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國相 4015 2025-02-13 15:06:46

她像是看出了什麼。


一日,她忽然對我說:「以後你就在書房伺候,上家塾的時候,你也跟著,你廚藝頗可,就負責茶水點心吧。」


我內心感激她,對她的生活細節愈發上心。


大至她的生活起居,小至她耳珰擺放的位置,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在生活上逐漸地離不開我。


後來侍畫阿姊出府嫁人,我便順理成章地頂替了她的位置。


但這還不夠。


入秋後不久,王後曾經賜下一支金鳳簪給女公子。


楚國一向有現任王後賜予下任王後金鳳簪的傳統。


這金鳳簪,更像是一個身份地位的確定和認可。


本來這簪子應當是在大婚前不久賜下的。


如今卻提前了許久。


但眾人沒有多想,反而覺得早日賜下金簪,更預示著女公子的地位牢不可破,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好事。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


5


宮裡的中秋宴前,王後特地遣宮人來囑咐,讓女公子戴上金鳳簪進宮去,給她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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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鳳簪畢竟代表著女公子與公子成的婚事。


女公子霎時就羞紅了臉。


誰知中秋宴上,竟會出現一位趙國來的二公主,華姬。


這時我們才知道,這位趙國二公主已於兩月前在趙國上卿的護送下,喬裝悄然地進入楚國境內,而知情人隻有宮中那幾位。


據說,是這位二公主親自上書向楚王陳明,想要微服遊玩,見識一下楚國的風土人情。


當時丞相府也約莫得到了消息,但聽說她遊玩之後就會自行離開,並不打算公開露面,便也沒放在心上。


所以,今日她突然現身便顯得突兀。


然而更突兀的是,護送華姬的趙國上卿,於宮宴上與楚王言明來意,有意與楚國聯姻。


並且指明了要與嫡長子公子成聯姻。


話落,不說衛丞相夫婦和女公子,連在座諸位大臣皆變了臉色。


這時我才明白,王後讓女公子戴上金鳳簪的真正含義。


想來,王後是不大喜歡那位趙國二公主的。


但楚王卻不這麼想。


趙國強盛,若與之聯姻,不吝於強強聯手,對楚國來說好處甚多。


所以楚王臉上已有猶豫之色。


幸而到底顧忌顏面,沒有當場答應下來,隻說過後再議。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楚王已然動心。


若這樁婚事當真促成,堂堂一個趙國公主,是不可能屈居人下,做一個妾的。


然女公子心高氣傲,要她讓步,那自然也是不能。


可當夜,又傳來趙國上卿連夜求見楚王的消息。


不言而喻,此番求見,定是為了早日促成楚、趙兩國的聯姻。


整個丞相府烏雲密布,燭火徹夜不熄。


我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6


這位趙國二公主,前世確實來過楚國,也確實與楚國聯姻。


但她聯姻的對象並不是公子成。


而是楚王庶子公子匆。


我不明白今世的變化是怎麼來的。


我不過我敢懷疑的是,華姬和公子匆之間定然有某種微妙的聯系。


因為前世有一則謠言曾甚囂塵上。


那時趙國二公主與公子匆倉促大婚,且婚後不久二公主就懷了孕,卻在七個月的時候早產生下一名女公子。


於是坊間有流言說二人在婚前就有染,早產隻是遮掩的借口而已。


我混跡於後院僕婢之間,那些管事婆子們時常私底下拿這事兒當笑話說,絲毫不避諱沒經過人事的小丫頭們,且言語間極盡譏諷,什麼汙耳朵的腌臜話沒吐露過。


在她們嘴裡,公主不成公主,公子也不是公子,與那勾欄瓦舍裡的娼婦嫖客沒甚區別。


是以,令我印象頗深。


若此言當真,那算來如今他二人已經有了首尾也說不定?


我輾轉反側一晚,翌日便去找了女公子。


那時她正冷著臉,手裡撫摸著那支金鳳簪,面前的早膳一口沒動。


幾位阿姊在一旁幹著急,也沒有辦法。


所以當我說我有辦法時,她們皆是一臉驚詫。


女公子眸光閃動,道:「你且說說看。」


我說:「奴婢觀昨夜宮宴,見那位趙國二公主偷偷地看了公子成好幾次,奴婢心裡憤懑不已,隻覺得她堂堂一位公主,臉皮甚厚,奴婢便多瞧了幾眼,發現卻不然,原來那位二公主偷瞧的竟不是公子成,而是他下首的那位。」


女公子沉思片刻,驚呼道:「公子匆!」


我做恍然大悟狀,道:「原來那位是就是公子匆啊!奴婢素聞公子匆相貌華美,乃楚國之盛,昨日見之,傳言果然不虛,想來那趙國二公主被其容貌所迷也是有的。但奴婢瞧著,那趙國二公主瞧公子匆的眼神不同尋常,女公子若順著這條線查下去,說不定轉機就在其中。」


我隻能點到為止。


她倏地起身,說:「贏兒,若這次危機能安然度過,我定不會虧待了你去。」


她去找了衛丞相府夫婦。


不過三日,坊間便傳出趙國二公主私底下看診,被診斷出已懷孕一月有餘的消息。


這消息無異於平地驚雷,震驚了整個楚國王都。


女公子又恢復了以往安然模樣。


因為她知道,趙國二公主不管嫁給誰,想要攀扯上公子成是不能夠了。


公子成為楚國儲君,一向潔身自愛,愛惜名聲,又怎會同意這樁婚事?


而楚王,即便再想與趙國聯盟,王室臉面還是要顧及的。


我卻為女公子的雷霆手段嘆服。


因為這消息是她執意地放出的。


當時衛丞相夫婦還在猶疑,她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隻要我們行事隱秘,即便以後她知道了是我所為,也已經奈何我不得。」


的確,她那時恐怕已經是楚國王後,還怕一個小公主做甚?


事情最終回到正軌。


華姬與公子匆匆忙地完婚。


而經此一事,我徹底地得到女公子的信任。


她將我日日帶在身邊。


衛丞相夫婦也對我刮目相看。


衛相撸了山羊須,說我:「小小年紀,心思缜密,眼力驚人,堪當大任。」


有了衛相這句話,我在丞相府的地位水漲船高,女公子也對我也愈加重用。


如今,我已經掌管女公子院裡的事。


相當於一個女管事。


女公子說:「且先這樣吧,等過兩年再議。」


當時我還不明白她口中的「再議」是何意?


直到兩年後。


女公子忽然問了我一個問題,嚇得我的心差點跳出來!


7


女公子說:「贏兒,我讓父親母親認你當義女,如此,我與公子成大婚之時,你便以媵妾的身份隨嫁,如何?」


我「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女公子這是何意,奴婢絕無此僭越之念啊!」


室內靜默良久,直到我雙腿發麻,她才上前,親自將我扶起來:「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你定是想,我此番不過試探之舉,所以才被嚇成這個模樣,但我如今鄭重地告訴你,之前所言,皆出自我真心,我也希望,你能以真心待之。」


我的確懷疑她在試探我,所以才會立馬表忠心。


可如今她這樣一說,對我來說卻更為棘手。


她自以為許之以媵妾之位,便能讓我完全為她所用。


但她不知道,其實我更需要借助她的身份達到我的目的。


而她之所以等了許久,又親自扶起我,不過是恩威並施之計。


先讓我跪著,讓我徹底地明白了我與她二人之間身份的差距,再示以親近。


先打一巴掌,再給一甜棗的馭人之術罷了。


然而不管怎樣,這媵妾,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應承的。


我說:「女公子且聽奴婢一言。家中已為女公子備好媵妾人選,若奴婢得蒙家主信任、女公子看重為媵妾,卻將另外兩位女公子置於何地?再者,女公子待奴婢真心,奴婢自當回之以真心。是以奴婢之前所言,皆句句屬實,絕無欺哄之意。奴婢從未有過此念,望女公子憐惜。」


良久,她才幽幽地嘆了口氣,說:「罷了,你既無此念,我強求來也沒甚意思。」


我見她語氣平淡,嘴角卻微微地勾起。


我才想,這步棋,我算是走對了。


她想以媵妾之位拉攏我是真,內心深處其實不情願也是真。


不過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前者而已。


試問,哪個女子當真願意為丈夫預備妾室?


然而,以她如今的年紀,能做到這地步,即便背後應該有她母親的指點,其心智之深,已令我頗為震撼。


不愧是穩坐楚國王後之位多年的女子。


然而,她心智再深,也不免有糊塗的時候。


那是又過了兩年,她及笄之後不久,與公子成大婚後發生的事情。


那日我隨她去前院書房,給公子成送吃食。


不想,卻碰到了一個故人,幾乎讓我這四年多的努力付之一炬!


那是一個身著道袍的中年男子,手執一拂塵搭於左臂,右邊眉上有一顆標志性的黑痣。


我立刻就認出了他。


這不是當年那個貿然入府,公然宣稱我會繼承父親衣缽的術士,還能是誰?


8


他道號法清,自稱遊歷四方,不喜爭權,不受拘束,故拒絕了許多公侯貴胄的邀請。


我八歲那年生日,他遊歷至晉國,路過丞相府時,見府內熱鬧,似在慶賀,便拂塵一甩,闖了進去。


他有些功夫在身,家僕竟一時沒有攔得住他。


等他闖進前院,看見了靠在母親懷中的我時,忽然大笑了兩聲,說:「丞相大人可喜可賀啊!」


父親見他行事不羈,又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加上當日是我生辰,便對他便客氣了兩分。


父親道:「道長,今日是小女生辰,便是要道喜,也應當是對小女呀,怎麼倒對老夫稱賀起來了?」


法清高深莫測地攏了攏胡須,才說:「丞相大人有所不知,貧道觀此女面相,貴不可言,若不然,你將她生辰八字告訴貧道,貧道掐指一算便知。」


父親聞言,神色忽地鄭重起來,當真將他請去後廳,算了一掛。


那時後廳隻有父母、兄長和我。


法清默算半晌,驟然五指一收,對父親說:「此女以後會繼承丞相衣缽,豈不大喜?」


說來奇怪,自那之後,我就生了一場前世沒有的重病。


而後,我便重生了。


我痊愈後,兄長來見我,說過幾日有燈火,到時帶我瞧熱鬧去。


我那時已知道他要賣我。


我也知道他前世死在了多年後的護國之戰中。


他為保衛家國而死。


於公,我該以他為榮。


於私,我該恨他入骨。


一時間,我陷入了極度的矛盾之中。


直到,我選擇將計就計地來到楚國。


其中心緒翻湧轉換之甚,自是不消細說。


如今再見法清,他卻沒有立刻認出我。


許是這四年多我身量長了不少,模樣也從以往的圓臉,蛻變成了鵝蛋臉,氣質也與八歲那年大不相同。


然而,不管我如何低頭後退,他還是注意到了我。


他當著公子成夫婦的面,說我面相貴重,前途不可限量。


我倏地朝他看去,心中暗罵這個臭道士:王八蛋,專多管人闲事!


同時,女公子的目光也向我看來。


還有公子成,他也緩緩地轉過頭來。


原來法清已經投了公子成,為他府中幕僚。


公子成眯了眯眼,問:「道長何出此言?」


法清說:「光看面相不好說,不過若是知道此女的生辰八字,便能算上一算。」


公子成再次朝我看來,意思不言而喻。


同時,女公子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愈發灼熱。


我仿佛看見歷史的車輪,再次毫不留情地從我身上碾過。


無能為力的恐慌感再次襲來。


我垂眸,說:「回稟家主,奴婢自小賣身丞相府,對自己的生辰八字不甚清楚。」


說罷,我眼尾餘光瞟到,女公子握緊的手松了松。


公子成嘆息道:「倒是可惜了。」


我暫且松了口氣。


然而,回去後,女公子卻問我:「贏兒,你當真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我自是沒忘。


見我沉默,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但她到底沒說什麼。


我暗自松了口氣。


可沒過幾日,公子成卻跟她透露想要納妾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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