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哪怕沒有味覺,用木箸挑起面條時,嘴邊也不自覺帶了一抹笑。
遠在西州的姜言意,剛好也挑起一箸滑溜溜、香噴噴、賊勁道的酸辣粉,嗦完一口才嘆氣:“川西那邊沒個音訊傳回來,舅舅在渝州也是苦戰,我如今既不敢回楚家,也不敢見太皇太妃,自己心中都沒底,不知怎麼寬慰她們。”
安少夫人如今已有兩月的身孕,平日裡一直孕吐,常是吃得少吐的多,人都消瘦了下去。
姜言意聽說她吐得厲害,特意過來看她,給她做了酸辣可口的酸辣粉,安少夫人才吃了頓飽飯。
安少夫人道:“我倒是佩服你,不管多大的事壓下來,都沒見你慌亂過。”
這次的酸辣粉是姜言意用油潑辣子做的,安少夫人碗裡姜言意隻勾了一點辣子,安少夫人就被辣得直吸氣,卻又舍不得停下木箸。
紅亮的湯底上鋪著一層肉沫炒制的澆苕,挑粉條時,粉條上也沾了不少肉沫,一口下去香濃多汁。
姜言意被誇了,神情卻有些無可奈何:“我也慌,但若是不吃不喝成天隻顧著擔心,把身體拖垮了,除了添亂,也幫不上什麼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塌了自有個兒高的頂著,把眼下的事做好才是要緊的。”
安少夫人被姜言意逗笑,感慨道:“我若是有你一半豁達就好了。”
姜言意蹙眉:“你如今有孕在身,安夫人還不消停麼?”
安少夫人神色黯然:“婆婆雖不明著給將軍房裡塞人了,但同各家夫人來往時,少不得說我善妒、仗著將近寵愛目無尊長,對她不敬……”
這樣一來,安少夫人出現在別家宴會上時,那些夫人對她的態度就十分微妙了。
姜言意問:“這事安將軍知道嗎?”
安少夫人搖了一下頭:“王爺南下後,將軍肩上擔子就重了,半夜三更還在書房處理事務,我不好拿這些瑣事去煩他。”
婦人間的闲話,也難傳到安永元耳朵裡去。
姜言意道:“你在孕期,可不能一直這般鬱鬱寡歡。我在城郊給我胞弟買了一處莊子,過幾日正巧要去看看佃戶幫我種植的番椒如何了,你同我一道去莊子上住段時間得了,我做些好吃的給你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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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把安少夫人哄走,再找人把那些話傳到安永元耳朵裡,不怕安永元不為安少夫人打抱不平。
清明前正是田裡的螺絲肉質最肥美的時候,此行正好可以看看那邊農田裡的螺絲多不多,若是數目喜人,姜言意還打算把螺絲做成如意樓的應季招牌菜。
第132章
姜言意買的莊子地方不算偏僻, 買下後請人重新修葺過,現在看起來同新的無異。
平日裡負責打掃莊子的是一對年過半百的夫妻。
去之前,姜言意先讓人遞了信兒過去, 讓莊子上的婆子備好房間。
等她們過去時, 一切都已安置妥當。
莊子環山繞水,在馬車上挑起車簾往外看, 入目皆是一片早春的新綠,在田地裡忙活的農人瞧見官道上有馬車駛過, 偶爾會直起腰來眺望半晌。
扎著角辮的孩童好奇地追在馬車後面, 或鬧或笑, 滿是鮮活的氣息。
馬車在莊子前停下, 拴在大門口處的大狗立即犬吠起來,劉婆子夫婦忙迎了出來, “東家過來了。”
姜言意跟安少夫人乘坐的同一輛馬車,她下車後扶了安少夫人一把,那條狗叫得厲害, 用力往前衝,頸上的狗繩幾乎都要拴不住它, 安少夫人護著肚子往後避了避。
姜言意見狀上前半步護在了安少夫人跟前, 對老翁道:“劉伯, 你把狗牽到柴房那邊去。”
老翁連忙應了聲, 把一直吠叫的狗牽走了。
楚言歸和楚忠、陳國公三人共乘一輛馬車, 楚忠先把輪椅拿下去後, 才把楚言歸抱了下去。
進了大門, 裡邊並不是院子,而是一條幽長的青石板小徑,小徑兩側紫氣如雲, 細看之下,才發現是一片連著一片的蘭草,正是蘭花吐蕊的時節,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清雅的蘭香。
陳國公也算見識過了不少好山好水,見到這幽蘭小徑,不禁也誇贊了句:“是個妙地。”
引路的婆子笑呵呵道:“這些蘭草是翻修莊子時,東家讓種上的。”
冬末春初,山上的蘭草在鄉下不是什麼稀罕物,隻不過尋到這一整片,還是費了些功夫。
安少夫人笑道:“言意是個懂雅趣的,不似我,俗人一個,真要給我塊地兒,我也不知怎麼捯饬。”
姜言意道:“你可別打趣我了,我還羨慕你日子過得清闲呢,安將軍把府裡府外一切事物都打點好了,哪還有你操心的份。”
幾人說說笑笑,走過了幽蘭小徑。
小徑盡頭是一棵歪脖棗樹,紫藤花纏繞在樹上,整棵樹都被花鬘包裹,垂下萬千紫色花穗,形成一道天然拱門,地上也鋪了一層淡紫色的落花,叫人不忍心下腳去踩。
姜言意路過時,抬手就摘下一穗紫藤花,送到鼻尖嗅了嗅道:“回頭摘些做成紫藤花酥餅,給太皇太妃和祖母都送一份過去。”
到了院子裡,劉婆子拿著茶壺給他們沏茶:“鄉下沒什麼好東西,不過這沏茶的水,是老頭子一早去山上背回來的泉水,據說泡茶滋味會好些。”
姜言意和安少夫人都對茶道沒什麼研究,一盞茶喝下去純粹隻為解渴,隻有陳國公愜意眯起了眼。
喝完茶,陳國公和楚言歸擺上棋盤開始對弈,自從過年時跟封朔下了一盤棋,楚言歸現在一門心思都撲到了棋藝上。
距離晌午還有一陣,姜言意先去看了辣椒,辣椒被陳娘子夫婦照料得極好,已經在地裡分株種植了。
未免意外,種植辣椒的幾塊地都用荊棘藤做成的籬笆圍了起來,籬笆門口還拴了狗,若是有生人靠近辣椒地,幾隻大狗就會狂吠。
姜言意笑著對陳娘子道:“你們有心了。”
“若不是掌櫃你給了我和大郎這麼好的差事,又赊借了銀子給公婆看病,我們老陳家哪還有今天。”陳娘子現在也改了對姜言意的稱呼,“我跟大郎都是粗人,也隻能替掌櫃你好好看著番椒地,報這份恩情。”
姜言意知道讓她像從前一樣稱呼自己,可能反倒會讓陳娘子不自在,沒在稱呼上糾結,道:“可別這麼說,你我相識一場,給令尊令堂看病抓藥,這點情分還能沒有麼?”
陳娘子被姜言意說得不好意思,咧嘴笑笑,心中感激更甚。
她得知姜言意想去田裡撈田螺,她對這一帶熟悉,便領著姜言意去了附近的水田。
田裡淤泥多,一腳踩下去,再抬起來時,灰黑的泥一直糊到小腿。
姜言意穿著一身淺色的撒花裙,沒法下田去親自撈,便在岸邊看著陳娘子叫來的幾個莊稼漢幫忙撈田螺。
撈上來的田螺在清水桶裡過一遍後,姜言意挑出個頭大、體態圓,殼兒又薄的田螺,肉多的田螺和肉少的田螺拿在手上重量上的差別很明顯。
姜言意一邊挑田螺一邊問那些莊稼漢:“我瞧著你們這邊螺挺多的,可有撈到集市上去賣?”
一個面相淳樸的漢子答道:“這是荷花田裡長的青螺,每年過了中秋才是一年中最肥美的時候,那時候西州城裡吃田螺的富貴人家多。不過咱都是莊家人,沒那個路子,找不到酒樓收,都是逢趕集的日子才背一桶拿去賣田螺的地方。”
姜言意問:“賣多少錢?”
漢子道:“這東西能有啥肉,賣不出幾個銅板,品相好的活螺,一斤也就五個子兒。”
莊稼人一斤田螺賣五個銅板,但去集市上買那些小販手中的螺,少說也得八個銅板。
姜言意心中有了數,挑選了足足半桶的田螺,回去時陳娘子本想讓一個莊稼漢幫忙把田螺送到莊子上去,卻見跟著姜言意的一個幹瘦小丫頭,單手就拎起了木桶,半點不費力的模樣,便把到了嘴邊的話給收了回去。
姜言意就同陳娘子道:“清明前我遣人來村子裡收一趟田螺,品相好的五個銅板一斤,稍次些的四個銅板,你給村裡人放個信兒。”
陳娘子一聽,大喜過望:“掌櫃的,你這哪裡是做生意,是活菩薩吧!”
農家少闲月,四月人倍忙。①
莊稼人都得忙著一年之計的播種,現在便是得知有人收三月的螺,把田螺運去城裡賣,隻怕沒幾個人有那個空闲,但若是姜言意自己找人過來收,村子裡的人哪裡會放著這大好的賺錢機會不要。
鄉下地方,百姓除了面朝黃土背朝天勞作,想賺幾個銅板艱難得緊。
姜言意回到莊子時,劉婆子已經在廚房生火做飯了,她帶著霍蒹葭把田螺拿過去。
安少夫人本想到廚房來幫忙,但她如今正孕吐得厲害,聞到油腥味就止不住地幹嘔,姜言意讓她去院子裡好生歇著。
“今年這三月的田螺個頭都比得上往年中秋後的螺了,東家打算把這田螺炒著吃嗎?”劉婆子瞧了一眼桶裡的田螺,臉上都快笑出褶子來。
姜言意往桶裡加了些鹽,道:“先吐上一天沙子,明天弄。”
她轉頭看見灶臺上劉婆子洗好的臘肉,想起回來的路上看到的香椿樹:“這臘肉混著香椿炒好吃些。”
劉婆子笑道:“莊子上有香椿樹,我讓老頭子摘去了。一會兒再殺隻老母雞燉湯,東家覺著如何?”
姜言意道:“同我一道過來的那位夫人害喜,吃不下東西,殺隻鴨和著酸蘿卜煮老鴨湯。”
“好。”劉婆子應聲出去。
姜言意把洗幹淨的臘肉切成巴掌大的方塊,煮到筷子可以輕易扎破豬皮後撈起來,稍放涼些切成薄厚適宜的肉片。
這塊臘肉半肥半瘦,瘦肉暗紅,肥肉呈淡金色,瞧著就頗為好看。
劉老伯摘了香椿回來,就幫老伴處理鴨肉去了。
香椿直接入菜可能會有微量毒素,得焯一遍水去毒素。
姜言意把香椿焯水後切成小段,鍋熱後沿著鍋邊放一小勺香油,等油熱了才把臘肉煎炒,鍋底被油潤過一遍,臘肉下鍋後一點也不粘鍋,炒出部分油脂後,再把香椿倒下去翻炒。
香椿本就極香,下鍋後經熱油一炒,那香味更是直接溢出廚房去。
姜言意加了些黃酒,又勾了一小勺鹽,翻炒均勻後就起鍋,沒用其他香料,以防蓋住了臘肉和香椿原本的香味。
劉婆子夫婦已經把鴨處理幹淨,劉婆子在姜言意的指點下把鴨塊焯去血水後,加生姜、料酒八角、桂皮先燉了一個時辰,才放入切好的酸蘿卜塊,大火燒開後轉小火煲半個時辰就可以出鍋。
在這期間,得了陳娘子話的幾戶村民,有的提了一籃子春筍,有的抓了隻老母雞,有的撿了十幾個雞蛋……都來莊子上給姜言意送禮,一個個千恩萬謝的,問何時過來收田螺,姜言意給了他們準信後,才陸續離去。
安少夫人笑道:“我可算曉得祖母常說的為商積德行善會有善緣是何意了。”
姜言意說:“這村子裡的良田大多是種蓮藕,若是道路再好走些,用牛車把藕拉到別處去賣,也是一個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