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看向陸詢。
陸詢垂眸,繼續翻卷宗。
柳玉珠隻是想求他快點破案,可轉瞬一想,陸詢為了他自己也希望快點破案的,看卷宗都看了一晚,足見其心志,又何必她多說?
柳玉珠下地,俯身穿好鞋子,離開之前,她朝陸詢拜了拜。
陸詢並未多看她一眼。
柳玉珠跟著陳武走了,陳武可能提前打點過,無論是昨夜過來,還是現在回去,兩人一路上都沒有碰見任何人。
柳玉珠又坐到了牢房裡。
女牢關押的犯人不多,僅有的幾個也都被關在另一邊,倒是沒有人打擾她。
柳玉珠背靠柵欄,望向頭頂的小窗。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稻草叢裡悉悉索索的爬蟲聲響也越來越少了。
柳玉珠松了一口氣,旋即苦笑。
什麼時候了,如果陸詢破不了案,為了給上面交差,肯定要把她推出去立功,她小命都懸在人家手裡,竟然還有闲心在意那些蟑螂潮蟲。
.
縣衙,大堂旁邊的暖閣。
陸詢低聲交代陳武去辦幾件事,他終於離開暖閣,去了後宅。
清風伺候他洗漱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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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年輕,雖然熬了一晚,陸詢臉上竟然看不出任何疲色,用飯時胃口也不錯。
清風試探道:“這案子,大人是不是有眉目了?”
陸詢搖搖頭,除非找到證據,所有線索都可能無用。
清風最好奇的是主子對柳玉珠的看法,按理說,柳玉珠把主子害得那麼慘,如今柳玉珠身陷囹吾,主子怎麼報復她都方便,可主子居然還讓他去敲打獄卒,不許獄卒欺凌柳玉珠,莫非,主子對柳玉珠還存了一點舊情?
亦或者,主子還是要報復柳玉珠的,隻是柳玉珠畢竟做過主子的女人,主子無法容忍其他人染指?
“柳玉珠的情況,你可打聽清楚了?”吃了半飽,陸詢忽然問。
清風點頭,事無巨細地稟報起來:“柳家住在甘河南街,家中不算多富裕,卻也溫飽不愁。柳玉珠的父親柳暉是本地有名的傘匠,淳樸厚道樂善好施,其母宋氏乃街坊間有名的母老虎,威名與美名齊平。夫妻倆育有四個孩子,分別是大姑娘柳金珠、二姑娘柳銀珠、公子柳儀,以及幺女柳玉珠。”
“柳玉珠進京前乃柳暉夫妻的掌上明珠,十指不沾陽春水,嬌養無比,據說柳玉珠進京後,夫妻倆都大病了一場,待柳玉珠回到本縣,夫妻倆對她寵愛縱容更甚,凡有詆毀柳玉珠聲名者,皆會被宋氏唾面辱罵。”
清風自覺柳家諸事有趣,說得很是輕快。
陸詢想到的卻是她的那些眼淚。
原來是如此嬌養長大,怪不得那麼愛哭。
玉珠玉珠,當真人如其名。
第7章 007
今日陸詢坐鎮縣衙,並沒有出去,隻派了大量捕快去查訪有可能會因案報復雷捕頭的那些人家,查查相關家眷近日是否有異常舉動,是否離開家鄉進過縣城,是否在言談中表達過對雷捕頭的怨恨。
甘泉縣下轄一百多個村鎮,村鎮裡的口角糾紛基本裡正都能幫忙解決,但總有一些案子會告到縣衙,所以陸詢每日的闲暇並不多。
上午,他正在審理一樁盜竊案,縣衙外突然傳來婦人的叫罵聲,綿綿不絕,甚是擾人。
陸詢朝陳武使了個眼色。
陳武出去查看,稍頃回來,俯身在陸詢耳邊道:“柳玉珠的母親宋氏與雷老太太打起來了。”
兩個婦人,一個認定對方女兒殺了自己的兒子,一個認定自家女兒清清白白與雷捕頭絕無私情更不會殺人,見面了不吵才怪。
陸詢:“你去警告她二人,案子本官在查,她們若繼續在縣衙外喧哗,一律以藐視律法罪關進大牢。”
陳武跑出去傳話。
過了一會兒,他折回來,神色復雜地對陸詢道:“大人,雷老太太走了,宋氏自請入獄,還提出要與柳玉珠關在一個牢房。”
陸詢皺眉:“牢房豈是她想進就進,逐走。”
陳武再次跑了出去。
沒多久,陸詢等人就聽外面傳來一婦人的怒罵,罵朝廷抓錯了人,且聲音越來越近。
陸詢沉著臉走了出去。
進入縣衙大門,是一條甬道,從甬道到大堂中間,還有一道儀門,陸詢過來時,隻見宋氏已經跑到了甬道靠近儀門這頭,被兩個捕快抓住,正撒潑掙扎,頭上的木簪都歪了。陸詢駐足觀之,宋氏年過四十,卻仍然美豔動人,果然如清風得到的消息,彪悍與美貌齊名。
宋氏也看到了陸詢。
她奮力掙開兩個捕快,撲通朝陸詢跪了下去,還沒開口,眼淚先流了下來:“大人,小女玉珠絕無可能殺人啊,她從小連蟑螂、青蟲都怕,怎麼可能有膽量去殺人!大人,民婦生了三個女兒,幺女玉珠最是膽小,她才見了死人,您又把關在蟑螂遍地的牢房,多關幾日,她不死也得瘋啊,求求大人行行好,讓民婦進去陪她吧!”
宋氏是真的心疼女兒。
天真單純的年紀被送到了宮中,背井離鄉獨自在外,那些年不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好不容易回來了,還沒過過多少安穩日子,又卷入了人命官司。
昨夜宋氏輾轉難眠,她不會破案,她不知道究竟是誰要害女兒,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牢房陪女兒,直到真相大白為止。
萬一知縣是個無能庸官,真判了女兒死罪,那她就陪女兒一起去死。
她哭得淚流滿面,陸詢半點都未動容,冷聲道:“擅闖衙門,你可知該當何罪?”
宋氏拿袖子抹臉,抽搭道:“隨便什麼罪,隻要大人將我們母女關在一起就好。”
陳武都服了,怎會有如此心寬之婦人。
陸詢吩咐陳武:“拿她下去,仗刑十,牢獄十日,以儆效尤。”
說完,陸詢就要回後面的大堂。
陳武快步追上去,低聲問:“大人,宋氏關押何處?”
陸詢:“隨便哪個牢房,本官不想再聽她聒噪。”
陳武:……
如果不如了宋氏的意,宋氏肯定要繼續罵天罵地。
一刻鍾後,宋氏被陳武親自帶到了柳玉珠面前。
“娘,你怎麼來了?”看到母親,柳玉珠倉皇而起,撲到牢房柵欄上。
宋氏看著女兒笑,等陳武打開銅鎖,她迫不及待地跨了進來,扶住女兒上下檢查:“怎麼樣,昨晚有沒有害怕?”
柳玉珠下意識地看向陳武。
陳武隻管上鎖,大步離去,這對兒母女,一個狐狸精,一個母老虎,他可不敢招惹。
柳玉珠不想讓母親知道她與陸詢的恩怨,便也沒有說出昨晚之事。
“玉珠別怕,娘進來陪你了,過幾天咱們娘倆一起出去。”宋氏一手扶著女兒,一手扶著腰,屁.股剛被打了十下,雖然行刑的捕快們似乎手下留情了,可她還是疼。
柳玉珠急著詢問經過。
宋氏不甚在意地解釋了一遍。
母親為她做到這個地步,柳玉珠不免大哭了一場。
宋氏隻好想辦法分散女兒的注意力,背過去道:“哎,你幫娘檢查檢查,屁.股有沒有打出血,等會兒你爹他們肯定會過來探監,真流血了,我讓他去買點傷藥,娘還年輕呢,可不想身上留疤,給你爹借口養姨娘去。”
柳玉珠:……
這天底下的男人,誰養姨娘,她的父親也不會養,一是舍不得惹母親生氣,二來他也沒那膽子。
不過,被母親這麼一打岔,柳玉珠總算收了眼淚。
趁獄卒不在,柳玉珠飛快地替母親檢查了一番,紅印子肯定有的,還好並未見血。
目的得逞,宋氏開始埋怨新來的小白臉知縣:“長得人模狗樣,還真是兇啊,直接關我進來得了,還非要打我板子。”
柳玉珠再偏心親娘,也不能昧著良心責怪陸詢,講道理道:“朝廷自有律法,今日娘愛女心切來鬧,他若不重罰,明日他人也為了兒子、丈夫、妻子、父母來鬧,縣衙豈不是要亂套?”
宋氏哼了哼,忽然緊張地看向女兒:“你在裡面,有沒有獄卒欺負你?”
女兒這模樣,太容易勾起男人的劣根了。
柳玉珠連忙否認,道:“我好歹也是公主身邊出來的,誰敢對我下手。”
宋氏嘆氣:“天高皇帝遠,更何況公主,真遇到小人,你伺候過皇上也沒用。”
柳玉珠沒再反駁母親。
.
到下午,陸詢審了兩個案子,便開始處理其他公務。
派出去查訪的捕快們陸續返回縣衙,並沒有發現可疑之人,尤其是縣城外面的犯人家屬,這幾日都沒有離開過村落,有村民可證。
陸詢去了停屍房。
雷捕頭的屍體還停放在這裡,在仵作的陪同下,陸詢重新檢查了一遍雷捕頭的屍身,並無任何與人打鬥過的痕跡,脖子的幾處掐痕,應是他發現自己中毒後痛苦地掐抓喉嚨所致。
種種跡象表明,雷捕頭死前,曾與信賴之人把酒言歡,對方則在他的酒裡下了砒..霜。
光憑這點,柳玉珠“情殺”的嫌疑還真是最大。
陸詢回到大堂旁邊的暖閣,昨晚他整理出來的卷宗,隻剩三戶人家還沒有消息,一個是鄒峰的老家,還有另外兩樁兇殺案,這三戶人家居住的地方離縣城太遠,派出去的捕快要明日才能回來。
這三份卷宗,陸詢最在意的是鄒峰。
可鄒峰還是捕頭時,在縣城賃宅子住,他潛逃三年,那宅子早被東家租給了別人,鄒峰若回了縣城,無處可落腳。而且,鄒峰的老爹兄弟都住在偏遠的山村,縣城裡並沒有他的親人,陸詢想不到鄒峰冒險回縣城的理由。
單純為了報復雷捕頭?根據柳玉珠的說法,鄒峰並沒有動機。
重新看了一遍鄒峰的卷宗,陸詢讓清風去請趙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