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戲班子裡的那個女孩叫念青,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安茹兒面前,一字一句地復述著她昨夜所見之事。
一旁的陸嬤嬤舉著一張畫卷,低聲問到:“你昨夜見到的那個人,是他嗎?”
念青點點頭,“回稟王妃,確實是此人。”
“他在唐姨娘的屋子裡頭,呆了有多久?”
“奴婢約莫著,差不多得有一個時辰左右。”
得了這句回答,安茹兒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她瞬間站起了身子,厲聲道:“這煜哥兒真是瘋了,他可知道夜闖王府妾室的院子,是什麼罪名嗎!這是若是叫姨母知曉,該有多傷心!”
“王妃莫急,皇家對程家向來沒有半點兒猜忌,煜哥兒這事,殿下定會酌情處理。”陸嬤嬤道。
安茹兒拿出了手中的帕子,顫巍巍地擦幹了淚痕,深吸一口氣道:“陸嬤嬤,備馬車,我們即刻回程府。”
“王妃是要做甚?”
“這事不能叫殿下知曉……絕不能。”安茹兒低聲道。
“王妃的意思,是要放過這個機會,包庇喜桐院那位?”
她安茹兒生來隻是安家庶出一脈一個不起眼的姑娘,掉在人堆裡,隻怕連一個五品大員家的女兒都不如。
她野心勃勃,算計了無數人。
可唯有程家,她做不到如此。
姨母從小待她就好,程家上上下下每個人,就連一個廚娘,都把她當大姑娘敬著。若不是她非要這郢王妃的頭銜,也許……她同程家的關系,還能和從前一樣。
再道句最直接的,她與程家本就是一體,若是程家和殿下之間生出了嫌隙,她這郢王妃也算是當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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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要通過這件事,重新挽回程家,重新挽回殿下。
她要程煜好好地當他的程國公世子。她要喜桐苑那位,今後再擋不了她的路。
第51章 回府
安茹兒急匆匆地上了馬車,隻和車夫道了一句“盡量快些”,就落了珠簾,隔絕了外面的陽光與喧囂。
四周馬咽車阗,人群熙熙攘攘,就連入耳的歡笑聲都讓她的心無法平靜。
郢王府之程國公府,倒是不遠,不過是二裡地之遙,很快就到了。
安茹兒下了馬車一抬頭,便看到了黑底金字的四字匾額——程國公府。
這程國公府邸有誰不認識安茹兒,她剛一進門,餘管家就道了一聲見過王妃,幾個在林芙院子裡伺候的女使,也紛紛低頭行了禮。
安茹兒心裡莫名一酸,曾經,當這些人喚她為表姑娘的時候,她總覺得不夠尊貴,不夠體面,但如今她是真的尊貴了,可她又開始懷念那聲表姑娘了。
今日是有事而來,來不及多想,她上前一步,抓住春瑤的手臂著急道“姨母呢,姨母現在可是還在午睡?”
要說林芙這個午睡的習慣,還真的值得一提的。林芙身體不好,程國公就想著法子逼著她午睡,她若是不睡,程國公就一動不動盯著她看。起初林芙還反抗過,可程國公慣是會哄她,甚至連講話本子的功夫都用上了。
久而久之,還真就給林芙培養了這麼個午睡的習慣。
“王妃回來的還真是巧,這會兒大夫人剛醒,正和安家夫人說著話兒呢。”春瑤道。
安茹兒定了定神,心想今日挑對了時辰,母親居然也在。
走過垂花門,就來到了程國公夫人的院子——燁輝堂。
安茹兒敲了敲門,是裡面的秋瑩給開的,秋瑩一見是她,連忙衝著裡頭喊了一句:“大夫人,是王妃來了。”
林芙側坐在床頭,手裡拿著兩粒葡萄,正與她的妹妹林繡聊著些什麼,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林芙雖然生了三個孩子,但到了今年滿打滿算也就是三十有三的年紀,再加之保養得體,生的一副眸子也如雙十年華那般晶瑩明澈。眉若遠山,膚若凝脂,即便是她唇上的顏色露了病態,旁人也定要感嘆一句,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病美人。
不過想想也是,若不是生得幅模樣,又怎會讓風流倜儻的程國公潔身自好了一輩子?就連安茹兒都知曉,程國公就是寧願在姨母生病之時在一旁端茶倒水,也都不會瞧老太太送來的女使一眼。
用程國公本人的話說,納妾?那是永遠都不可能的。
而一旁的林繡呢?
她雖看著沒有林芙貌美,但也足足算得上目秀眉清。再加上她與林芙到底是同一個父親生的,若是看眉宇之間的那個韻味,兩姐妹確實有相似之處。
安茹兒見林芙和林繡都在,便連忙行禮道:“母親,姨母。”
林芙放下了手裡的果子,皺眉看著安茹兒紅了眼眶子道:“今日來怎麼沒知會一聲,可是出了什麼事?”
一聽這話,安茹兒立馬跪下,連忙啜泣了起來,似受了多大得委屈一般。
林繡走上前扶她起了身子,“怎麼了這是?”
過了好半天,安茹兒才道:“是茹兒不孝,德行有虧,治理不了郢王府的後院,才會出了這檔子事。”本來安茹兒想說的是醜事,但由於與程煜有關,就生生地把這個字咽了回去。
林芙眨了眨眼,倒是從她這隻言片語之中猜到了一些,於是便道:“可是有姨母能幫的上你的?”
安茹兒雙手掩目,緊著嗓子道:“姨母快叫煜哥兒收手吧,再這麼下去,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保不住他了。”
提及程煜,林芙和林繡兩個人的眼神就都變了。
是了,這後宅裡能讓女人委屈,讓女人哭訴之事大抵不過是那幾件。林芙甚至想到了有可能是郢王的妾室先有了身孕……可沒想到,安茹兒要講的事,居然會和煜哥有關!
“茹兒,你說清楚,煜兒怎麼了?”林芙道
安茹兒咬了咬唇,“姨母,茹兒今日這話……事斷不可叫旁人聽見的。”
林芙點頭,立馬揮退了屋內的下人,“如此,你便說吧。”
安茹兒起身上前,逐字逐句地將那日她的所見所聞全部道了出來。
她話音一落,林繡的表情就變了,她還為等林芙開口,就厲聲道:“茹兒,此事你還與誰說了!”
安茹兒搖了搖頭道:“自然事任何人都沒敢講,茹兒剛得到消息,就急忙來找了姨母,這才沒能提前知會一聲……”
林繡側過頭,低聲道:“姐姐,這可如何是好?且不說煜哥兒昨夜與那姨娘究竟發生了些甚,但就夜闖一事來說,就已是失了規矩了,煜哥兒,怎麼如此糊塗呢?”提起程煜,林繡到底是慌了神。
林芙放下了手中的果子,若有所思。
她生的兒子,她心裡自然是有數的。煜哥雖然近日裡時常問些奇怪的話,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定然是做不出來的。
“姨母?”安茹兒又喚了一聲。
林芙臉色未變,輕聲道:“茹兒,這消息,你可願意給姨母守著?”
安茹兒點頭,“這是自然,我既拿煜哥兒當親弟弟看,又怎會將此事告之旁人,姨母,此事就是殿下問起,我也是不會說的!”
其實林芙這話問的,已經算是擺明了態度。這人就是這樣,自己的兒子怎麼說都成,那若是換了旁人講,就怎麼聽怎麼刺耳朵。
想到這,林繡立馬換了話鋒,“說來,煜哥兒這是去哪了?”
林芙拿過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道:“煜哥前兩日與我說,要去蘇州查些陳年舊事,我問他,他又不肯提。不過茹兒你放心,等他回來,我會立馬把此事問清楚!若是他有錯,我不會包庇他,定會提著他去王府請罪。”
當蘇州二字,一旦和陳年舊事這四字連上的那一刻,林繡手上的杯子,“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接著,林繡雙目空洞地低頭去撿。
“當心!”林芙道。
——
邊境的戰鼓之聲一停,京中宮裡和龍華寺的方向,就一同傳來鍾鳴之聲。邊境的百姓聽聞要議和,樂地把自家的鋪子要賣的物件都降了價。
永揚街上有人一邊敲著鼓,一邊扯著嗓子喊著將軍歸。街上氣氛簡直是要比乞巧節還要熱鬧。
這兩日過去,唐嫵的病總算好了些。
當日下午,她正在房裡百無聊賴地繡著帕子,就見雙兒笑嘻嘻地推開門,與她道:“夫人,殿下回了!”
這一激動,針尖刺進了食指的指尖上,唐嫵連忙嘬了一口,立即放下帕子道:“在哪兒呢?”
“夫人別急,殿下先進宮敘職去了。奴婢剛剛出去,聽聞王妃也有要事要找殿下商議,估摸著,夫人得晚上才能回見著了殿下了。”雙兒連忙道。
聽完這話,唐嫵不禁低下頭,垂了眸。
唐嫵承認,自打她懷了郢王的孩子,又或者說自打她察覺到自己對他的依賴時,她這心態就產生了變化。
就如現在,她隻不過聽了進宮述職,和王妃找他這樣的字眼兒,她這心裡就不禁湧上了一股委屈。
明知不該,但這份古怪的滋味卻揮之不去。
她心裡仿佛有個聲音在低聲與她道:就這麼兩步子的距離,先來瞧瞧她和孩子,不好嗎?
唐嫵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肚子,回想起了她剛得寵的時候。
那時,好像他隻要逢上休沐就會在她的院子裡頭過夜,不僅如此,他還曾因著她說了一句獨自吃飯吃不進,就將來喜桐苑的時辰,從亥時,變成了戌時。
唐嫵覺著,論一個男人是否為自己著迷,其實一個眼神便看的出來。
記得一次他下朝,恰好逢上她新做了一件西域的紗裙,穿上後,香肩微露,腰線惹眼,她正是照著銅鏡含羞欲脫,他就“恰好”進了屋。
一個眨眼的功夫,那人就紅了眼睛。
他不管不顧地將她撞到了牆角,連朝服都未來得及脫,就亂了呼吸,就拿身子燙著了她。欲念焚身,魂飛魄散,唐嫵那時對他,看似曲意逢迎,可她時常覺得,她才是放風箏那個人。
即便他身在高處,隻要她肯奶著嗓子喚他名字,還不是她說快就快些,她說慢就慢些嗎?
唐嫵有些喪氣地回想了一下過去,嘆了一口氣。她忽然覺得顧九娘說的有些話,當真是有幾分道理的,比如那句——這天下女子若是患上了相似病,那大概是無藥可醫了。
這一晃,天色都暗了下來,入春開化,空氣裡潮湿的霧氣,就像是一場毛毛雨。
她近來嗜睡,到了未時一準會閉眼睛,可今日,她隻能硬是撐著眼皮兒和時間靠。
一炷香燃盡,便再點一炷香。
也不知從何時起,她的情緒全都亂了,再這麼下去,簡直真要成了那深閨怨婦。
她懊惱地搖了搖頭,與自己說了好幾聲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