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人,您找我?”
為了雷捕頭的案子,趙縣丞這兩日也忙得團團轉,眼底兩團青黑,可見晚上沒睡好。
陸詢將鄒峰的卷宗推過去:“這案子,你可還記得?”
趙縣丞快速瀏覽一遍卷宗,點頭道:“記得記得,不過這案子沒什麼疑點,林織娘、馬家的鄰居都能證明是鄒峰殺了人,鄒峰又畏罪潛逃了,可惜一直沒能抓到他。”
陸詢道:“雷捕頭生前,偶然間跟我提到過這個案子,他認為其中另有隱情,鄒峰不是色.欲燻心之人。”
趙縣丞撓撓腦袋,回憶片刻,遲疑道:“鄒峰為人正派,的確不曾聽聞他在女色上與人糾纏不清,可男人嘛,總有衝動的時候,那林織娘姿色過人,鄒峰醉酒之下,做些糊塗事也在情理當中。”
陸詢沉默片刻,問:“案發前,鄒峰去馬大祥家中喝酒,他與馬大祥私交很好嗎?”
因為兇犯未能抓獲,趙縣丞對這件案子印象還算深刻,道:“據當時的查訪,鄒峰常去馬大祥的肉鋪買肉,但兩人交談不多,似乎隻是普通的賣家與食客的關系。林織娘常在肉鋪幫忙,鄒峰可能早就看上她了,如果他主動提議去馬大祥家中喝酒,他是捕頭,馬大祥肯定願意招待。”
“鄒峰與林織娘關系如何?”
“據了解,兩人幾乎沒有說過話,那林織娘是悶葫蘆,除了馬大祥,她跟街坊都不怎麼熟。”
“林織娘現在何處?”
“還在馬家守寡,男人沒了,她賣了鋪面,帶著一個老婆子過活兒。”
“她與馬大祥沒有孩子?”
“生過一個兒子,病死了,好像還懷過兩次,都沒保住,馬大祥那人,粗手粗腳的。”
陸詢敲了敲桌子。
趙縣丞觀察他的神色:“大人是懷疑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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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詢沒有回答,看向窗外,夜幕再度降臨,此時去林織娘家中並不合適。
但如果鄒峰真的回來了,林織娘極有可能是他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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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大小官吏都下值回家了,陸詢也去了後宅。
廚房裡燒了水,陸詢沐浴更衣,再開始用膳。
清風關心問:“今晚您還看卷宗嗎?”
陸詢:“暫且不用,明日再說。”
清風放心了:“昨晚您一夜沒睡,今晚可要好好休息,不然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陸詢還真沒覺得困。
飯後,陸詢提著燈籠,單獨在縣衙裡逛了逛。
夜空的月亮比昨晚又圓了一點,庭院中的桂花散發出陣陣甜香,都說江南風景好,就連縣衙的小院也別有情調。
走著走著,陸詢竟來到了牢房這邊。
牢房分三塊,一男牢,一女牢,一死牢,其中女牢間數最少。
陸詢掃眼女牢牆上開的一扇扇小窗,提燈沿原路返回。
牢房裡面,柳玉珠躺在父兄使錢託獄卒送進來的席子上,躺在母親身邊,聞著驅蟲散的特殊香氣,竟睡得比昨晚還要安穩。
第8章 008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日。
縣衙開門不久,雷老太太就率領家人來衙門打聽進展了,希望早點定了柳玉珠的罪,她好早點帶走兒子的屍體,回家安葬。
陸詢面都沒露,派陳武去打發了雷老太太。
雷老太太不是宋氏,她不敢硬闖衙門,卻也不甘心就此離去,披麻掛白,在衙門附近領著兒孫哭。一家人哭聲不大,驚擾不了知縣老爺,隻引得百姓們駐足圍觀,竊竊私語,紛紛議論此案,夾雜著一些捕風捉影的對柳玉珠的臆測。
種種人證物證都對柳玉珠不利,民聲又如此,倘若不是陸詢認識柳玉珠,相信她的清白,換個知縣,可能直接就給柳玉珠定罪了,哪怕柳玉珠不認,也能來個屈打成招。
到晌午,前往鄒峰等三個犯人家鄉打探的捕快們回來了。
鄒峰家裡,他的老娘早在他犯事潛逃當年便得了急病去世了,鄒老爹身體虛弱,如今苟延殘喘而已,平時若與村人談到鄒峰,也都是唾罵之詞,嫌鄒峰連累了一家人的名聲。鄒峰的兩個弟弟都是莊稼漢,皆有妻子兒女,踏踏實實種地過活,不曾離開故土。
另外兩個死刑犯的家裡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聽完捕快的話,錢主簿看向陸詢,道:“大人,昨日我已經將雷捕頭參與過的其他舊案卷宗找出來了,您要過目嗎?”
陸詢尚未說話,趙縣丞轉向錢主簿:“你也懷疑雷捕頭死於仇殺?依我看,如果真有犯人家眷如此憎恨雷捕頭,他們早對雷捕頭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反倒是那柳玉珠,平時就與雷捕頭不清不楚,因情殺人,嫌疑最大。”
錢主簿心想,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大人偏向仇殺報復,你直接去勸大人啊!
錢主簿悄悄看向主座上的年輕知縣。
陸詢手裡握著鄒峰案的卷宗,他似乎沒有聽到兩人說了什麼,又看了一遍卷宗,他抬起頭,對趙縣丞道:“本官對鄒峰案有些疑慮,還勞縣丞隨本官去馬家走一趟。”
趙縣丞昨日就發現陸詢很在意鄒峰案了,但他不懂,鄒峰案能與雷捕頭的死有什麼關系?
年輕的書生,定是受了柳玉珠的美色蠱惑,想方設法替她擺脫罪名。
可陸詢身份尊貴,趙縣丞不敢公然表達自己的態度。
“應該的應該的。”趙縣丞恭聲道,命人去給陸詢備車。
正午時分,明日晃晃,陸詢一身青色官袍走出縣衙大門,陳武、趙縣丞步行跟隨左右,後面還跟了一隊捕快。
陸詢正要上車,雷老太太哭喊一聲青天老爺,踉踉跄跄地朝這邊跑來了。
陸詢循聲看去,除了雷家眾人,還看到一對兒布衣父子,父親年約五十,面容敦厚,脊背微微佝偻,兒子雙十年華,五官俊秀,神色焦急。
父子倆原本站在一處樹蔭下,見雷老太太跑過來,父子倆也匆匆跑了出來。
陳武低聲道:“大人,那便是柳暉、柳儀父子。”
陸詢面無表情地上了車。
雷老太太哭跪到馬車前,充滿希望地看著車廂:“大人,大人查到真兇了嗎?大人要去抓捕真兇,老婦跟您一起去!”
柳暉跪在她一旁,雙目含淚:“大人,小女玉珠絕不會殺人,求大人還她清白!”
車內,陸詢閉目,攥了攥手。
還她清白?
他正是因為要了她的清白,招了她那麼多眼淚,才自覺虧欠於她,若能奉還,他早還了。
“本官另有要案要查,你等先退下,雷虎一案本官自會查明。”
陸詢挑簾,看著二人道,隨即放下簾子,命車夫出發。
陳武去撵雷老太太,柳儀神色復雜地扶起父親,父子倆守禮地避到一旁。
等陸詢的馬車走遠,雷老太太瞪向柳暉父子,狠狠地吐了一大口吐沫。
父子倆及時避開,柳暉還想分辨分辨,柳儀二話不說地扶走了父親。
跟雷老太太那種胡攪蠻纏的人沒什麼好說的,雷老太太把雷捕頭當寶,覺得玉珠會稀罕雷捕頭,柳儀卻知道,妹妹玉珠就算眼睛瞎了,也不會選擇五大三粗的雷捕頭,如果不是妹妹命苦早年進宮,或許妹妹早嫁給謝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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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當空,家家戶戶都在吃午飯,街道上少見行人。
趙縣丞身體肥碩,跟車走了一刻鍾,後背便被汗水打湿了一小圈,瞥眼旁邊的馬車,心中叫苦不迭。
繞過幾條巷子,終於,馬大祥的家門出現在了眼前。
“大人大人,那就是馬家!”趙縣丞一邊拿帕子擦汗一邊激動地道。
陸詢挑簾看看,調遣幾個捕快去馬家後面守著。
趙縣丞暗暗好笑,馬家就一個寡婦一個老奴,能犯什麼事?
馬車停到了馬家門前。
大門緊閉,陳武上前叩門。
“誰,誰呀?”
一個老婦的聲音傳了出來,似乎有些緊張。
不過平時少與人來往的兩個婦人,膽小也正常。
陳武揚聲道:“知縣大人要重審鄒峰案,有話詢問林氏,速速來開門。”
習武之人聲音渾厚響亮,陳武這一喊,左右街坊院子裡都有了動靜,馬家的大門還沒有打開,已有街坊趕到門外,好奇地朝這邊看來。
終於,林織娘身邊的田婆子來開門了,是個瘦瘦小小的老婦人,突然見到陸詢、趙縣丞等人,田婆子臉色發白目光躲閃,十分害怕的樣子。
陸詢反而笑了笑,問:“你似乎很怕本官。”
陸詢容貌昳麗,氣質卓然,在京城有第一雅公子之稱,他這一笑,看得前來圍觀的街坊婦人都發痴了,尤其在一身肥肉汗流浃背的趙縣丞的襯託下,陸詢簡直就像神仙下凡。
田婆子心裡有鬼,哪會在意陸詢笑得好看與否,強忍著沒有去張望院子裡面,她求助地看向認識的趙縣丞:“鄒峰,鄒峰不是逃了嗎?都三年了,還有什麼可審的?我們當家的都埋了,還能審出什麼?”
趙縣丞熱死了,也渴死了,隻想快點進去坐坐,不耐煩地道:“大人自有思量,你不必啰嗦,趕緊去廳裡備好涼茶,叫林織娘出來問話。”
田婆子不敢違背,慌慌亂亂地去泡茶,往裡跑時無意往牆角瞥了一眼,田婆子不禁打個激靈,隻是後面有人看著,此時若做什麼,更惹人起疑,隻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趙縣丞引著陸詢走進了馬家。
馬家蓋了三間上房,南北兩個院子,北院尚不得見,南院裡左右分別蓋了廚房、廂房。屋檐下圍了花壇,裡面開著應季的花,看得出主人喜歡侍弄花草,過得很是安逸。
陸詢走得很慢,目光一一掃過院子各個角落。
靠近院牆的花壇邊上支了一張晾衣架,架子上掛著兩件女裝與一條黑色褲子,褲腿處有被刮拉絲的痕跡。
陸詢笑了笑。
廳堂裡除了忙著倒茶的田婆子,終於又多了一道身影,是個剛從東屋裡走出來的婦人,三旬左右,肌膚雪白嬌嫩,隻是在陸詢看來,這位林織娘隻是中等偏上之姿,算不得什麼美人,放在侯府一眾婢女裡都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