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長姐,理應由我嫁入候府!」
「長姐又如何?我可不會讓著你!」
我睜開眼睛,看見大姐二姐都紅著眼眶看著對方,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真好,大姐二姐都還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突然跪在大姐二姐面前,含羞帶怯道:「妹妹傾慕侯爺已久,還請兩位姐姐成全。」
這輩子,就讓我去會會那寧安侯!
07
京中人人皆知,柳家大小姐驚才絕豔,二小姐貌若天仙,而我這個三小姐卻其貌不揚,無人問津。
幼時我便知道,我不及大姐聰慧,亦沒有二姐的美貌,仿佛生來就是為了成為兩個姐姐的陪襯。
當大姐大放異彩美名遠揚,二姐被追捧為京城第一美人,她們便越發得父親看重,就連母親也更喜歡她們。
而我不但資質平平,姨娘也去得早,雖被養在母親名下,可境遇卻與兩個姐姐天差地別。
大姐喜好鑽研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高潔嫻雅。二姐最好搜羅胭脂水粉,華服首飾,光彩奪目。
而我卻被母親做主師從名醫,每日不是親手炮制藥材弄得灰頭土臉,就是對著晦澀難懂的醫書背得頭昏腦脹。
當母親帶著兩個姐姐光鮮亮麗去赴宴時,我卻要做男子打扮隨著師父四處行醫。風餐露宿,粗衣步履,哪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起初我忿忿不平,埋怨父親的忽視,埋怨母親的偏心,連帶著對兩個姐姐也滿心怨懟。
大姐二姐也瞧不上我,我們三人當著母親的面和和睦睦,私底下卻話不投機半句多,見了面也隻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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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前年大姐二姐隨著父親母親進宮赴宴,大姐被人推下臺階摔傷了右手,疼得當場昏死過去。二姐的茶水裡也被摻了東西,回來後便起了滿臉的紅疹。
兩個姐姐遭人嫉恨暗害,父親卻隻顧著大發雷霆。
隻因大夫說大姐的手即便是治好了也會落下病根,琴棋書畫怕是廢了。二姐臉上的紅疹難以全部去除,容貌算是毀了。
忽然之間,大姐二姐便從雲端跌入了谷底。
08
母親要替兩個姐姐討回公道,卻被父親禁足關了起來。
因為他心裡清楚,能在宮宴上動手,又敢在宮宴上動手之人,他招惹不起,隻能自認倒霉。
可父親不但沒有疼惜兩個姐姐遭受了無妄之災,隻計較她們今後沒法再替自己掙回臉面。竟不顧大姐二姐傷病在身,罰她們跪在祠堂反省。
我去看母親時她正坐在廊下發呆,看見我時眼中方有一絲神採。
她摸著我的頭說:「我知道你心中有怨,認為我對你不公。可今日你也看到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未必就是好事。」
「如玥聰慧勤學,如嫣天生麗質,這是她們的長處。女子在這世間生存本就不易,若再沒有一技之長,豈非要任人揉捏。」
「胡大夫是前朝太醫院院首,譽滿杏林,曾經多少人想拜入他名下。若非他被前朝舊事牽連,恰好被我娘家所救,我也請不動他收徒,你可要好好珍惜。」
母親的一番話讓我幡然悔悟,夜裡我偷偷溜進祠堂,卻見大姐又昏了過去,二姐竟正哭哭啼啼地往橫梁上搭白綾,嚇得我忙上去把她撲倒。
見來人是我,二姐哭得更兇了,抽噎難語:「我知道我的臉治不好了,這輩子就算是毀了。我就想一了百了死個痛快,你竟還要來嘲笑我,你怎麼這麼壞!」
我捂住了她的嘴,「誰說你的臉治不好了?隻要你乖乖聽話,我一定能讓你恢復如初!」
見二姐不哭了,我這才松開手,接著說道:「即便你的臉真的治不好了,也不至於就要去尋死。你隻是毀了容貌,但還有手有腳,耳目俱全,怎麼都能活出一番模樣來。女子立於世間本就不易,何必還要自輕自賤?」
二姐尚還沒回過神來,卻聽被吵醒的大姐輕聲:「如嵐說得對,是我心胸狹隘,作繭自縛,還不如你看的透徹。」
我紅著臉忙擺手,「大姐可別這麼說,你放心,我定會盡力醫治你的胳膊!」
09
母親說得對,師父果然醫術了得。有師父從中指點,我竟真的治好了大姐二姐。大姐的胳膊沒留下病根,二姐的容貌也恢復如初。
父親喜上眉梢,對著大姐二姐又是從前那般和顏悅色。對我雖高看了一眼,卻也不以為然。
畢竟醫術之流為下九流,上不得臺面,總歸是拿不出手,不能替他爭光。
但我們已經不再在乎父親的看法了,心中對他也不復從前的孺慕敬仰。
我們三姐妹患難與共,自此推心置腹,親密無間,讓母親很是歡喜。
所以當我提出要嫁入候府後,不僅大姐二姐不同意,父親亦是嗤之以鼻,還敲打我要安分守己。
這攀上高枝的機會來之不易,父親慎而重之,一直在大姐和二姐之間盤比,根本瞧不上我。
一番深思熟慮,父親決定三日後萬壽節時帶著兩個姐姐進宮赴宴,到時可讓侯爺借機相看,親自挑選。
父親怕我生事,原是不準備帶我進宮的。可宮裡突然來了人,說是奉皇後之命,指名讓我進宮赴宴。
皇後如今三十有六,去歲方才生下嫡子,自是欣喜若狂。可這個年紀產子難免氣血虧損,皇後因此得了脫發之症,頗為苦惱。
我翻遍了醫書,夜以繼日,制出了一副生發藥膏,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睞。
宴上皇後娘娘對我大加贊賞,皇上當眾問我想要什麼賞賜。
無視父親的灼灼目光,我面上作出羞赧模樣道:「為皇後娘娘分憂乃臣女之幸,本不敢求賞賜。但聽聞皇上與娘娘伉儷情深,臣女與侯爺的婚期將近,便想同皇上討個新婚賀禮作彩頭,還請皇上成全。」
10
柳家女要嫁入候府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隻是父親一直舉棋不定,外頭也不知到底是要嫁那個女兒,正好叫我鑽了空子。
如今這樁婚事在皇上面前過了明路,便是板上釘釘。事已至此,無論是父親還是侯爺,都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成婚那日。
在母親和大姐二姐的依依不舍中,我穿著鳳冠霞帔,捧著御賜的玉如意,坐上八抬大轎,一路敲敲打打進了候府大門。
可入夜,侯爺卻連新房都沒進,直接宿在了寵妾陸姨娘屋裡,無異於當眾打了我的臉。
我早有心理準備,索性自己掀了蓋頭,讓歲心去找些吃食來。
誰知歲心回來時紅著眼眶:「小姐,我方才聽見廚房的婆子嘴碎,說侯爺已經下令,往後府裡的中饋還是交給陸姨娘,隻讓候府的下人們將你當成個擺設罷了。」
我早知侯爺是個心胸狹隘,睚眦必報的性子。他被迫娶了我,想必心中早已怒不可遏,自然不會讓我在候府好過。
次日侯爺特地帶著陸姨娘前來,說是來給我敬茶,實則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可他在玉輝院找了一圈,才知我一早就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老侯爺去的早,老夫人年紀輕輕便守了寡,獨自拉扯大了獨子,母子情深可想而知。
可惜老夫人命不好,好不容易等兒子長大了,自己卻又癱瘓在床形同廢人。
等侯爺帶著陸姨娘找來時,就見老夫人身上扎滿了食指長的銀針。不等侯爺怒罵,隻見老夫人竟緩緩轉頭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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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癱瘓在床多年,除了眼珠子,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如今親眼見到老夫人轉過頭來,侯爺當即撲到床邊,握著老夫人的手大喊:「母親,母親你終於大好了!」
老夫人口中不住的「嗬嗬」呻吟,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一雙眼珠子轉來轉去,想來也是十分激動。
見侯爺大失所望,我適時開口:「侯爺見諒,老夫人癱瘓多年,想要大好非一朝之功。侯爺若相信妾身,妾身定然能將老夫人醫治好。」
這時候侯爺也顧不得什麼下馬威了,他這才想起我正是因為給皇後獻藥有功,才算計來的這樁婚事,立時激動的看著我。
「好,好,好,隻要能醫治好母親,本侯定然重重有賞!」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作出羞赧模樣,「妾身既已嫁給了侯爺,自然是事事以侯爺為先。侍奉公婆本就是妾身分內之事,侯爺不必如此客氣。」
侯爺已經變了臉色,他上前將我攬在懷中,面露愧色。
「夫人如此賢良,實在是本侯之幸。都怪本侯昨夜吃醉了酒,竟稀裡糊塗宿在了別的院子,叫夫人新婚之夜獨守空房,實在是為夫的不是。」
我假裝紅了眼眶,卻咽下委屈善解人意。
「陸妹妹是侯爺的可心人,昨夜有她替妾身照顧侯爺,能叫侯爺舒心,妾身便也安心了。」
侯爺聽出弦外之音,立即轉頭對著陸姨娘橫眉冷對,「夫人在此,還不快過來請安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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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姨娘早已面色煞白,又驚又惱,卻也隻能咬牙忍耐,乖順地上前敬茶。
我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眼前溫婉動人的女子,雖比不得二姐天人之姿,卻也是個難得的美人,手腕更是狠毒老辣,難怪能夠專寵多年。
第一世大姐年紀輕輕便鬱鬱而終,第二世二姐意外難產一屍三命。大姐二姐都死得蹊蹺,若說這裡面沒有這位陸姨娘的手段,我是萬萬不會信的。
此刻她雖看似低眉順眼,捏著茶盞的指尖卻已經用力到發白。
好半晌,等陸姨娘的胳膊已經忍不住打顫了,我才伸手去接那茶盞。
誰知手剛碰到茶盞,陸姨娘便手一松,茶盞順勢稀裡哗啦碎了一地。
不等陸姨娘開口,我先一步「哎呀」一聲依偎進了侯爺懷中,嬌嗔道:「都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盞,侯爺可千萬別怪罪陸妹妹。」
陸姨娘特地讓人沏了一杯滾燙的茶水,原是準備讓侯爺逼著我生生喝下去的。誰知如今報應到了自己身上,兩隻手背被燙的紅腫一片,疼得冷汗都下來了。
但侯爺卻看也不看她,隻顧著安撫我:「夫人沒事就好,夫人這雙手能妙手回春,金貴著呢,可萬不能傷了。」
我露出為難的神色,「侯爺快別說了,陸妹妹的手瞧著傷得不輕,得好好將養一陣子,怕是什麼都做不了了,我心中實在是愧疚。」
侯爺沉吟片刻,看著床上悽慘可憐的老母親,沉聲下令:「夫人說的是,陸姨娘受了傷,往後候府的大小事宜都交由侯夫人掌管,你隻管在元春院好好養傷就是。」
我這才滿意,衝著陸姨娘一笑:「侯爺如此體恤,妹妹還不快謝過侯爺。」
陸姨娘泫然欲泣,我見猶憐。奈何郎心似鐵,她也隻能委委屈屈認下。
「妾身謝過侯爺,謝過夫人。」
13
我一早便知道,與其去博侯爺那點微末無用的真心,還不如擺在眼前的利益更實在可靠。
為了哄著我傾盡全力給老夫人治病,侯爺一連半個多月都宿在了我房中。
這半個多月我一邊給老夫人施針治療,一邊接管候府的中饋。有侯爺做靠山,不聽話的該罰的罰,該趕走的趕走,一番大刀闊斧,很快便得心應手。
等陸姨娘的手傷痊愈,不但成了個沒牙的老虎,老夫人那邊也已經能抬起胳膊了,恢復如初指日可待。
尤其是我三番五次當著侯爺的面,信誓旦旦說不出三個月便能讓老夫人開口說話後,陸姨娘徹底慌了。
從嫁入候府前,我便織了一張天羅地網,隻等著陸姨娘往裡面鑽。又過了一個多月,當我說出自己已經有了身孕後,她便徹底坐不住了。
等她趁夜偷偷潛入老夫人房中,想要用寸許長的銀針扎進老夫人的心口時,被我守株待兔抓了個正著。
「陸姨娘如今才來殺人滅口,未免太遲了些吧?」
陸姨娘也是個人物,電光火石間她飛速藏起了銀針,順手替老夫人掖了掖被角,這才轉身,「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妾身聽不懂。」
我撫摸著自己尚還平坦的小腹,笑盈盈地看著陸姨娘。
「得知我有了身孕,妹妹可是想起了自己當年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兒?隻是可惜,當年妹妹被老夫人灌了太多落胎藥傷了身子,這輩子都不能再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