未走到那一步，我和周冠就崩了。
沈伯南劍走偏鋒，咱倆還未正式在一起，他居然就提錢。
不過，卻讓我放心不少。
兩人在財產方面達成一致意見。
快到飯點，我們倆從咖啡館出來，沈伯南有些失落。
我問：「怎麼啦？」
他說：「你比我有錢多了，你家裡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我笑了：「放心，隻要我喜歡，他們就同意。」
沈伯南又打起精神：「那這樣，咱們如果結婚的話，你去做個財產公證，我就不用了……讓家長放心。」
我臉一紅：「才見面呢，談什麼結婚啊。」
去飯店要路過一條街，街邊積水很寬，我有點為難。
「怎麼了？」沈伯南問我。
我如實說了。
一雙手忽然伸到我的腋下，在我完全來不及反應前將我提溜了過去。
提溜了過去……
提溜……
啊啊啊！
周圍的人都在看著我們。
我的臉迅速漲紅。
沈伯南放下我，問：「怎麼了？」
我仰頭望他，咬牙道：「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麼做？」
那種姿勢，讓我像隻猴子。
沈伯南一臉蒙。
見他毫無自覺，我生氣地大步往前走。
網戀果然不靠譜。
沒見面時，我幻想他是個長相醜陋，內心風趣幽默、成熟理智的人。
見了面才知道，他長相不醜，但並沒有很成熟理智，在某些方面很呆。
難道長相和智商是成反比的嗎？
他顏值高了，智商就降了？
走得太急，一輛車忽然撞過來。
沈伯南反應很快，一步跨到我身邊，單手將我抱起。
轎車擦著我的身體掠過。
「沒事吧。」
「沒事……」
沈伯南將我放到地上。
他很高，放我的動作就像放一個孩子，有那麼一丟丟羞恥。
但我一點兒也不在乎了。
剛剛那個瞬間，他單手輕輕松松將我抱起時，滿足了我對男性力量和安全感的所有幻想！
僅憑著這點兒，什麼成熟理智都統統靠邊站。
9
包間門打開，宋玲玲急匆匆跑進來，邊拉椅子邊說：「對不起堵車了。」
我給她倒了杯水：「沒關系。」
她的眼睛粘在沈伯南身上：「這位就是媛媛的男朋友吧？」
沈伯南連忙起身伸出手：「你好，我叫沈伯南，幸會。」
宋玲玲仰頭望他，伸手和他握了握，好一會兒轉頭看向我，欲言又止。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
氣氛莫名詭異。
沈伯南去衛生間的空隙，宋玲玲迅速將屁股挪到我旁邊：「哇靠這麼高？」
我憂愁地咬著吸管：「是啊，我也沒想過會這麼高，以後可咋辦？」
宋玲玲嘆氣：「你們這身高，差得也太遠了……」
我說：「是啊，以後辦事恐怕會很難吧。他一趴我身上，我就會被壓死。要是站著，我腳夠不著地啊，那以後恐怕隻能我上他下……還有，他那麼高大，那什麼應該也很大，我怕我受不了……」
宋玲玲：「……」
宋玲玲：「你在愁這個？」
我轉頭疑惑：「不然呢？」
宋玲玲：「我覺得你完全沒必要愁這個。」
我：「為什麼？」
宋玲玲：「萬一他是牙籤呢？大樹掛辣椒，經常有這種事……」
我和宋玲玲討論得火熱，背後傳來一聲咳嗽。
我們扭頭一看，沈伯南不知何時站在後邊。
我和宋玲玲迅速閉嘴。
一頓飯尷尷尬尬地吃完。
沈伯南定的酒店就在我公寓旁邊，宋玲玲吃完飯就屁滾尿流地開車跑了，我開車送沈伯南回酒店。
一路無言。
臨到酒店時，他忽然說：「我不是牙籤，也不是辣椒。」
他聽到了。
我尷尬得差點鑽進地縫。
第二天我帶著沈伯南逛城市景點。
因為牙籤辣椒的緣故，我分外羞恥，把自己當成個導遊，急速地帶著他不停逛景點，反正不給他留時間問牙籤辣椒。
想法是好的，可惜臨近中午就受不了。
為了彌補身高差距，我今天穿了 10 釐米的高跟鞋！
穿 10 釐米高跟鞋逛景點，哪怕習慣穿高跟鞋的我，一個小時後也開始腳痛。
我強撐著面帶笑容走路，到上午十點左右完全不行了，找條長椅坐著，很想把鞋脫掉。
可沈伯南就在身邊，我不可能做出這種粗獷的事。
「等一會兒。」
沈伯南起身走向遠處。
再回來時，手裡提著兩瓶礦泉水，以及一雙新的回力老爹鞋。
鞋底厚實，至少有 7 釐米。
我很吃驚。
沈伯南蹲在地上幫我脫掉高跟鞋，親手為我穿上鞋子。
竟然很合腳。
我問：「你怎麼知道我的碼數？」
他說：「昨晚記住了。」
我想起昨晚飯桌上，宋玲玲開玩笑般將我的身高、體重、鞋碼、衣服碼，以及愛吃的東西，喜歡的顏色，愛的東西都說了一遍。
沒想到他竟然記住了！
穿完鞋子，注意到我感動的眼神，沈伯南得意道：「我記憶力很好的，感動吧？」
說著他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給我。
我氣得大叫：「沈伯南，你剛用手脫鞋穿鞋就擰瓶蓋？」
他一下子慌張，連連道歉。
我生氣起身走路，背對著他時，又無聲地笑了起來。
10
明天是沈伯南留在 C 城的最後一天。
我失眠了，竟然很不想他離開。
有些人相處兩年，形同陌路。
有些人初次相遇，便如多年老友。
我喜歡和沈伯南在一起，他讓我感到安全、舒適，心裡小鹿亂撞。
昨晚我們到一個爆火的旅遊景點看夜景，人潮湧動，將我徹底包圍。
155 的我被夾在人群裡，什麼也看不到。
沈伯南問我願不願意騎著他看夜景。
我當然願意。
於是他將我抱起來放到肩膀上。
我跨坐著他的肩膀，第一次感受到 199 的視角是什麼樣子。
視野非常開闊，前方一覽無餘。
所有人的身高都失去意義，因為都非常矮，完全分不清 165 和 155 的區別。
難怪他曾經說找對象不看個子，在他看來都差不多……
所有人都在注視我們。
我一開始有些羞恥，但很快又想「他是我男朋友」「要過一輩子的呀」便放開了。
我知道，假如我和沈伯南結合，一定會遭遇很多異樣的目光。
可那又如何？
愛情可以克服一切。
他們議論就議論吧。
昨晚，我來 C 城八年，第一次完完整整、毫無阻礙地看到了那段著名的夜景。
第二天沈伯南下午一點的飛機，我們隻能上午在公寓附近逛逛，中午一起吃個飯，然後送他離開。
秋天的樹葉一片片凋零。
簡單的一句話，曾經我無甚感覺，卻在與沈伯南穿過梧桐街道時忽然在腦海浮現，隨後便品味到裡面淡淡的憂傷。
沈伯南試圖拉我的手。
最初我是拒絕的。
因為身高差太大，他牽我的手，就像大人牽一個小孩子，有點滑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