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陸臨遠是不會強迫你,因為他是個孬種懦夫,他不敢!他要是有擔當,會和你妹妹定親?他要是能護你周全,會讓你被人設計險些沒了清白?”
姜言惜痛苦閉上眼,淚水簌簌直掉,從眼角流入雙鬢。
封時衍說的這些,她都知道,隻是一直麻痺自己不去細想罷了。
看姜言惜難過成這樣,封時衍燒在心底的那股火又變成了不知名的鈍痛,他松開鎖住她咽喉的手,躺到一邊望著連枝紋金紗帳頂苦笑:“姜言惜,你就算再恨朕,這輩子也就同朕這樣耗著吧,互相折磨也總比痛斷肝腸好,是不是?”
姜言惜閉目流淚,一句話也不肯說。
封時衍兀自道:“你同皇後說的那些話,朕更願意相信你是吃醋了……”
“封時衍。”姜言惜打斷他:“我隻是想報復而已,那個孩子沒了,皇後會痛苦,你也不會好過。”
這一刻,她突然就覺得,激怒封時衍,就這麼死在他手上也好。
這見不得光的身世,這不堪的一生,這從她出世就落在她肩上的血海深仇……她通通都不想面對了。
她恨封家人,若不是他們狼子野心造反,她這輩子豈會是以一個不堪的庶女身份被欺凌著長大?
她本該是金枝玉葉的,她所受的這些苦,隻要大齊還在,她根本不會遭受的!
大長公主在她面前盛氣凌人,但大長公主那份尊貴,不是從她這裡搶去的麼?
大長公主憑什麼羞辱她?
每在這皇宮多待一刻鍾,她心中的恨就深一分。
這世上最諷刺的,莫過於無條件對她好、願意為她和全天下抗衡的人,卻是她不得不殺的仇人。
姜言惜是當真覺得累了,從年少期盼著加入陸家成為陸家主母的美夢,到入宮後同封時衍的糾葛,她一直掙扎,可從未掙脫過,現在已然是精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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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時衍聽到她的話,久久沒出聲,就在姜言惜以為他許是沒聽見時,封時衍才伸手撫上她小腹,用一種她聽不懂的語氣道:“姜言惜,那你賠朕一個孩子吧。”
雲收雨歇時,封時衍依然緊緊擁著姜言惜不曾放開,似乎想通過這個擁抱把人揉進自己骨血裡。
他身上汗黏黏的,眼神卻沉寂:“姜言惜,別想著離開朕,朕隻有你了,絕不會放手的。”
他說這話的語氣很輕,姜言惜卻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容貌雖不出彩,可一身雪膩的肌膚實在是招人,封時衍撫弄了片刻,扭過頭憐愛吻了吻她被大長公主打腫的臉,一手鉗住她的下巴,再次發狠一般吻了上去……
一手握著她腰肢,動作兇猛。
似乎隻有從她身上索取更多的歡愉,才能撫慰他心口火燒一般的灼痛。
總管太監站在內殿門口處,聽著裡邊傳出的聲音,急得焦頭爛額,猶豫片刻,還是扣響了殿門:“陛下,禮部和司天監的人已經在御書房等著了。”
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大長公主也在。”
一刻鍾後,封時衍才從內殿走出,眼尾似被指甲之類的銳物劃傷了一道,讓他本就俊美的臉龐多了一絲邪氣,領口下似乎也有若隱若現的抓痕。
進殿送熱水的小宮女隻敢偷瞥一眼,就趕緊埋下了頭,臉紅得厲害。
“好生伺候熹妃。”封時衍隻留下這句,就匆匆往御書房趕去。
姜言惜裹著被褥躺在床上,雙目失神望著帳頂,一隻手搭在自己腹部,不知在想什麼。
“娘娘,該沐浴了。”宮人來邊上輕聲喚她。
姜言惜這才隨便披了件衣袍起身,進浴桶時,她吩咐左右:“都退下吧,本宮想一個人呆會兒。”
所有小宮女都退下了,唯獨一個相貌最為普通的,拿出一個小藥瓶遞給她,壓低了嗓音道:“公主,這是避子藥。”
隻說了這麼一句話,小宮女就也退了出去。
姜言惜看著自己手上的藥瓶,面上露出了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能叫她公主,必然是前朝的人了。
高皇後醒來時,隻覺下腹鈍痛,她用手摸向小腹,發現原本隆起的腹部平坦下來時,本就蒼白的面容更是血色褪盡:“我的孩子呢?”
貼身照顧她的宮女不敢說話,隻哽咽不止。
高皇後張著嘴,卻因為悲到極致發不出聲來,片刻後才撕心裂肺哭吼出聲,嗓音尖銳得傳出整個坤寧宮去。
過路的宮人聽到坤寧宮傳出的悽厲哭聲,都不免駐足回望,片刻後才或悲憫或麻木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這華麗又冰冷的宮闕裡,昔日高高在上的一國皇後尚且落得如此下場,更何論命如蝼蟻的宮女太監?
廢後的聖旨頒下來時,坤寧宮的宮女太監們早已各謀出路。
捧高踩低在這處處爾虞我詐的皇宮裡更是司空見慣,傳旨的太監念完聖旨,耷著眼皮傲慢道:“娘娘,您早些搬去冷宮吧,明兒這坤寧宮可就得落鎖了。”
高皇後剛沒了孩子,身子正虛,又逢太後逝世,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隻含恨呸了一聲:“狗仗人勢的東西!”
傳旨的太監冷笑道:“高家倒臺,太後過世,陛下已經廢了您,您還當自個兒是曾經那個風光不可一世的皇後娘娘吶?”
留下來照顧皇後的大宮女跪倒在太監跟前,哭道:“公公,勞您行行好,給陛下帶句話,娘娘還在小月子裡,求陛下念在太後娘娘的份上,讓娘娘做完小月子再去冷宮吧……”
太監一腳踹開宮女,像碰到了什麼髒東西似的拍了拍自己衣袍下擺:“小賤人想害咱家!而今誰還敢為高家求情?”
太監冷嗤一聲後才帶著幾個小太監揚長而去。
大宮女哭倒在床前:“娘娘,這可怎麼辦……”
“他如今為了自保,把高家推出去抵罪,坐著高家為他掙來的皇位,想和那賤人一起致本宮於死地,那本宮就拉著他一起去死!”高皇後捏著被角的手因力道太大而指節泛白:“你今夜去別宮找倒夜香的馮太監……”
大宮女神色一凜,先前皇後設計惜嫔和樊盛年,曾同遼南王有過合作,那馮太監,就是遼南王安插在皇宮的最後一枚暗樁。
因為馮太監手上捏著皇後的把柄,所以皇後才一直不敢動他,那太監隱匿得極深,封時衍也沒查出來。從前皇後膽戰心驚,生怕馮太監威脅她做什麼事,卻沒料到如今,還是她先去低頭求人。
*
西州。
如意樓會客廳裡集聚了整個西州有頭有臉的商賈。
姜言意坐在首位上,身穿金絲白紋的曇花織錦裙,耳邊墜了鏤空的金絲鑲琉璃耳墜,面上隻略上一層薄妝,本就明豔的五官仿佛是蒙塵寶珠被拭去了塵垢,美豔不可方物。
幾個代表家族前來議事的年輕公子哥不覺看呆了,喝茶時茶水倒到了衣裳上,才被燙得跳起來。
屋中響起陣陣嗤笑聲,出醜的幾個年輕公子也面露窘態。
但姜言意抬眼環視一周,那起哄的笑聲瞬間就小了下去,笑得最大聲的幾個商賈被姜言意目光掃到,甚至有些訕訕的,如坐針毡。
等房內徹底靜了下來,姜言意才道:“如意樓新招的面點師傅是從京城那邊過來的,以前在康親王府當差,擅做一些宮中的點心,這鳳尾酥是他的拿手糕點,諸位不妨嘗嘗。”
每兩張太師椅中間都放了一張矮幾,矮幾上置了精致的白瓷點心盤,裡邊擺了數枚焦黃色的雞尾狀糕點。
糕點底部是一個半圓球,一層一層疊堆著酥脆的面殼,上端生出二寸多高交纏在一起的金黃色酥絲,呈半透明狀,如雲似霧,精致好看。
入口外酥裡軟,似乎還有蝦肉的鮮味,引得富商們嘖嘖稱贊。
嘗過糕點後,幾個資歷老員外一臉精明,幾人對視一眼,互換了眼神後,由其中一人開口道:“楚掌櫃今日把我等都叫來,該不會隻為讓我們嘗您這樓裡新出的點心吧?”
姜言意周身的氣勢半點也不比那老員外弱,面上雖是笑吟吟的,卻總叫人覺得有些距離感,她道:“今兒還真沒打算同諸位談生意上的事。”
這話一出來,底下不免交頭接耳。
姜言意把他們聚集起來,大多數人都以為是姜言意同意加盟在泗水城再開一座如意樓的事,現在姜言意這麼說,一群商賈是當真摸不著頭腦了。
徐掌櫃直接問:“那今兒您叫大伙兒來的目的是?”
姜言意道:“官府新貼出的告示不知諸位看過沒?”
幾個敏銳的老頭子趕緊不做聲了,隻剩那些接管家中生意沒多久的年輕公子哥道:“瞧見了,官府不是要辦書塾麼?”
姜言意道:“諸位在西州做生意,賺的每一分錢也都是西州百姓的血汗錢,西州貧瘠,百姓大多目不識丁,而今王爺體恤百姓,願出資一部分修建書塾,咱們這些行商的,也當為西州百姓盡了力才是。”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在座的若是還聽不明白了,那也不用走經商這條道了。
幾個老古董最先唱反調:“合著您的意思,就是又要讓咱們掏錢了唄?”
“先前募集軍款,我半數家底都捐進去了,家產都變賣了好幾處,現在一家老小十幾口人都喝西北風呢,楚掌櫃,就算遼南王拿刀抵咱脖子,那我也是拿不出錢來了!”
一名大腹便便的富商說著就要離席:“我家中還有事,對不住,楚掌櫃,先行一步!”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一堆人站起來紛紛說有事。
霍蒹葭在門口處攔下了最先離開座位的那名富商,她板著臉用力一拍桌案,結實的木料直接碎成了渣。
此舉成功鎮住了在場的商戶。
胖富商扭頭看向一臉淡然坐在首位的姜言意,臉色變了變:“楚掌櫃,您這是什麼意思?”
姜言意笑笑道:“菜都沒上齊,牛員外就嚷著要走,這就是您不對了。”
富商們彼此對視一眼,最終隻能退讓一步,先回了各自的位置,隻不過臉色都難看得緊。
姜言意這才吩咐下去:“上菜。”
很快就有店小二端著精致的菜餚進屋來,面對這些平日裡排著隊才能預訂到的美味珍馐,商賈們想到吃下這頓飯又得出一波血,那是一點胃口也沒有,幾乎沒人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