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件事的好壞不全由他們說了算嗎?
其實相較於柳三少爺,我更願意和張嬤嬤的侄子相處。
那人八面玲瓏,起碼知道怎麼給我提供情緒價值。
但我發現,人習慣跪久了,就再也沒有人願意站起來幫我。
13
我背著小包袱,跟在柳三少爺身後回他院子的時候,人是麻的。
我知道我沒法拒絕。
古代爹媽要知道我成了勳貴人家的妾,他們得當場放鞭炮慶賀。
但柳三少爺一路嘴角上揚,腳步輕快,顯然很興奮。
回到他院子,我被安置在他房間的小隔間。
晚上,我跪在地上伺候他洗腳。
我一邊幹活一邊打量他。
柳三面如冠玉,身上有種讀書人的文雅和銳氣。
論長相,他比張嬤嬤家的侄子好看太多。
好像不算太虧。
等我收拾妥當,捧著洗腳水退出他房間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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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少爺忽然喊我:「迎夏,你不是什麼都不懂嗎?」
我背脊一僵。
柳三少爺卻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目光灼灼:「過來,本少爺教你!」
我不得不硬著頭皮湊了上去。
就當我被一隻好看的蚊子咬了吧。
那一晚其實我並沒什麼感覺。
畢竟現實和小說不同,絕大部分處男第一次都秒……嗯,懂的都懂。
第二天,我回柳夫人院裡繼續幹活。
靈芝嬤嬤給我端來一碗避子湯。
靈芝嬤嬤跟我解釋:「少爺未正式娶妻,若鬧出什麼庶子女,於伯爵府名聲不好。」
聽說古代避子湯有毒。
但我接過湯碗一口悶。
自從我升職為柳三少爺的通房後,我幹的活兒更多了。
我不但要幫靈芝嬤嬤盤賬,柳三少爺下學後我還要給他磨墨搖扇子。
誰懂,我一個人幹三個人的活兒。
從前,我早七午三,做三休一,不知生活得多輕松。
現在,我一睜眼就得幹活。
我嘔得想吐血。
當然,我待遇水漲船高。
比如當天晚上,柳夫人打賞了我兩匹新布和銀镯子。
柳三少爺偶爾給我帶回小禮物,比如古代文人喜歡的毛筆、古砚,又或者是提了兩句酸詩的絲綢絹扇。
柳三似乎對我食髓知味,一到晚上就纏著我研究各種姿勢。
他幹活也是越發熟能生巧了。
時間一久,我也適應了給人當通房的生活。
我發現我真的有惰性。
我雖然沒有多愛他,但卻不得不依附他。
14
我總以為日子會這樣平平無奇地過下去。
那段時間,晚上我和柳三貼得最親密的時候。
我開始分不清我究竟是依賴他,還是被他做出了感情。
但第二年,柳夫人給柳三少爺說了一樁親事。
柳夫人給柳三少爺說的正妻是州府參政的次女。
他們訂婚後,我繼續住在柳三房裡,那就不合適了。
我從隔間搬到院子東邊的廂房住。
我作為柳三的通房,能分到一間單人間,待遇算好的。
柳三怕我不開心,當晚幹活很賣力。
他把我摟在懷裡,承諾新夫人嫁過來後,他就回稟母親把我抬為良妾。
我嗯嗯啊啊地敷衍他。
心裡卻覺得這段人生好苦好孤獨。
沒多久,新夫人和她的陪嫁丫鬟一起入了門。
院子裡的下人房一下子被填得滿滿的。
新夫人嫁過來沒多久,就主動向柳夫人提出抬我為良妾。
她又以院子不夠住為由,安排我搬去不遠處單人小庭院。
從主院到我的住所要穿過一小片竹林,那裡偏僻又幽靜。
她還大發善心地分給我一個粗使婆子,免得我當了良妾還要幹灑掃漿洗的粗活兒。
整個過程,柳三都認為新夫人的處置十分妥當。
我終於後知後覺地看清柳三。
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古代土著。
我到底在對他期待什麼?
於是,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
我穿過長長的回廊,來到主人房門外,站在一眾丫鬟的最前頭。
安靜地等待兩位主人起床更衣。
我伺候完兩位祖宗,便匆匆趕到柳夫人的院子,繼續幹盤賬的活兒。
媽的,這樣算下來我的工作量又噌噌暴增。
我真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壓榨我到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但柳三少爺新婚宴爾,對新夫人極其滿意。
新夫人出身名門,自幼飽讀詩書,和他這樣的讀書人才是靈魂伴侶。
他們在閨中一起賞詩、作畫,去東市收藏大師的真跡。
他們伉儷情深,郎才女貌,是人人稱頌的模範夫妻。
至於我。
我隻是柳三少年懵懂時的性啟蒙對象。
寫下十年生死兩茫茫的蘇軾,不也有朝雲這樣的美妾嗎?
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太尋常了。
我在柳三的後院裡,感受不到半丁點雌競氛圍。
人人都誇我安分,誇三少夫人識大體,誇柳夫人慧眼識人。
誇柳三的後宅和諧又安寧。
三少夫人闲得沒事幹,還會招呼我陪她一起給柳三納鞋底,偶爾送我糕點或者小首飾。
但我好像越活越抑鬱。
明明生活如此祥和,我已經吃穿不愁。
但我總是間歇性陷入某種無法自救的低落情緒。
我在情緒低谷期什麼都不想幹,覺得活著很沒意思。
靈芝嬤嬤懷疑我吃避子湯太久,吃壞了腦子。
她們停了我的避子湯,從外邊請郎中給我開調理的藥。
郎中說我肝鬱氣滯,心脾兩虛。
用大白話就是說我肝鬱導致氣機不暢,通過經常不自覺嘆息來使氣暫時通暢。
他給我開了疏肝解鬱的中藥,又讓我用玫瑰、佛手煎湯去渣後,加入粳米熬粥食補。
柳三少爺終於想起我,偶爾抽空來我房裡歇兩天。
但我情緒低迷期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在他懷裡簌簌落淚。
柳三整夜把我擁入懷裡,一邊親吻我的頭發一邊安慰道:「小迎夏,你要快點好起來啊。」
可我恐怕再也好不起來了。
15
後來我時常復盤我的狀況。
起初,我以為我是因為對柳三的感情感到失望。
後來,我意識到我是對自己失望。
我是一個現代人啊,我來自平等自由,一夫一妻制的現代社會。
我怎麼可以,怎麼能這樣隨波逐流地扼殺我現代的靈魂呢?
可在古代。
單憑我一個人去改變現狀好難。
好沒意思啊。
這樣為奴為妾,命運被他人掌控的人生真的好沒意思啊!
我終於意識到當初我向封建特權諂媚的做法是錯誤的。
當我向封建社會下跪,他們不會就此作罷,反而變本加厲地蠶食我生存的土壤,最後讓我連下跪的地方都沒有。
隻要我願意吃苦,那就永遠有吃不完的苦。
可惜柳青萱不在了。
也不知道她現在淪落何方。
不然,我真該為當初愚蠢的態度向她道歉。
16
穿越第二十年。
柳三中了舉人,要進京趕考。
柳夫人抽調一批奴僕陪柳三一起進京。
進京的名單有我。
柳夫人看我這幾年一直斷斷續續地病著,吃了那麼多湯藥都不見好,讓我進京找名醫看看。
她們一直以為我的病是避子湯害的,對我心中有愧。
我默默把行李搬上馬車,感到久違的暢快和亢奮。
三少夫人挺著肚子,站在門口跟柳三互訴衷腸。
她的陪嫁丫鬟向我走來,奉命送了我一道平安符。
我知道,這些人一直自以為對奴隸們很好。
臨行前,府裡的各種夫人依次交代我要照顧好柳三。
我感到有些好笑。
神特麼——我是一個病人啊,他們居然要求病人負責照顧他們二十來歲的大男孩!
可表面上,我溫婉地一一應下。
這些人拉扯半天,車隊終於緩緩開出城。
伯爵府為了讓柳三安全進京,委託鏢局一路護送。
加上伯爵府原有的護院,浩浩蕩蕩上百人。
此外,我們車隊還和州府的其他舉子結伴同行。
有些舉子家境貧寒,州府官員便贈他們趕路的驢或馬。
到了城外,我們車隊規模變成了兩百人。
一路上,我頻繁從車窗探出頭,觀察整個隊伍。
我心裡那個愁啊——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我能找到機會逃嗎?
然而柳三以為我往外看是出於好奇心。
柳三握住我的手,嘴角含笑:「你倒是比在府裡時更精神。」
我討好地衝他笑,眼睛由於過於亢奮變得亮晶晶的:「奴婢入府多年,還沒看過外面的世界呢!」
柳三一看到我這個樣子,心都化了。
當天晚上,我們一行人在驛館入住。
他大概回憶起最初我們快樂的日子,找我奮力幹活,並表示他喜歡我笑起來的模樣,不喜歡我整日死氣沉沉。
17
柳三本來打算坐馬車北上。
但我們出城以後,一路上看到不少流離失所的災民。
我古代的爹娘因為我傍上伯爵府,因而雞犬升天,後來被安排進一處別院當起管事。
他們已經實現從貧農向奴僕階層的跨越。
他們傍上勳貴的大腿,從此吃喝不愁。
但實際上,這幾年天災不斷,城外到處都是流民。
我們雖然人數眾多,但流民的人數更多。
鏢局的人怕流民鬧事,便主張繞道去蘇杭,再轉乘大船沿京杭運河進京。
蘇杭自古江南富庶之地,流民應該少一些。
車隊不敢再多逗留。
我們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路。
果然如同鏢頭所說,我們越靠近江南,路上的流民越少。
進入杭州城後,所有人終於被允許停下來整頓幾日。
我累壞了,住進客棧讓人把食物送上樓,然後就歇息了。
柳三也憋壞了,借口上樓休息,實則折騰我。
我不明白這一路柳三為啥不放過我。
不過轉念一想,他出門外在,除了折騰我,也沒誰給他折騰了。
這段時間,柳三倒是把我倆從前的情分睡回來了。
柳三擁著我,一臉愧疚:「都怪我,這兩年倒是冷落你了。」
他白天難得帶我一起逛杭州城。
江南水鄉,吳儂軟語。
那種久違的自由又熱鬧的氣息包圍著我,令我勇氣倍增。
傍晚,我替柳三研磨,他低頭給三少夫人寫家書。
他有幾個同窗在門外敲門。
原來,舉子們到了杭州,對江南的秦樓楚館心馳神往。
柳三推脫不得,便隨同窗們一起出去狎妓。
我知道他今晚大概率不會回來住。
所以我快速翻找他的行李,找到我的賣身契,還有路引。
我偷偷換了身小廝的衣服,把金銀縫入衣服內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