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後,我混進客棧往來的行商當中,跑了。
杭州距離松江很近,跑到渡口,就能找到開往松江的船。
松江,則是古代重要港口之一。
我也要像柳青萱一樣混上前往南洋的商船,不再過這種被束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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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跑得很順利。
天剛亮,我已經摸上前往南洋的商船。
運氣好的話,柳三說不準會和同窗在青樓裡醉生夢死幾天。
等他回到客棧發現我不在時,我已經身處在茫茫大海之上。
天大地大,我和柳三死生不復相見。
痛快!
但我沒有高興兩天。
我乘坐的商船遭遇了海盜。
我混在下等艙,跟一群髒兮兮的貧民混一起。
他們有的是逃難、有的是被流放……
總之這些人的褲兜比臉還幹淨,實在沒有什麼可供海盜打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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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船的人和海盜們交涉很久很久。
我戰戰兢兢地抱頭蹲在人堆之中。
身邊有個老頭便安慰我:「放心,這些人大概是近幾年在海上流竄的『工農幫』。」
「他們隻劫富濟貧,不會傷害我們窮人的性命!」
我:「???」
我聽到這群海盜的名號,眼皮就跳了跳。
待海盜們把下等艙的人都請上甲板。
我一抬眼就看到他們的旗幟,額角默默劃下三條黑線。
不一會兒,我聽到熟悉的聲音。
柳青萱站在前頭:「廢話不多說,你們當中願意加入我們的,現在站到這邊。不願意的就回船艙,我們馬上就走。」
我激動得落淚,第一個站了起來:「我願意!」
柳青萱見我先是一愣,而後衝過來,激動地和我抱一起:「臥槽,你怎麼也逃出來了?!」
柳青萱把我帶回她的專屬船艙。
我們倆抱頭痛哭了好長一陣,然後分享彼此這幾年的經歷。
當年,柳青萱被迫出嫁。
我擠在人堆之中,塞了她一包錢。
那錢不多,卻讓她擁有了逃跑的資本。
她靠我的錢,趁夜色混入另外一艘漁船。
最後,她誤打誤撞來到松江,毫不猶豫地登上下南洋的商船。
之後她沿著南下海岸線闖蕩江湖,認識一批被壓迫而失去土地的農民。
她與這些人一拍即合,幹脆下海當起了海盜。
他們佔了附近一座物資豐富的海島當大本營。
平時忙著在海島上搞基建,派人去海外搜尋農作物的糧食。
不忙的時候,就打劫一些商船補充物資。
他們偶爾也會打擊在東南沿海流竄的倭寇——那幫倭人居然比他們當海盜的還要擾民!
他們有餘力的時候,還會接濟岸上的難民。
但她沒想到這幾年天災不斷,到處都在鬧飢荒。
她的幫派有逐漸發展壯大的趨勢。
目前,她的島上竟養了三千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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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上島後,柳青萱安排我跟她住一屋。
我分到屋後的一小塊地,平時可以拿來種菜。
但我主要負責給海盜們盤賬。
海盜們實施田地包產到戶。
他們種的糧食可以自留八成,並上交兩成糧食充公。
充公的糧食儲存起來,一部分用來荒年救災,另一部分用來建設海島基礎設施。
實際上,他們出去打土豪爆的金幣都用來修路、修碼頭、建設村集體學堂和醫館。
所有人都是利益既得者,所以島民們空前團結。
柳青萱還把每月明細賬張貼公示,以示公平。
許多難民都認為島上生活比陸地強,紛紛拖家帶口跑來當海盜。
如今,這裡儼然變成一個中小型村落。
柳青萱不耐煩算賬。
剛好,我來了以後,她一股腦把會計的活兒全都拋給我。
隨後,我安心地在烏託邦安頓下來。
另一方面。
柳青萱說這兩天柳三找我快找瘋了,松江到處張貼我的畫像。
她手下人把畫像拿給我看。
別說,柳三畫我還挺像。
而且柳三出手大方,我居然值一萬兩賞銀。
但我轉念一想,對此嗤之以鼻。
我於柳三不過是個昂貴的附屬品。
他的愛能堅持幾天呢?
果然,柳三找了我半個月,繼續北上趕考。
這一年的春天,柳三拔得頭籌高中狀元。
他們家本就是皇親國戚。
有這麼一層關系,又加上他個人才幹。
柳三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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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柳青萱一提她三弟,就忍不住罵罵咧咧。
因為柳三中狀元後,放著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自請到東南沿海剿匪患。
柳三一到任,就開始抓社會治安,天天上街巡查。
最近外頭風聲緊。
柳青萱不得不龜縮回老巢,老實跟大伙兒一塊種田。
最近柳青萱和島上幾個當家人,正在研究怎麼種紅薯。
有一個當家人帶人跟隨商船一起南下瞎晃。
沒想到,他們在長樂縣一位姓陳的商人手中買到十棵紅薯種苗。
柳青萱抱著我激動地尖叫:
「迎夏!你看!真的是紅薯!!居然真的被我們找到了紅薯!當年吹的牛逼真的實現了!!」
我忍下吐槽她的衝動:「……」
首先,第一個引進紅薯的是那位姓陳的商人。
青史留名的將會是那第一個引進紅薯的人。
不過管他呢!
這可是紅薯啊!
等我們在島上把紅薯推廣出去。
所有人都能年年吃飽飯了。
柳青萱把紅薯種在屋後屬於她的那塊田裡。
她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推開窗觀察那幾根紅薯苗的生長情況。
島上幾個當家人都每天輪流查看紅薯苗。
他們生怕這珍貴的作物被島上放養的雞鴨禍害了。
就這樣,柳青萱種出第一批紅薯。
由於數量少產量低,她勒令任何人都不能動她的紅薯。
但是她把新生長的紅薯根莖都分了出去,讓更多的人種紅薯。
其他島民領了種苗便各自散去,回家伺候屬於自己精貴的糧食作物。
又過了一段時間,柳青萱忽然皺起眉頭:
「我嘞個天!二當家什麼情況,他每天都來我們家附近瞎晃,不會是想偷我紅薯吧?!」
柳青萱是個風風火火的女人。
她當即衝出去,把二當家抓回院子裡審問。
二當家常喜漲紅了臉,支支吾吾:
「我、我沒想偷你的東西!就是,就是覺得你家妹子長得真好看!」
常喜捂臉害羞地跑了。
柳青萱手上的板磚掉了:「……」
我:「……」
柳青萱在海上漂泊了幾年,皮膚被曬成健康的小麥色。
而我剛來。
過去幾年我給柳三當小妾。
那段日子雖也辛苦,但我不用風吹日曬幹重活,因而長得白淨嬌嫩。
像我這樣明眸皓齒、嬌滴滴的姑娘,可不在一群皮膚黝黑的人裡鶴立雞群嗎?
我嚴肅思考了片刻,決定每天早上曬一個小時的太陽,爭取早日融入人民群眾中。
然而。
常喜自從被柳青萱戳破心事後,幹脆不裝了,把對我的好感擺到明面上來。
他隔三岔五就往我們院子裡送剛打的海鮮。
我每天提桶出門擔水澆地。
我被他看見後,他立刻搶走我的木桶,麻利地把我的菜地都澆了。
他隨島上的貨船去松江採買,會順帶幫我採買兩匹新布。
常喜每次在我面前出現都滿臉通紅,眼睛卻明亮灼熱。
他像一個愣頭青,青澀又笨拙地把一顆熾熱的心捧到我面前。
我對此心情復雜。
穿越古代的第二十一個年頭。
殘酷的現實已經剝奪我愛人的能力。
我其實很難再愛上什麼古代土著。
我不想傷害常喜,委婉地拒絕他。
我說:「我以前在大戶人家給人當小妾,喝了幾年避子湯,已經喝壞身子,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你要不找別人試試?」
古人常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我覺得我的拒絕理由十分有殺傷力,古代土著應該不能接受一個生不了孩子的女人。
常喜急了:「你生不了娃我也還是喜歡你呀!」
我差點笑出聲:「你懂喜歡是什麼意思嗎?」
一個古人,竟然跟我談喜歡?
常喜急得語無倫次:「我懂,我懂!青萱教過,喜歡就是見到一個人胸口怦怦直跳,就是非那人不可,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隻覺得心髒撕裂地疼痛著。
好天真的話啊。
這麼多年過去了,柳青萱還是那個理想主義者。
連帶被她影響的人,也這麼理想又天真。
我陰沉著臉,把他送的所有東西都塞回他懷裡。
然後砰的一聲重重關上大門。
我把常喜拒之門外。
晚上。
柳青萱回來就對我說:「今天我把二當家教訓了一頓,他以後都不會煩你了。」
我躺在床上,聲音平淡:「謝謝。」
柳青萱坐到我床邊,一邊觀察我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地問:「其實,其實常喜這家伙憨是憨了點,但他待人比柳家那幫人都真摯。
「而且我幫你觀察過,他有肱二頭肌,體力很好的。」
我沒接柳青萱的話。
我問她:「你說,我們真要一輩子活在古代嗎?」
我一想到要永遠留在古代,跟古人結婚生孩子……
我就感到徹骨的絕望。
我穿越得越久,回現代的想法就越強烈。
我斷不會再跟古人牽扯太深。
柳青萱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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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開始陷入無法自救的低迷情緒。
這段低谷期,我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如行屍走肉。
我想,我是在對未來的生活絕望。
幸虧島上的賬很簡單,沒有伯爵府那麼繁雜。
加上最近所有人都很老實,沒搞什麼大動作。
這段時間工作非常清闲。
柳青萱表示很理解我。
她說最近幾年,她也時常陷入這樣奇怪的情緒低谷期當中。
不過她的症狀比我輕,因為她找到很多有意義的事情轉移了注意力。
柳青萱為了拉我出低谷期,強行把我塞上一艘商船。
我們坐著船,沿海岸線一路玩到海南。
這一路開闊的視野,各地迥然不同的風景和民情,緩解我的心情。
柳青萱寬慰我:「雖然我們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我們在古代也要堅強地活下去啊!」
我想今年若不是重新遇見柳青萱。
我恐怕沒辦法一個人在古代堅持下去。
我們從海南返回松江附近,已經是三個月後了。
這個時節,已然入冬。
松江下起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柳青萱看我衣衫單薄,非要拽著我入松江城買棉衣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