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自古邊關艱苦,讓姜言意有些意外的倒是這西州城倒也挺熱鬧的,在茶舍坐這一會兒的功夫,她就瞧見了不少貨郎單著貨架從前面的大街上走過。
對面的酒樓門口,還有抱著琵琶的胡女在咿呀唱曲兒,引得不少男人駐足,幾個難得出來一趟的火頭軍也心痒難耐,跑到對面酒樓門口聽曲兒去了。
趙頭兒道:“你離開了軍營若是暫時沒個落腳處,我有個親戚倒是在這西州城內有一處鋪子,裡面連著個一進的院子。地段挺好,挨著都護府的。他做香粉生意,但在這關外,用得起脂粉的人家又有幾戶?”
“賠了不少錢,婆娘跟他賭氣,帶著兒子回了江南娘家。他打算把鋪子也轉賣了,拿著錢以後就在江南那邊安家了。”
姜言意本聽得有些心動,一聽說得連鋪子帶院子的買,頓時就慫了。
她擺擺手道:“趙頭兒,我哪有這麼多錢……”
他目前唯一的巨款就是那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此外還有昨夜“軍師”打賞的二兩銀子,先前做豆腐腦得賞的一吊錢,加起來一共也就一百零三兩。
除去這些整的,自己身上隻剩在私灶上賺的百來十個銅板。
趙頭兒說的那鋪子,地段好,又帶個一進的院子,怕是少說也得要三百兩才能買下來。
趙頭兒打斷她的話:“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他這鋪子一時半會兒也賣不出去,如今打算賃出去,一個月給八百錢就成,你若有意把鋪子賃下來,我一會兒帶你過去瞧瞧,跟他說道說道,少你一百錢也不是難事。”
這番話下來,姜言意是徹底心動了。
在火頭營的時候,她晚間在私灶那一會兒功夫,就能賺個三十四文,到了外面自己開店,隻會賺得更多。
而且自己本錢充足,不用擔心入不敷出,開店前一個月虧本賣都成,先把名氣打出去後面再考慮賺錢的事。
如果西州這地卻是太貧,食店生意做不走,她後面不再賃那鋪子,換個繁華熱鬧的州府重頭再來也不妨事。
姜言意當即道:“那便勞煩趙頭兒您帶我去看看。”
趙頭兒負責採買這一塊幾十年了,什麼時節買什麼菜,都有固定的菜農長期合作,他隻需捎個話,再留幾個信得過的火頭軍看著點,自己忙完事情回來檢查無誤,拉回軍營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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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城東買菜的地方,趙頭兒跟幾個菜農交涉完,又交代了幾個火頭軍幾句,便帶著姜言意去看鋪子。
從城東到都護府大街頗有一段距離,趙頭兒攔了一輛骡車,將二人載過去。
路上姜言意發現竟有不少食店,這對姜言意來說是好事。
有這麼多人開店賣吃的,就說明有市場,若是壓根沒人下館子,自然也就沒人開店了。
不過這西州城的繁華還是有點超出了姜言意的想象,她問:“趙頭兒,西州瞧著也不富庶,怎開了這麼多飯館?”
趙頭兒道:“家中有女人的肯定就是在家吃了,但這邊陲之地,母耗子都瞧不見幾個,大多數都是沒成家的,手上有幾個錢要麼拿去下館子,要麼就被勾欄院裡那些女人給哄了去。”
“而且西州外除了突厥,還有蒙山、大月等小國,時常有商隊從關外回來,跑商的人還能自個兒生火做飯不成?”
聽完趙頭兒的解釋,姜言意算是對西州下館子的消費群體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商隊基本上會選擇客棧,吃住包攬,省得麻煩。
自己開個小館子,商隊的生意是做不了的,主攻對象還是西州本土人。
骡車行了約莫半刻鍾,就到了都護府大街。
姜言意瞧著這條大街兩邊的房子比別的地方都要氣派許多,白牆灰瓦,臨街的酒樓茶舍也十分高端大氣,這條街裁衣的鋪子和賣金銀首飾的鋪子居多。
姜言意問:“這附近住的約莫都是些達官顯貴吧?”
李廚子頗為意外地看她一眼,點頭道:“官老爺們都住這一代,那些個地痞無賴都不敢到這一帶放肆的,你一個姑娘家,住在這裡也放心。”
這一點是姜言意自己還沒考慮到的,趙頭兒想得這般周全,姜言意心下對他又感激了幾分。
趙頭兒說的鋪子和都護府毗鄰。
都護府院牆比那鋪子高了三尺有餘,遠遠瞧著,鋪子的門楣莫名地低矮得有些可憐。
大白天的,鋪子的門竟是緊閉的。
趙頭兒還道莫不是他那親戚出了什麼事,趕緊拍門,裡面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嗓音:“誰呀?”
“大侄子,是我,你二叔!”趙頭兒在門外吼了一嗓子。
姜言意打量著這胭脂鋪的名稱“柳記”。
趙頭兒管這鋪子的主人叫大侄子,可見這鋪子的主人也姓趙才對,但鋪名卻叫“柳記”,聯想到鋪子主人的媳婦回了江南娘家,趙頭兒大侄子又打算把這鋪子連著宅子一同賣了去江南。
約莫這鋪子主人是個懼內的,或者說是媳婦娘家勢大。
她兀自猜測時,鋪子大門打開了,出來的是個富態的中年男人,面相跟趙頭兒有幾分相似,嘴邊也留著八字胡,不過比趙頭兒的濃密了不少。
趙頭兒見著大侄子就劈頭蓋臉一通問:“大白天的也關門閉戶的作甚呢?生意不做了?”
說起生意,趙大寶一臉紅光滿面,他道:“昨夜有支商隊把我鋪子裡所有香料都買走了,我本還想著等把鋪子賣了,湊夠了錢再下江南,如今回了本錢,就打算直接關了鋪子先去江南了。”
話落他才瞧見姜言意,因為趙頭兒一直在火頭營做事,他認得出姜言意身上這身兵服是火頭營的,問了句:“這位小哥是……”
趙頭兒替姜言意回答:“是個身世可憐的姑娘家,想在西州盤個店面開館子,我想著你這地方一時半會兒也賣不出去,帶她過來看看。”
自家叔叔介紹過來的人,趙大寶放心,也沒多問關於姜言意的事,熱絡介紹道:“我這鋪子地段好,姑娘你盤下來不愁沒生意,瞧這地磚,當時用的是青花磚呢,這條街也隻有對面的福來酒樓用的是這磚……”
姜言意粗略看了一眼,外面的鋪子已經清理過了,瞧著約莫有個六十來平,採光不錯。
她道:“我想看看裡面的院子。”
趙大寶趕緊領著姜言意往裡面走,他放才約莫是在收拾東西,院子裡擺了不少籠箱。
挨著院牆有一片兩尺來寬的花圃,種的三角梅已經爬滿了整個院牆,淡紫色的花兒開在這深秋裡,倒是說不出的好看。
屋子有三間,一間主屋,一間廂房,一間廚房。
趙大寶問:“姑娘你瞧著如何?不是我自誇,放眼整個都護府大街,你絕對找不著第二戶比這裡還好的。”
姜言意道了句不錯,走進廚房,卻發現廚房後面還有一個片丈寬的空地,對面那一丈半高的牆,正是都護府的院牆。
她問:“我開館子做菜,廚房這一塊兒畢竟是一天到晚都會用的,會不會吵到隔壁?”
趙大寶忙道:“這個你放心,如今這都護府裡住的是西州新上任的大將軍,大將軍平日裡都在軍營,府上隻有些僕役,整個都護府就跟空的一樣,而且毗鄰都護府,你獨居在此也不用擔心那些個毛賊強盜。”
姜言意心說這叔侄兩說話的路子怪像的。
不過這鋪子和院子確實很和姜言意心意,她打算租下來。
毗鄰的若是別的官宦人家,姜言意還會擔心有的沒的,但新上任的大將軍那絕對是個正直不阿的好人啊!
一上任就解救了營妓們,愛兵如子,如今又放她們這些良家女子歸家,姜言意自動帶入了包青天的形象。
初到火頭營時聽說的那些關於大將軍如何兇煞的傳言全被她拋腦後去了。
姜言意問了趙大寶大概什麼時候下江南,趙大寶隻說就這兩天。
因為趙頭兒的這層關系在裡面,姜言意租下這房子也算是幫趙大寶解了燃眉之急,一個月的賃錢便隻收了姜言意五百錢。
姜言意給了一百錢做定金。
租賃的契書要等姜言意正式租房時才籤訂,趙大寶怕自己那時候已經下江南了,便委託李頭兒幫忙。
商定完這些事情,趙大寶準備送趙頭兒和姜言意出去,卻聽見外邊傳來陣陣盔甲碰撞聲。
趙大寶隔著門縫一瞧,發現官兵的隊伍都已經站到了自家門口,
他也不知是發生了何事,隻得對姜言意和趙頭兒道:“你們等會兒再出去,外邊不知怎的,站了不少官兵。”
姜言意心道難不成是自己喬裝混出西州大營的事被上邊知道了,現在要抓她問罪?
仔細一想,又覺著自己還沒這麼大臉面。
都護府大街外,玄甲衛從街頭站到街尾,每隔兩步一人,當真是連隻蒼蠅都不敢飛過,沿街的鋪子都趕緊關門,無人喧哗,也無人敢張望。
一輛墜著金玉流蘇的奢華大轎由八人抬著,緩緩走了進來。
轎旁跟著個身穿石青比甲的老嬤嬤,袖口鑲邊兒的花紋用的是雙線回針法,這是宮裡的繡娘才會的針法,手上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镯子,頭上簪的也是祖母綠翡翠簪子。
但是這老嬤嬤通身的氣派,都把那些個官宦人家家中的老太太給比下去了,更別提轎中人有多金貴。
老嬤嬤身後還跟了四個容貌上乘的婢子,清一色的石榴比甲,百褶撒花裙,手上最不濟的也是戴赤金手镯的。
轎子在都護府大門前停下,轎中人卻並不下轎。
遠處的長街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挑眼望去隻見一人一騎飛馳而來,那人身後黑色的披風在冷風裡卷起,好似一朵強勁的烏雲。
“籲——”
來者在距轎三丈遠處勒緊韁繩,坐下戰馬高高揚起前蹄,嘶鳴一聲才停下。
正是封朔。
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轎前,“母妃,兒臣迎您來遲了。”
轎夫們將大轎往前傾,一旁的老嬤嬤撥開轎簾,一雙塗著鮮紅豆蔻的玉手搭上老嬤嬤的手,轎中美豔得不似凡人的女人,豔紅的唇裡隻吐出兩個冰冷的字:“跪下。”
邊上的老嬤嬤擔憂看了她一眼:“娘娘……”
太皇太妃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