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刮痧板反復刮在一個區域的滋味有點不好受,仿佛是要把那層皮給刮開,姜言意痛得龇牙咧嘴:“新來的跑堂呢?”
郭大嬸道:“那是個機靈的,一個一個秋葵姐的叫,也不像是會針對秋葵的。”
得出這麼一個結果,姜言意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了。
刮痧的效果還是很顯著,當晚天下午姜言意就覺得頭不暈了,身上也不沉了。
打起精神看完面坊的進帳,發現面坊的利錢已經能追上古董羹店了,這兩天還接下了好幾個商隊的大單子,姜言意實在是驚喜萬分。
她病著的這些日子,廚房全靠姚廚子頂著,陳國公讓人殺死的那些雞,吃不完的都是姚廚子做成拿手菜賣出去,才不至於浪費。外邊鋪子裡,楊岫也能獨當一面。
姜言意決定下廚做頓好吃的給大伙,權當是慰藉他們這陣子辛苦。
廚房裡雞鴨魚肉一應俱全,讓她意外的是竟然還有一大塊牛肉,瞧著有十來斤。問了姚廚子,才得知是一家農戶養的耕牛在冰面上滑倒,摔折了腿,以後不能再耕地,便送去官府宰殺了,他託了人情才買到這十幾斤牛肉。
古人吃牛羊肉大多講究燉煮,吃一個原味。
姜言意切了一斤牛肉,片成薄片裹上香菜,用竹籤子插上做成香菜牛肉。
她在吃上對店裡的人一向大方,自己親自下廚,就沒有不見葷的時候。但若是姜言意不在時,姚廚子掌勺做飯給店裡人吃時,或許是李廚子交代過他,他用油用肉都摳摳搜搜,仿佛生怕一群人把姜言意吃窮了。
因此每次姜言意說要親自下廚,店裡新來的幾個伙計都高興得像要過年一樣。
姜言意風寒剛好,郭大嬸不讓她碰冷的,洗菜切菜這些都是郭大嬸一手包辦的。
姜言意則帶著秋葵和其他人把處理好的食材用竹籤子串上。
古董更店剛開張那會兒,姜言意為了招來顧客當街烤串,當時削了不少備用的竹籤子,現在都派上了用場。
店裡的老人以為姜言意是要烤炙肉,都很高興,幹活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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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新來的三人還沒嘗過姜言意烤串的手藝,但憑著姜言意做其他菜的功夫,以及店裡老人的這股興奮勁兒,他們也猜到了今晚又是一頓好吃的。
楊岫十分自覺地道:“東家,我去把烤肉的架子清理一番,順便把炭先點上?”
姜言意知道他們約莫是誤會了,好笑道:“今晚不吃炙肉,咱們吃串串。”
“串串是什麼?”秋葵一邊串蓮藕片一邊問。
姜言意給他們解釋:“就是把串在竹籤子上的食物放進鍋裡煮,吃的時候直接把竹籤子拿起來吃,也可以蘸碟。”
串串香算是火鍋的另一種形式,姜言意打算直接用老火鍋的配方熬制鍋底。
古人鮮少吃辣,她店裡目前推出的麻辣火鍋,炒底料時用的都是茱萸,連胡椒的辣度都不曾達到,卻已經讓不少食客搖頭說辣。
一開始姚廚子還跟姜言意商量,說少放些茱萸,不然鍋子不好賣,但那些前幾天被辣得搖頭的食客,卻像是食髓知味一般,沒過多久又來店裡了,點名要再來一個上次吃的茱萸辣鍋。
慢慢的,辣鍋也成了姜言意古董羹店裡的一大特色,畢竟其他地方,還沒見過賣這等不倫不類鍋子的。
清湯的鍋子還有人會做,辣鍋光是底料都用了三十餘味香料,來福古董羹店的廚子親自來吃過,都沒法用舌頭把裡邊的配料全嘗出來,哪些調料先下哪些調料後下更是兩眼一抹黑,學她賣辣鍋這條路徑隻能悻悻作罷。
串香菜牛肉時,姜言意想到泡菜壇裡似乎還有酸豇豆,便讓秋葵去取一些來。
她把酸豇豆切成拇指長的小段,用切好的牛肉裹上兩截豇豆,再用竹籤子串上。
酸豇豆牛肉煮出來,又酸又辣,別有風味。
用刀剔無骨雞爪時,隻覺菜刀格外鋒利,她贊了句:“找鐵匠定做的刀果然好用,這麼久了還利得跟剛開刃時一樣。”
新來的幫廚是個手腳勤快的老婦,姓安,嘴邊長了一顆大痣很有辨識度,聞言便笑呵呵看了秋葵一眼:“那鐵匠隔三差五就來店裡幫忙磨刀呢!怎能不快。”
秋葵埋頭做自己的,並不理會安婆子。
姜言意正覺得這事可能跟秋葵的反常有關,然而沒等她問,新來的跑堂便從外邊進來,對秋葵道:“秋葵姐,那個婦人又來找你了。”
秋葵聽到這話,串籤子時一個不慎,險些戳傷了自己的手。
姜言意問她:“怎麼了?”
秋葵似乎努力想遮掩什麼:“沒什麼的,我出去一會兒。”
眼見秋葵心事重重出去了,姜言意才問那跑堂:“怎麼回事?”
跑堂撓撓頭道:“這……我也不清楚,之前您回楚家的那幾天,有個婦人來店裡找過秋葵姐。她自稱是秋葵姐的舅母,但我問秋葵姐時,秋葵姐又說不是。”
姜言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我出去看看。”
姜言意到了外邊店裡沒瞧見人,掀開擋風的竹簾,才發現秋葵和那婦人正在外邊拉扯,婦人穿著粗布衣裳,身板壯實,颧骨很高,長著一雙吊眼,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一隻手攥著秋葵的胳膊,另一隻手正用力掐著秋葵腰間的嫩肉。
“幹什麼?”姜言意喝了聲。
婦人見她衣著體面,八成就是這古董羹店的女掌櫃,這才松了手,收起一臉兇相,換了副笑臉:“您是這鋪子掌櫃吧?我是這丫頭的舅母,她舅舅病重,想帶她回去看看她舅舅,誰知這丫頭死活不肯。”
秋葵腰間被婦人掐過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她怕姜言意誤會,幾乎是立即就反駁道:“他才沒病!”
婦人狠狠剜了秋葵一眼:“你個死丫頭,你良心叫狗啃了?你走丟這些年,他生生給急出病來的!現在就盼著見你一面。”
秋葵怕被帶走,怒道:“你撒謊!你隻是又想賣我一次!”
婦人做勢要打秋葵:“你不想跟我回去看你舅舅,竟然連這等喪盡天良的話都說得出口!”
姜言意把秋葵拉到自己身後:“她是我買回來的人,大娘你說話就說話,若是動手,我可就告到官府去了。”
婦人又連忙對著姜言意賠笑臉:“我這都是被這死丫頭給氣的,你說她怎麼就撒謊成性呢?”
秋葵要是會撒謊就怪了。
姜言意語調客氣,說出的話的卻不客氣:“秋葵是我從西州大營買回來的,她為何會進那種地方,大娘您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拐賣人口,按律當斬!”
婦人氣勢低了一大截,訕訕道:“我是她舅母,我哪能做出賣了自己外甥女這種事。”
姜言意道:“良家子賣身為奴,在官府有備案,賣去何處,經手何人,都有記載。”
婦人聽姜言意說這些,倒是不見得有什麼畏懼的模樣,甚至還嚷嚷道:“她當年自己走丟了,被花樓老鸨哄回去籤了賣身契,跟我可沒幹系!”
看樣子十有八九是她騙秋葵籤了賣身契,拿了銀子把自己摘幹淨了才這麼有恃無恐。
姜言意並不動怒,反而還衝她笑了笑:“你也知道秋葵的賣身契如今在我手中,讓不讓她回去,都是我說了算。”
婦人被姜言意這話堵得一肚子火。
楊岫和跑堂的伙計見姜言意出去這麼久沒進來,也跟著到外邊來。
婦人見店裡出來兩名男子,其中一個還一臉兇相,知道自己討不著好,頓時歇了跟姜言意扳扯的心思,惡狠狠對秋葵說了句“你給我等著”,灰頭土臉離開。
姜言意把秋葵帶進店,尋了個僻靜處才問她:“你舅母之前來找過你為何不跟我說?”
秋葵紅著眼,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花花忙,不想給花花添麻煩。”
姜言意嘆息一聲,道:“以後遇到這樣的事,要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
秋葵舅母一看就是個潑辣的,牙尖嘴利,秋葵又嘴笨,便是有理都吵不贏她舅母。
秋葵聽話點點頭。
姜言意又問:“她找你作甚?”
她舅母一口一個是回去看她舅舅,但秋葵又說她舅舅沒病,姜言意更傾向於是秋葵舅母撒謊了,可秋葵的賣身契在姜言意手中,她便是把秋葵哄回去又能如何?
第94章 他殺了誰
面對姜言意的問話, 秋葵迷茫搖頭:“我不知道……”
父母雙雙離世,被舅母賣去青樓後又輾轉去了軍營,她渾渾噩噩活了這麼久, 遇到姜言意才終於又活出了個人樣。
但是姜言意如今也找到親人了, 她嘴上不說,心裡卻也羨慕得緊。
她當年被買進青樓時, 是舅母帶她去趕集的,或許舅舅是不知情的。
所以當舅母找到她說舅舅病危時, 她抱著一點希翼跟舅母走, 但舅母帶她去的地方明顯不像是給舅舅養病用的, 反而像是煙火之地。
姜言意聽她說了這些, 蹙眉道:“她還想再賣你一次不成?”
可秋葵如今本就是奴籍,若要再賣, 必須得拿到她的賣身契。她舅母既賣過她一次,不可能不知道這些。
秋葵手捏著衣角,紅著眼道:“我看地方不對, 扭頭就要跑,被我舅母扯住了, 樓裡出來幾個婆子堵住我的嘴把我硬拽了進去, 我聽見舅母跟他們說銀子什麼的, 婆子說驗身後才能給……”
說到這裡秋葵咬了咬唇, 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若是從前她不會哭的, 因為知道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在姜言意這裡這麼久, 那些骯髒陰霾的過往似乎已經跟她毫無幹系, 猛然又要被人推回那樣的地獄,她也會拼命。
誰不渴望向陽而活。
姜言意聽得又心疼又生氣,“你個傻丫頭,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給我說?”
秋葵眼淚吧嗒吧嗒掉,那幾天姜言意在楚家,她總不能專程跑過去給姜言意說她被欺負了,後來姜言意回來,這事已經過了好幾天,她也就沒再說。
她怕姜言意擔心,哽咽道:“花花別氣,我沒吃虧,她們拽我時碰到了去那邊送貨的鐵匠,他認得我,威脅他們我是姜記的人,他們若是胡來,他就去報官,那些人才放我走了。”
隻不過沒拿到銀子,她舅母怎肯罷休,一路追著她和鐵匠大罵,罵她是個賠錢貨,還是個克星,克死了她爹娘。
鐵匠幫她說話,她舅母就陰陽怪氣說她跟那鐵匠是姘頭,還故意把她以前在青樓待過,又當了營妓的事抖出來,話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