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眼淚奪眶而出的時候,姜言意才知道,原來自己在這段感情裡,陷得比她意識到的還要深。
也是這時,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很害怕失去封朔。
說好的清醒,說好的理智,都變成了笑話。
初見時他站在火頭營風燈下清冷的眉眼,相熟後他笑時總帶著幾分乖戾的嘴角,到後來他看著她會不自覺柔軟下來的眸光。
往事樁樁件件在姜言意腦海裡閃過,在他房裡下棋被貼了滿腦門的紙條,給他做藥膳時他死活不肯吃素菜,她說要養貓他嘴上說著嫌棄、但貓崽爬進了他的靴筒裡他眉眼間也隻是多了幾分無奈,得知姜夫人死訊時帶著她騎馬出城散心,梅林裡她搖晃梅樹抖落他滿身積雪……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和他已經有了這麼多回憶和過往。
要把這一切都放下,就像是把一棵根莖都已經扎進心脈的藤蔓活生生拽出來。
疼嗎?
怎麼能不疼呢。
可選擇了坦白,那這一切也是早該料到的。
封朔遲遲沒有說話,姜言意不敢再看他的眼,別過頭想掩蓋自己滿臉的淚痕,用故作輕松的語氣道:“嚇到你了吧?這就是我之前說的隱瞞你的秘密。”
封朔終於開口,嗓音沙啞:“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不能再接受這樣的她麼?
哪怕早就預想過這樣的結局,這一刻姜言意心髒還是抽疼了一下。
腦子亂糟糟的,先前還覺得冷,現在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變得遲鈍了,隻有心口像是用尖刀開了個口子,被寒風剜得生疼。
姜言意隻想快些逃離這裡,她站起來,沒了防寒的大氅,掠過屋頂的北風寒意浸入了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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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的。很晚了,我該回去了,勞煩王爺下去後,幫我找個木梯來。”她努力掩飾,濃濃的鼻音卻還是出賣了她。
眼淚止不住地流,姜言意狼狽抹了一把眼。
被人從身後用力一把抱住,重新裹進暖意融融的大氅時,她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
“你在說什麼胡話。”封朔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嘆息。
“我若是早些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或許就不會招惹你了。如果改變不了那命定的結局,我死了,你該如何自保?”他曾說要教她騎馬射箭,舞刀揮劍,讓她有能力保護自己。
可他若死了,皇室和各路諸侯為了瓜分他的權利,她還不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姜言意沒料到這才是他說那句“對不起”的緣由,悲喜交加,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你不怕我?”
封朔讓她轉過身來,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怕你什麼?”
“我是個從異世來的孤魂野鬼……”
“幸好,你來了,幸好,我遇見了你。”封朔拇指摩挲著她的面頰,“做那些夢的時候,我就在想,若是你當真不在了,我當如何?現在我告訴你,姜言意,我會瘋。”
“如果你說這才是夢境,我夢裡的才是現世,我大抵永遠也不願醒的。”
“在你之前,我不知何為喜歡,遇見你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人的心上,真的可以住進一個人。下雪了,第一時間想叫你看,偶然搜羅到一支珠釵,覺得適合你便買下了,尋書時找到一冊遊記雜記,也會想你或許會喜歡……我沒有刻意去想你,但睜眼閉目,全是你。”
姜言意死死抱住封朔,趴在他肩頭嗚咽著泣不成聲。
封朔輕撫她後背的長發:“人在遺忘另一個人的時候,最先忘記的就是他的音容樣貌,那些一開始讓人記住的,反而是最容易忘卻的。等我們都老了,或許你也不記得我現在的樣貌,你還記得的,是我們一起走過的這幾十年光景,是我曾教過你的東西,是舉手抬足不經意的小習慣。”
“我們會陪著彼此老去,容顏是歲月裡最先消逝的東西,在更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們看到的都是彼此衰老的模樣。我連你七老八十後的模樣都不會介意,你還會覺得,我在意你如今是什麼容貌嗎?”
他單手抬起姜言意的下巴,細碎的吻落在她眼睑,讓她哭都哭不利索:“傻不傻?”
“封朔。”姜言意帶著濃濃的鼻音喚了他一聲。
“嗯?”
“你娶我吧。”
“好。”
昨夜在屋頂吹了大半宿的冷風,第二日姜言意就病了,頭重腳輕,床都下不來。
郭大嬸一早起來在廚房煮好了粥,到了飯點還不見姜言意起身,來她房裡叫她,才發現姜言意發燒了,渾身滾燙,一雙眼也腫得跟個核桃似的。
“哎喲,東家,您怎麼病成了這樣?”郭大嬸嚇了一跳,忙讓楊岫出去請大夫。
姜言意頭疼,眼睛也疼,四肢酸軟,渾身乏力,一說話,才發現嗓子也嘶啞得厲害:“不妨事的。”
“這還不妨事,您今日就別出門吹風了,好好養病。”郭大嬸把掙扎著半坐起來的姜言意又按回了被子裡,瞧了屋子一圈也想不通姜言意是怎麼感染風寒的,道:“是不是屋子大了,一個炭盆子燒不暖?我再弄個炭盆子來。”
郭大嬸手腳麻利,很快又找了個炭盆子來。
秋葵聽說姜言意病了,急得眼淚花花都出來了,守在姜言意床前不肯走。
都說病來如山倒,姜言意現在胸悶惡心,東西也吃不下,若不是知道這在後世隻是再普通不過的感冒,她怕是也以為自己得了絕症。
不過古代醫療水平不及後世,因風寒感冒死去的人不少,因此人人都拿風寒當大病看。
大夫來給姜言意把了脈,又開了藥,郭大嬸去廚房煎藥,秋葵則用溫熱的布巾給姜言意敷額頭。
楚言歸也想來看姜言意,考慮到他現在身子骨本來就不好,怕把風寒傳染給他,姜言意沒讓。
昨晚在房頂有多感動,姜言意現在就有多後悔,她為什麼要在大冬天的晚上跑房頂去跟封朔那家伙上演一出生離死別?
就算要攤牌,找個安全暖和的地方的也好啊。
果然是情緒一上來了,做事就不經腦子。
她癱在床上,腦門蓋著巾帕,止不住地唉聲嘆氣。
此時在王府書房跟一眾幕僚議事的封朔也是噴嚏不斷,腦袋昏昏沉沉。
中途休息時,邢堯忍不住小聲道:“主子,您怕是感染了風寒,一會兒讓府上的大夫把把脈,開副藥吧。”
封朔鳳目一挑:“本王會感染風寒?阿嚏——”
書房四寂無聲。
從來隻會受刀傷劍傷的遼南王,也破天荒地受寒著涼了。
第93章 串串
姜言意被這場風寒折騰得夠嗆, 苦得要命的藥一喝就是好幾天,但還是頭重腳輕,沒有食欲。
封朔體格好, 也就頭天打了幾個噴嚏, 一副藥下去,什麼毛病都沒了。
他得知姜言意病了後, 倒是派了府上的郎中過來給姜言意把脈開藥,可惜還是沒什麼起色。
後世感冒的周期通常是七天, 姜言意隻盼著再過兩天自己能好起來。
楚淑寶已經來她店裡開始賣胭脂水粉了, 不過生意沒有想象中好, 一來是店裡的女客本來就不多, 二來家境不錯的姑娘,出門在外身邊都有丫鬟婆子跟著, 防備心重,不會輕易試用來歷不明的東西。
楚淑寶有些喪氣,見生意做不起來, 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到姜言意房裡陪她。
保養和妝容這一塊姜言意是短板,她在技術上給不出什麼有用的意見, 但見識過後世不少美妝博主帶貨, 也能給楚淑寶提供一點思路。
封朔聽聞姜言意感染風寒後一直不見好轉, 讓郭大嬸請了個女醫去給她刮痧。
姜言意奶奶曾是個赤腳醫生①, 她小時候生病奶奶就給她刮過痧, 不過刮的是脖子, 出痧後紫紅一片, 風寒越是嚴重,出痧後顏色就越深。
女醫給姜言意刮痧時,姜言意想著風寒好了還要做生意, 頂著滿脖子的痧疤怕是沒法見人,就讓女醫刮後背。
郭大嬸怕她冷,給房裡又添了幾個炭盆子。
姜言意趴在褥子上,隻著了一件杏色的兜衣。屋裡的門窗都關嚴實了的,光線有些暗,但她整個後背還是白到發光,肌膚嫩白細膩,恍若牛乳。
常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這骨,不單隻臉上的骨,身上的骨架長得好的人,穿衣都比旁人好看幾分。
姜言意身量修長,骨架卻不大,不管哪裡都恰到好處。
女醫是個上了年紀的,早些年走南闖北,也見識過不少美人,像姜言意這樣骨相和皮相都絕佳的,還真沒見過幾個。莫說世間男兒,連她一個女子都不免起了幾分憐惜。
旁邊的小爐子裡溫著酒,等酒熱了,她用沾了些到手上,揉搓姜言意的後背,“一會兒刮痧會有些疼,姑娘且忍著些。”
姜言意下巴擱在交疊的兩手上,因為人在病中,精氣神不好,顯出幾分病弱之態:“多謝大夫。”
女醫用刮痧板沾了酒,就往姜言意雪白的後背上刮,看似沒什麼章法,但每一下都是順著經絡腧穴走。
姜言意一開始還能忍,後面就痛得繃緊了背脊。
郭大嬸在旁邊看著,知道她疼,安慰道:“方才刮的位置已經出痧了,等刮完,這風寒也就好了,東家且忍一忍。”
轉頭又對女醫道:“勞煩方大夫下手輕些。”
女醫姓方?
有一瞬間姜言意似乎就要想起點什麼,但後背傳來的陣陣疼痛又打亂了她的思緒。
姜言意隻得同郭大嬸說些別的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您這幾天回廚房幫忙,可發現有人擠兌秋葵?”
郭大嬸說:“新來的幾個都是肯踏實做事的,跟秋葵似乎也沒什麼龃龉,我還旁敲側擊問過她們,她們跟秋葵處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