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傅謹戈靠在椅背上睨著我,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聽著他幾個朋友不加遮掩的議論,我的身體不由有些僵硬。
沈季玄停好車回來,從身後攬住我的肩,溫聲詢問,「怎麼了?找不到位子?」
7
我心頭一松,「嗯。」
傅謹戈確實在經濟上給與過我很大的幫助。
我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幫他聯系畫廊舉辦個展,每賣出一幅畫他就會付給我相應的抽成。
起初,我是不想要的。
可父母給我留下了大筆債務,我需要不停的工作才能償還,於是就沒有太多時間再去陪伴傅謹戈。
一段時間後,他愈發不滿,「你有空去外面掙那點三瓜兩棗,不如留在我身邊做我的助手。我說過,你不在的時候我畫不出東西。我給你的錢應該比你在外面做家教要豐厚的多吧。」
三年裡,壓的我喘不過氣的債務減輕不少,我很感激他。
也許在傅謹戈心裡,我就是為了這些錢才費盡心思幫他重拾畫筆。
服務生將我們領到座位上,沈季玄很有紳士風度的替我拉開椅子。
不巧的是,我們訂的位置就在他們隔壁。
服務生放下菜單,起身的瞬間,我瞥見蘇露拿起傅謹戈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她揚唇笑笑,大概是在說酒不錯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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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謹戈有嚴重的潔癖,討厭別人觸碰他的私人物品,更不可能和別人共用餐具。
蘇露是唯一一個可以觸碰他,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和他共用同個杯子的人。
我想起之前不小心喝錯了他的杯子,他的臉頃刻冷了下來,我慌張的和他道歉,他卻直接把杯子扔了。
哪怕那個杯子曾經是他最喜歡的。
現在蘇露做了同樣的事,他卻毫不嫌棄,反而一臉縱容的看著她。
所有人都知道,蘇露是傅謹戈的靈感繆斯,他二十歲之前的畫都是為她作的,每一副作品都訴說著對她的愛意。
在之前,我對蘇露的認識僅存於幻想。
現在才真正見識到,傅謹戈對她有多特別。
8
沈季玄的聲音喚回了我的神智,「今天要不要喝點酒?」
我愣了一下。
我的酒量很差,可以說是一杯倒的程度,而且喝醉了……還會非禮人。
所以平常除非是有特別好的朋友在場,基本不會沾酒。
「今天是我生日。」沈季玄說。
「原來是這樣。」我抱歉的笑笑,禁不住向四周張望,「隻有我們兩個人嗎?」
往年沈季玄的生日會都很隆重。
他嘴角挑起一抹很淡的笑,「懶得應付其他人,我隻想和你一起過。」
心口跳了跳,我極少被人這麼直白的特別對待過,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隻能低下頭磕磕絆絆的說了聲,「……好。」
樂隊悠揚的吟唱中,不知不覺我已經喝完了第一杯,沈季玄自然的為我斟酒。
我連忙拒絕,「我酒量很差的……真的喝不下了。」
「這是果酒,度數很低。」他說,「你現在的感覺是不是還好?」
的確除了有點熱之外,腦袋並不是很暈。
想到今天是他生日,我點了點頭,沒有繼續阻止他。
身側猛然傳來金屬刀叉與餐盤的激烈碰撞聲,我被驚了一跳,轉頭尋聲看去,正好對上傅謹戈慍怒的眼睛。
「別理他。」沈季玄將切好的牛排換到我面前,「聽說這是從澳洲空運的和牛,口感非常鮮嫩,你嘗嘗看。」
「噢,好。」我勉強回過神,叉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裡,忍不住對他彎起眼睛,「是真的很好吃。」
他摸摸我的頭,也笑了,「你喜歡就好。」
大概是因為果酒的度數真的很低,喝完兩杯的我依然覺得自己十分清醒。
就是心髒跳的十分的快,看沈季玄的眼睛也不禁帶了幾分迷離。
「我去下洗手間。」我開口,尾音很輕很軟。
他點頭,不放心的叮囑,「你有點醉了,我找個女服員陪你。」
我搖搖頭,把餐巾放回桌子上站起身,身體卻禁不住有些搖晃。
「沒事吧?」沈季玄起身扶住我。
傅謹戈不知何時站到了我們身後,一把揮開他搭在我腰間的手,「別對她動手動腳!」
他自己排斥我的親近,連碰觸到我的手都覺得厭惡,卻也不許別的男人靠近我。
過去知道他這一點,我一直很注意保持和異性的距離。
可是現在,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心頭隱隱有股火氣,礙於這是公共場所,不好鬧得太難看,「讓服務生給我們換個位置吧。」
沈季玄溫聲說,「好。」
對比起來,沈季玄正常多了。
傅謹戈眼裡有絲不可置信,「宋施……」
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落他的面子。
我沒有理會他,轉身去了洗手間。
9
再回到餐廳,服務員已經把我們換到了角落靠牆的位置。
「抱歉,我不僅沒有準備禮物,還影響了你的興致……」我略帶歉意的對沈季玄說。
他笑笑,用下巴點了點我後面,「我不覺得你影響了我的興致。」
我順著他的視線向後看去,這才發現傅謹戈一直盯著我,眸光冷峻。
沈季玄彎起唇,「我給你看個有意思的。」
他一手撐著餐桌俯下身,輕柔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操!」略顯嘈雜的音樂聲中,傅謹戈罵了一聲,疾步走過來一把將沈季玄拉開,一記重拳砸在他臉上,「誰讓你他媽親她的!」
沈季玄也不客氣,反手攥住他的衣領狠狠打了回去。
餐廳經理趕緊出來拉架。
我連忙擋在沈季玄面前,他的唇角已經溢出了血絲,臉頰也腫了。
見我維護沈季玄,傅謹戈更加生氣,還想要再動手,我喝止住他,「你再敢碰他一下我就報警!」
傅謹戈咬牙,「你心疼了?」
我再也顧不上場合,忍無可忍,「我早就和你分手了,你發神經也要有個限度。」
他氣喘籲籲的瞪著我。
蘇露走過來拉住他,她的臉上有明顯的錯愕,強壓著情緒柔聲勸道,「謹戈,我們回去。」
我攙扶著沈季玄離開。
「這麼個瞎子有什麼好的?」傅謹戈說出的話惡劣又難聽,「不過和你倒是般配。」
我平靜的說,「謝謝。」
他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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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附近的藥店買了些藥,在車上給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
「疼嗎?」我用冰袋敷著他臉上的淤腫。
他點點頭。
我輕聲說,「活該。」
「那是你的初吻?」
我瞪著他,抿著唇不說話。
他卻笑了,笑的很得意,「這頓揍挨得很值。」
我把冰袋丟給他,作勢要下車,「看來你也不是很疼嘛,剛好今天已經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他連忙拉住我,這一笑牽動了嘴角的傷,他疼得嘶氣,「別生氣,我錯了。」
他拉著我的手示弱,「還差兩個小時就過十二點了,我還沒有吃蛋糕呢。」
沈季玄的樣子讓我想到了三年前,我們熟悉之後,他也是這樣一改起初冷漠生硬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委屈了會跟我鬧脾氣,做錯事情會主動哄我。
他這樣,倒讓我覺得親近了很多。
「那我去給你買個蛋糕吧?」
他笑了,「好。」
買完蛋糕,他提議道,「想不想回到你當初照顧我的地方看看?」
他這樣說倒讓我覺得有些意外,我以為他會厭惡那裡。
畢竟那裡留存著他許多不堪的記憶。
「嗯。」
出乎意料,這套房子被打掃的很幹淨,布局和擺設也都是之前的樣子。
沈季玄放下蛋糕,徑直帶我去了一個房間。
打開門的瞬間,我心頭顫了顫。
映入眼簾是許許多多的維尼熊玩偶,被整齊的擺放在床上和鋪著蕾絲桌布的桌子上。
「這些,我都還留著。」
沈季玄車禍後,因為腦部淤血壓迫視覺神經導致了暫時性失明。
醫生說,大腦吸收淤血大概需要三至五個月,如果這之後仍舊沒能恢復視力,就比較麻煩了。
起初的沈季玄適應不了黑暗,變得尤為暴躁,他會將身邊所有能觸碰到的東西都掃到地上,拒絕進食,拒絕坐輪椅,寧願自己跌跌撞撞摔得滿身青紫也不願意讓我攙扶。
他接連趕走了三四個護工,我是唯一一個留下來的。
因為不放心他一個人洗澡,我隻能背過身子等在浴室,時刻留意他有沒有摔跤。
他穿衣服時不小心弄掉了浴巾,俯下身摸索,結果把頭磕到了洗手臺上,痛呼失聲。
我連忙轉身查看情況,不能看的東西映入眼簾,我登時熱血上湧。
他索性放棄了自己穿衣服,讓我幫他。
從來沒有和年輕男性這樣親密的接觸過,我人都麻了,面紅耳赤的幫他套褲子。
「你哆嗦什麼?」他嘲道,「沒見過男人?」
這段時間我早就被他冷嘲熱諷慣了,看在錢的面子上,也不大生氣。
主要是,他身材還不錯。
日子久了,我發覺沈季玄的床頭擺放著一個維尼熊玩具,他對這個玩偶非常愛惜,除了自己之外不許任何人觸碰,按理說他這樣的性格脾氣不像這麼有童心的人。
有一天,我無意中問了出來。
本以為沈季玄會像以前那樣嫌棄我多話,沒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後,說起了自己的過往。
「八歲那年,我媽把這個玩偶放在我懷裡,告訴我她在裡面錄下了自己的聲音,讓我想她了就按下開關,她很快就會回來。可直到玩偶壞了,再也發不出聲音,她也沒有再回來。」
「後來我才知道,她心髒出了問題,離開是為了做手術,但是手術失敗了。」
「知道我為什麼隻留下你嗎?」
我一怔,「為什麼?」
他唇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因為你的聲音和我記憶中的她很像。」
為了讓沈季玄不再那麼頹靡,我做了一個很韓劇女主的舉動。
我每天都會送他一個小熊玩偶,並在裡面錄下鼓勵他的話。
「等集齊一百個玩偶,你就可以再看見東西了。」
拿到玩偶的時候,他果然又開啟了嘲諷模式,「你以為你在拍偶像劇嗎?」
我也有些尷尬,「這都是我掏自己的錢買的,有效果的話,你要把錢轉給我。」
他攥著玩偶,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良久,輕笑了一聲。
可惜三個月過去了,沈季玄依然沒有復明。
去醫院做了檢查,說是視神經有些萎縮,需要些時間恢復。
他聽了,反應卻比一開始平和許多,平靜的讓我推他回去。
直到一年後,我外出採買東西時下了大雨,不放心沈季玄一個人在家,我急著往回趕。
好半天打車軟件都沒有車子接單,好不容易攔到出租車,坐進去我才發現裡面已經有人了。
而且那個人還是傅謹戈。
他是年少成名的畫家,長相堪比當紅愛豆,網絡上女粉很多。
司機樂呵呵的說,「是這個帥哥看不得你淋雨,讓我過來接你。」
我驚訝的不行,連聲跟他道謝。
而傅謹戈隻在開始瞄了我一眼後,就一直沒有說話。
後來,車子追尾和一輛貨車相撞,我們都受了傷,而傅謹戈為了護住我的臉,被破碎的玻璃扎穿了手掌。
也就是這一次的意外,讓本來沒有交集的我們命運捆綁在了一起。
我後來才知道,傅謹戈那天讓司機去接我,是因為我的穿著打扮和蘇露有六七分分相似。
車禍發生後,我跟沈季玄請了假,怕他擔心沒有提受傷的事。
一段時間後,我接到了他的電話。
沈季玄的語氣中難掩欣喜,「宋施,我能看見了。」
我也很替他高興,「那太好了!」
他問我在哪,他想來見我。
我猶豫了片刻,有些抱歉的道,「既然你已經復明了,那我的工作也就沒有意義了。正好,我想跟你辭職。」
他明顯沒有想到我的回答,沉默了幾秒才問我,「為什麼?」
「你知道傅謹戈嗎?他是個畫家,前段時間我們出了車禍,他為了保護我弄傷了右手,我需要照顧他。」
「既然你沒有時間,那在電話裡說也可以。」他淺淺吸了口氣,「我喜歡你。」
我愣住了,良久才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要做他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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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錯過了。
「你走後,這些小熊玩偶陪伴我度過了很多個無趣的夜晚。」
他隨手拿起一個玩偶,摁動開關,小熊揮舞著胳膊發出我略顯尷尬的聲音,「沈季玄,你是個很棒的人,要相信自己!加油啊!」
我的腳趾情不自禁摳了起來。
「每次聽到,我都能想象到你一臉窘迫的拿著玩偶錄音的樣子。」他彎唇,「我的心情也忍不住好了起來。」
「難道不是因為我暖心的鼓勵嗎……」
他沒有否認,「嗯。」
我望向他。
「宋施,你的身上太溫暖了。」他俯身抱住我,輕輕嘆道,「所以才會……吸引著我們這樣的人。」
「那段最痛苦陰暗的時光裡,想到你我才有在一夜過後睜開眼睛的勇氣。」
「我很後悔,沒有及時跟你說明我的心意。」
「宋施,我等了你三年,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也許是身體裡還有幾分醉意,腦袋還有些暈,也可能是聽了他的那些話,讓我心口生出了幾分悸動。
頭頂的燈光柔和了沈季玄的輪廓,讓他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深情。
我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他僵住了。
我輕輕的,有些委屈的問,「和我接吻,也沒有那麼討厭是不是?」
傅謹戈排斥了我三年,卻在蘇露歸國的第一天就和她上了床。
不表露出來,不代表我不會難過。
沈季玄緊緊擁住我,用身體回應了我的話。
他的吻,倒像是比我還要激動和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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