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還好楊嬤嬤是個有經驗的,親自伺候了唐嫵整整一夜,就額上的帕子,一個時辰就換了四個,到了天亮,總算是好些了。
唐嫵直起了身子,輕咳了兩聲道:“真是辛苦嬤嬤了。”
“夫人哪的話,老身做的都是分內之事,可萬萬受不得這聲辛苦。”說著,楊嬤嬤就端了一碗骨頭湯,遞到了唐嫵面前,“夫人趁熱,快喝些。”
哪知,這碗才倒了唐嫵嘴邊,唐嫵就開始嘔了起來。
不得不說,唐嫵肚子裡這一胎,確實是個能折騰人的,幾日前還能吃兩口兔子肉,先下已經是連肉味都聞不得了。
楊嬤嬤沒辦法,隻好去小廚房改了食譜,說唐嫵最近受了病,隻能以清淡為主。
但,即便是楊嬤嬤把喜桐院包圍的密不透風,這兩日院子裡凝重的氣氛還是叫安茹兒察覺到了。
安茹兒在屋內來回踱步,若有所思。稱病抱恙也就算了,楊嬤嬤竟然親自去小廚房改了食譜,這不對,這很不對。
而且,哪有生病之人連滋補的藥膳都不喝的?
沒一會兒,安茹兒就喚了佩兒,在她耳邊交待了一番。
——
隔日一早,佩兒就到了喜桐院。
她剛一瞧見楊嬤嬤,就遞了兩個盒子過去,“嬤嬤,王妃剛聽聞唐姨娘病了,就連忙派奴婢送來了這滋補的人參,希望能有些個用處。”
楊嬤嬤眯著眼睛接過:“老身在這兒謝過王妃了。”
“嬤嬤實在是客氣了,隻不過……唐姨娘既然病了,不請大夫怎麼行呢?”佩兒也算是有備而來,說完,就揮手喚了大夫過來,“這是王妃特意為唐姨娘請的大夫。”
佩兒都沒知會一聲,就直接把人帶來了,這態度可謂是十分強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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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她馬上要帶著人硬闖的時候,突然幾個暗衛就攔住了她的去路。
“嬤嬤這是什麼意思?”
楊嬤嬤不緊不慢地掏出了一個令牌,然後緩緩道:“唐姨娘的病,殿下已經吩咐了太醫來看,就不勞煩王妃費心了。”
第50章 夜闖
佩兒在楊嬤嬤那兒碰了壁,回了皎月堂好半響才敢開口。
“你是怎麼回事!我叫你攜大夫去給她診脈,你居然連門都沒進去!她楊嬤嬤再受尊敬,那也是下人!你立刻給我再去一趟!”安茹兒厲聲道。
見王妃發了怒,佩兒“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哆哆嗦嗦道:“王妃息怒,若真的是那楊嬤嬤攔著奴婢,奴婢自然不怕她,衝也衝上去了,可那嬤嬤手上……居然有殿下的令牌……”這話說的夠直接了,他們皎月堂的可以不把那喜桐院的眾人當盤菜,但殿下的令牌……誰敢不當回事?
一聽這話,安茹兒又急紅了眼,她就不明白了,為何這一個兩個都要向著那個狐媚子!從入府至今,她除了曾借唐嫵的父母和承安伯行過事,其實並未對那賤人做過什麼,是吃虧她吃了!還是虧她穿了!
在京城的高門大戶裡,誰家的主母都會拿捏妾室,怎麼到了她這兒,她就像是做了多麼十惡不赦的事一般?!
思及此,安茹兒突然道:“嬤嬤,你說那喜桐院的,到底在跟我玩什麼把戲?”
這時候,陸嬤嬤在一旁給安茹兒斟了一杯茶,緩緩道:“王妃別著急,紙是終極包不住火的,那喜桐院子捂的越嚴實,就越說明有貓膩,等火燒起來,定會一發不可收拾。”
“可如今她都敢拿殿下做擋箭牌了!這已是根本不把我這個王妃看在眼裡了!她院子裡的火究竟能不能燒起來,我又如何能知曉!”安茹兒越想頭越疼,這安生日子,她竟是連一個月都沒過上!
陸嬤嬤思索了一會,上前一步,一邊替安茹兒揉著太陽穴,一邊道:“據老奴所知,喜桐院的東邊是有個狗洞的。”
“嬤嬤說的那個可是挨著庫房的那個?”佩兒插話道。
“正是那個。老奴想著,現下那喜桐院正得著勢,咱們想在陸嬤嬤眼皮子底下安插下人是不可能了,既然明的走不通,那不如就走兩步暗棋。”
話說到這裡,誰都聽明白了安嬤嬤的意思。
“可是……奴婢記得,那喜桐院的狗洞甚小,就奴婢這個身量,半個也擠不進去呀。”佩兒道。
“指望你肯定自然是不行了!王妃,老奴倒是有個人選。”陸嬤嬤頓了一下,繼續道:“京中有個雜戲班子,那戲班子裡有個八歲左右的小姑娘,以身子極軟,甚至能進入花壇裡聞名於京城,若是能把她找來,身上再綁上些雜草,定能為王妃探得一些消息。”
王妃眼皮一挑,低聲道:“那狗洞是在什麼地方?”
“那狗洞是個死角,但要是找準了角度朝右邊看,卻是能瞧見唐姨娘的內室的。”要知道,在內室伺候的,可都是唐姨娘的心腹,他們整日出來進去,想聽到個一言半語定是不難的。
說完,陸嬤嬤又補充了一句,“且這狗洞是還通著小庫房的,若是不小心被人瞧見了,倒是能脫身的。”隻要出了喜桐院,堂堂郢王妃想在小庫房裡安插幾個下人倒是不成問題。
“如此,那就照嬤嬤說的辦吧。”
——
這幾日唐嫵受了風寒,又忍著沒吃藥,為了早日養好身子,隻能蓋上被褥一覺接著一覺地睡。
時而冷,時而熱。
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除去楊嬤嬤用手擰帕子時發出的水聲,四周皆是一片靜默。
在她昏昏沉沉之際,她的腦海中重復地交錯著不同的話語,一遍又一遍,接連不息……
“小嫵,你若再敢跟娘頂撞,你便三日都別想吃東西!”
“家裡現在窮的叮當想,哪有錢給你買長袄?冷的話,你多蹦蹦,多跳跳自然就好了。”
“唐家夫人!這孩子與你們簡直是八字相克呀,有了這孩子,你是不可能會有兒子的!”
“我的孩子雖然年歲不大,但長得也算清秀吧,你這點錢,我肯定是不能賣。”
“五十兩?她吃了我家這麼多年的米飯還多少銀子,低於一百兩不賣!”
“從今日起,我便喚你嫵兒,你好好地跟著九娘學唱,以後做君夢苑的頭牌,好不好?”
“平常人家,拿什麼來護著一個禍水?”
“你就是個賤人!”
“我捏你死,就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你配嗎?”
“嫵兒呀,不要爭,你永遠都不要爭……”
“嫵兒,給我做妾,是不是委屈你了?”
“你別哭,哥哥帶你回家。”
……
“妧妧。”程煜輕聲喚道。
唐嫵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睑程煜正在一臉憂心地看著她。
“世子!”她瞪大了眼睛,坐起來身子道:“你怎麼來了!”這可是她的內室,他一個外男是如何進來的?
她的小臉煞白,額間上落著細細密密地汗珠,叫人一看,就忍不住要道一聲可憐見的。
程煜給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道:“明日我要出城,時間來不及,我沒辦法,隻好在今夜翻進了你的院子……妧妧,你可是病了?”
見他神色凝重,唐嫵心裡忍不住一沉,立馬抬頭道:“我的病不要緊,太醫已經來過了,世子找我,究竟是何事?”
“妧妧,不出意外,殿下後日就要抵達京城了。”程煜直接道。
聽到這話,唐嫵面露詫異:“怎會?殿下曾與我說過,這場仗怎麼也要兩個月,現下才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如何能抵京?”
“你別急,我今夜前來便是因為此事。原本我也以為此戰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可沒成想,就在咱們返程的時候,渝帝拔營竟然不是障眼法,而是為了前來議和的,不僅如此,他還要與我們籤二十年的停戰協議。”
“世子的意思是……他們並未開戰?”
“既然有了議和的意願,按理說確實不該開戰,可渝國駐扎在西北的將軍杜羌好大喜功,他覺得攻下蓉城近在咫尺,不可放棄,便違背了渝帝的旨意,執意出兵攻打蓉城。此事,在對戰了八日之後,以殿下親手取了杜羌首級為終了。”剛說完,程煜的眉頭就皺的更深了。
按說兩軍打仗,取敵軍將領首級應是再正常不過之事。可昨日傍晚,在接到了楚六的飛鴿傳書之後,才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燕國主和,望沒有硝煙,百姓安居樂業,這是一直未曾變的宗旨。
渝帝肯議和,這應該是正合殿下心意,就算是杜羌派了人攻打蓉城,那也不是渝帝本意。殿下大可以留他一條人命換做籌碼,直接取了首級,根本不是殿下的做派。
他也是看了信件才知曉,杜羌出兵之時想的便是快攻,可郢王隻守不攻,讓他徹底陷入了焦灼。杜羌沒了辦法,便用射箭的形式,給郢王遞了字條。那字條是楚六親自拔下來的……可他沒成想,郢王在看過以後,立即就率了八千騎兵衝了出去,兵行險招,不出三日,就取了杜羌的首級。
因著楚六當時正在場,所以也瞧見了那張字條。
那字條上赫然寫著八個大字——汝妻甚美,滋味極佳。
這裡面這個妻,指的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可就在所有人以為議和失敗,要繼續開戰的時候,渝帝的特使再度前來,不但毫無怪罪地取回了杜羌的首級,更是拋出了希望兩國通商的橄欖枝。
渝國人嗜血善戰,野心勃勃,從未在戰場上做過虧本的買賣。所以渝帝這般舉動,就更是耐人尋味了……
這不禁讓他想起了那日妧妧與他說的話。
程煜一臉嚴肅道:“妧妧,我問你,你在荊州的時候,那渝帝除了給你看了先皇後的畫像,可是還說過什麼?”
唐嫵搖搖頭,“並……並無。”
“妧妧,你與我實話實話,我不會害你。”
“他……曾讓我留下,做他的皇後,可是我並未同意,我就跪了一晚上,渝帝就放我走了。”
聞言,程煜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低頭看著她的肚子,微微出神。
到底還是讓他猜中了,渝帝如此,隻怕是為了她而來。
半響,程煜低聲道:“妧妧,你聽我說,在殿下回來之前,你最好不要出這個院子,記住了嗎?”
“可是出事了?”
程煜見她面色憔悴,也不方便與她說太多叫她擔憂,“你隻需要記住我與你說的,其餘的,你不要多想。”
又過了一會兒,程煜見魚肚白都已斜斜地掛在樹梢上,便連忙翻出了院子。
時間緊迫,誰都沒有注意到東邊牆籬之中,那雙在暗中窺視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