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傳聞蕭玊和徐妃關系不和,具體怎樣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看今日的架勢,容氏大抵是受徐妃之命前來。
可蕭玊寧願推遲請安,都不願叫醒我,還稱徐妃為徐娘娘而非母妃,足見他們關系如履薄冰,比傳聞更甚。
見到蕭玊時,他已在前廳等我用膳。
聽見動靜,他將手裡的茶盞擱置在八仙桌上,偏過頭來瞧我,一時間愣住忘了言語。
旋即,我聽見他的心聲。
【嘖,她的唇好粉嫩,看起來真潤,水蜜桃似的,好想咬一口。】
我無語望天,對他方才仗義執言的好感瞬間下降。
人前衣冠楚楚。
人後衣冠禽獸。
你是懂偽裝的。
【真想將她藏起來,關在房間裡日夜不分,隻給我一個人看。】
我終是忍無可忍,迎風低咳了兩聲,嬌嬌弱弱道:「夫君這樣盯著我作甚?可是我這身打扮有何不妥?」
直到我出聲,他才容色淡淡地收回目光,「並無不妥。用膳吧。」
【蕭玊啊蕭玊,你個登徒子,大白天的亂想什麼呢?】
我立即在心頭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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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徒子,臭不要臉……
還沒罵完,耳邊又響起他的心聲。
【就算要想,也該是晚上啊。】
我:「……」
他娘的。
手痒了。
怎麼辦?
好想打他一頓。
10
蕭玊為我盛了一碗清粥,色澤寡淡,看起來毫無食欲。
滿桌的菜,同樣清淡到令人發指。
他忽然開口問:「不知王妃在家時吃什麼藥?」
我暗暗甩他一個白眼,沒好氣道:「你才……」
所幸,「吃藥」二字沒說出口。
我委婉地笑了笑,話音一轉,柔聲道:「你猜,夫君不妨猜猜?」
他慢條斯理地夾菜,並不說話。
看得出來,他不想做無謂的猜測。
直到聽見他的心聲,我才知自己想錯了。
【夫君!杳杳又喚我夫君了!
【她一定是被本王的英姿所傾倒。
【怎麼辦?我現在應該怎麼做,才能彰顯出風華絕代的氣質?
【算了,實在想不出來。我還是給杳杳夾個菜吧。】
你個老六,別給自己加戲了。
你不累嗎?
我累。
我努力屏蔽他的心聲,開口打破詭異的氣氛,揮著手帕掩面,低聲哭訴道:「大夫說我這身子已經無力回天,吃一頓,少一頓,想吃什麼便吃什麼,方才不留遺憾。故而,平日並未吃藥。」
簡而言之,請君不要限制我的飲食。
否則,我真的會忍不住掀桌。
他手裡的筷箸「啪嗒」一聲掉在桌上,眉心緊蹙,反問道:「怎會如此?」
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我不老實地點了點頭。
飲食太過清淡,我實在沒胃口,隻淺嘗了幾口。
蕭玊也隨即放下筷子,溫聲道:「你若是身體不適,便不去請安了。勿要勉強自己。」
【左右我和她相看兩生厭,並無母子情分。】
我沒問,他們究竟因何生出嫌隙?
他不主動說,隻怕就算我問了,他也不會輕易告訴我。
我搖頭,善解人意道:「去,必須得去。不僅要去,還要轟轟烈烈地去,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
說罷,我掏出手帕,掩唇佯裝咳嗽,順勢咳出一口鮮血出來。
除了我和小桃,無人知曉血是我事先備好的血漿。
既要做戲,自然要做全套才不會露餡。
我的手心攥著帶血的手帕,身子漸漸軟下來。
小桃十分有眼力見兒地上前來扶我,不想蕭玊先她一步上前來,小桃就這樣被擠出去三步遠。
他緊緊扶著我的胳膊,臉上慌張的神色卻不似作假,急切道:「你都這副樣子了,還進什麼宮請什麼安?我這就帶你去看病。」
他抬腳就要走,我及時拉住他的衣袖,眼角銜淚,低聲勸道:「夫君不可。容姑姑說得對,禮不可廢,安還是要請的。
「你無須擔心,我的身子沒事,我心中有數。更何況,我不想有人因此說你的不是,說你不孝,說你不知禮數、不遵規矩。若是聖上怪罪下來,你因為我受罪,杳杳心中實在有愧。」
當然,這些不過是場面話,才不是我真正的目的。
若是今日不進宮,隻怕徐妃還真當我是軟柿子好欺負。
再者,我如今已嫁給蕭玊,遲早會跟徐妃對上。
但蕭玊對我的說辭倒是深信不疑,他瞧我的眼神愈發心疼了。
【沒想到,杳杳都是為了我,看來她心中是有本王的。
【身為人夫,我卻不能保護好她。
【我真該死啊!】
11
約莫巳時初,日頭漸升,我和蕭玊乘馬車到達皇宮門口。
下了馬車,我坐上一頂軟轎,被抬去未央宮。
按照規矩,我原是沒資格在皇宮中乘轎子的。
但蕭玊說我身患重疾,若是走去未央宮,恐增重病情,便事先向聖上求了一道聖旨。
他事事妥帖,反叫我生出一絲內疚感。
若是他知道我欺騙了他,一定會很生氣吧。
蕭玊步行跟在轎外,我挑開簾子,心虛地覷了他一眼。
他感受到我的視線,舉步靠過來,不明所以地問:「怎麼了?」
【杳杳這眼神不太對勁啊?
【難道不應該是被本王的體貼周到感動到落淚,然後對我說要以身相報,想和我親親抱抱舉高高?
【為何本王總感覺,她的眼神像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難不成……
【杳杳背著我在外面有野男人了?哪個野男人能有本王俊?能有本王潔身自好?能有本王一樣的八塊腹肌?】
什麼?
八塊腹肌!
我迅速抓住重點,眼前一亮,餘光不動聲色地往下瞟去。
我不信。
除非,讓我摸摸看……
啊呸,我怎麼被他帶溝裡去了。
覺察到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我及時收回眼神,平心靜氣,避免露出小心思。
他再臆想下去,怕是會越來越離譜。
我趕緊開口打斷他腦子裡的聲音,哀嘆道:「早上容姑姑在勖王府碰了一鼻子灰,想來徐娘娘不會輕易放過我,有些緊張罷了。」
他舒了一口氣,輕輕握住我搭在簾子上的手,輕笑著寬慰我,「有我在呢。」
【原來如此。我就說,杳杳心裡是有我的。】
他手心冰涼,五月的天依舊跟冰塊似的,凍得我渾身一哆嗦。
他大概以為我害怕,手握得更緊了。
不是啊。
大哥,你是真對自己的體溫沒有數嗎?
比蕭玊的手更冷的,是徐妃銳利如刀的眼神。
若是眼神能殺人,我和蕭玊大概已經投胎幾百次了。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倆是世仇呢?
而我就是那個被連坐的倒霉蛋。
且不論我,單說他們母子之間,究竟是什麼仇什麼怨,何至於此?
12
未央宮不副其名,沒有想象中華麗,甚至有些冷清偏僻。
一早就聽說徐妃失寵多年,看來傳言不假。
可即便是失寵,她身邊的人行事依舊乖張,若是得寵,大概隻會更囂張跋扈。
我和蕭玊沒進未央宮的殿門,被晾在門外。
徐妃連正眼都沒給我,一臉冷厲地說,敬茶就免了,她可沒把我當作兒媳。但為了讓我們長長記性,須得在宮門前跪滿三個時辰才能起來。
無所謂。
雖然不能在茶裡下藥,但我還有後招。
我表面乖順,低頭回道:「娘娘教訓的是。」
我能老老實實罰跪?
那不能夠。
可我沒想到蕭玊會為了我和徐妃爭執起來,險些兵戎相見。
他滿眼疼惜地將我拉起身,護在身後,「杳杳,今日你執意帶病請安,已經全了祖宗禮法。勿要再跪她,她壓根就不配。」
話音落下,他拉著我,轉身欲走,同時響起他的心聲。
【我就知道這個老妖婆沒安好心,會變著法地折磨我們。
【要不是杳杳性子溫和,善解人意,執意要入宮請安,我怎會讓她來這兒受苦。
【若是杳杳今日出了什麼事,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聽見他的心聲,我不覺老臉一紅。
我,性子溫順?善解人意?
你對我可能有一丁點兒誤會。
我姜蕪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必百倍還之。
我反手拉住蕭玊,表現出十足的賢良淑德,噙著眼淚左右為難道:「夫君,我沒事的。不過是跪三個時辰,跪廢一雙腿罷了。總歸她是你的生母,我們作為後輩,怎可忤逆不孝。今日我就是跪到吐血身亡,也是應該的。」
當然,主要是因為這場戲最重要的人還未登場,我怎麼能走?
蕭玊不甚理解地看著我,神色既憐惜,又頗有些恨自己無能為力的意味兒:
「杳杳,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敬她是長輩,她卻不顧你身負重疾,想要你的命。虎身猶可近,人毒不堪親。如此生母,不認也罷。」
徐妃聞言勃然大怒,顫手指著他怒斥,「好!好啊!蕭玊,你個逆子,孽障。本宮竟生下你這個白眼狼,當初真該狠下心殺了你。若不是你,我又怎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當年我尚未滿月,你就已經狠心殺過我一次。若不是有人救我,我早就死了。你做過什麼,莫不是忘了?」
蕭玊手心漸緊,神色驀地有些悲涼。
仿佛一剎那間,萬籟俱寂,獨留他一人孤立於世。
看來他這個皇子,自小就過得不如意。
本該是世間最親近的兩個人,卻如仇人一般恨不得拔刀相向。
我一時心軟,不禁安撫地握緊他的手。
蕭玊身子一僵,驚訝地看著我,而後眼裡漸漸露出喜意。
【嗚嗚嗚……杳杳竟主動拉我手了。
【她一定是心疼我了。
【果然,會賣慘的男人才會惹人憐愛!
【她是愛我的。
【杳杳,幸好我還有你。】
他眼裡愛意坦蕩,我卻心虛不敢對視。
我和他本就隻是奉旨成婚,並無情誼。
他對我沒有來由的深情,讓我很難相信其中有幾分真心。
那廂徐妃看著蕭玊怔了怔,沉默一陣才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範舒那個賤人走得近。她不過是利用你,你還真當她是老好人?」
範舒,本是定國將軍範泸之女,亦是當年冠寵一時的淑妃。
那一年邊疆兵敗,有人趁機上奏範泸勾結敵軍,導致邊關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