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們這些凡人啊,不是最相信這個了。」我紅著臉,將自己繡的七扭八繞的香囊重新掛回他腰間。
看著季行雲一臉意外的模樣,我繼續說道:「不許說話,也不許得意。」
他唇角上揚,綻開一抹笑,銀色的月光打在他的發頂,黑白分明地如同一副上好的水墨畫,讓他整個人都蕩漾著溫和。
接著緊緊把我扣入懷中,還帶著少年氣的聲音傳來:「我知道,姐姐。」
我的臉越發燙了。
(十六)
第二日,季行雲就將我送到了春芙美人宮裡,對著春芙美人好一陣囑託。
我和春芙美人日子平靜,每日侍弄雞鴨,種菜吃好吃的,隻偶爾祝尋會來問我些話。
老皇帝越發信任他後,他也越發依賴我,我對他倒是沒有別的要求,隻讓他適當多幫著季行雲些。
季行雲偶爾會託人給我送些新鮮玩意兒,都是各式各樣的首飾。
他把之前給我說的話記得很牢。
春芙美人說我像極了畫本子裡盼君歸的小媳婦:「你這樣舍不得,還要把人送出去,平白叫自己受煎熬,瞧瞧你這一天眼巴巴的樣子,像個小媳婦似的。」
我反駁她說:「我怎麼能叫小媳婦,我這叫大姐姐,盼望自己培養的小崽子能成才!」
她癟癟嘴,不相信我說的:「還小崽子?季行雲看你那眼神能是小崽子啊?」
「還有還有,你看他那樣,也不像看小崽子啊,你別想騙我啊,我可是過來人,什麼看不出來。」
「我就沒見過你用那樣的眼神看過祝尋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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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季行雲的偏愛,有這麼藏不住嗎?
「哪有這麼誇張。」我覺得我也就是和他相處時間長,加上任務的緣故,所以才總覺得他和旁人不一樣。
春芙美人就開始細數我的罪狀:「我每次偷偷給你做好吃的,你都要帶回去給那小子,明明又不缺衣少食,都說了單做給你一個人的,你還是照給不誤。」
「還有,那小子每次叫你姐姐,你就臉紅,說什麼都答應。」
「這次也是,千方百計把他推到老皇帝面前,為的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啊。」
說完還一副不愛搭理我的表情,嘆息道:「不過我給你講,他要是真當了皇帝,可不見的真會隻喜歡你一個。」
「看人這事我看不明白,但我娘說,人心易變,若是不想太傷心,就別對別人有太高期望。」
我明白她是為了我好,但依然想象不到,季行雲會不要我的樣子。
但是隻是稍微想象,我的心裡就會蔓延出難以言喻的難受。
春芙美人大概也看出我不對勁,安慰道:「不過我覺得吧,季行雲肯定不會,他看你像看眼珠子似的,就一天天恨不得把你拴在身上了,你拋下他不管他都不可能拋下你不管。」
「他看你那眼神,我隻在我那傻書生身上見過。」
「不知道我那傻書生怎麼樣了,我走的時候,他都不知道,還一直想著要考取功名來娶我來著。」
「要是知道了,應當心疼得不行才對。」
我知道她說的是那位和她私定終身的書生,看她故作開朗的模樣,我又開始心疼她。
季行雲離開廢殿的第三個月,系統說的獎勵如期兌現。
老皇帝自以為得意的齊小將軍,又打了一場勝仗回來,問老皇帝要的獎賞,不是金銀不是美人,而是要老皇帝徹查當年戚家叛亂一事。
偏偏還是在朝堂之上,老皇帝剛誇下海口,說了要賞他的時候。
加上幾個頗有名望的老臣紛紛應和,甚至還擺出了當年戚家被冤枉的鐵證。
老皇帝雖心有不滿,但迫於壓力,不得不為戚家平反。
(十七)
戚家平反的事能辦得又快又好,季行雲出力不少。
不過隔年,戚家反叛一事就被查了個幹幹淨淨,為這老皇帝的面子,大都讓當初那些撺掇之人頂了罪。
老皇帝也識趣,明白季行雲終究是給他留了面子,對季行雲重用不少,還封了他為瑞王,幾個皇子中頭一個。
隻是戚家正名的這天晚上,我依然沒能好好慶祝一番。
春芙美人走出玉芙宮後,一日未歸,直到夜色將天幕全部染黑,才晃晃悠悠回來。
我以為她和往常一樣,為了聽什麼沒見過的新鮮事耽誤了時間。
誰知她推開門一見我,就衝上來將我抱進懷裡,哭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怎麼啦?」我放下手裡的碗筷,耐心問她。
她隻是哭,摟著我不肯松手。
我也不再繼續追問,任由她抱著。
直到她哭夠了,開口說道:「我在,我在宮裡,看見何時照了。」
我一瞬間有些懵,何時照是誰?
她說話斷斷續續:「就是我的書生,他進宮,當了太監。」
「他知道我進了宮,想來救我……結果四處打聽不到我的消息,最後居然……」
她邊說,邊忍不住攥緊我的衣衫,絕美漂亮的臉蛋上布滿淚痕。
「我寧願他忘了我,當我食言,另娶他人……也不想他這樣舍棄自己的前程。」
「他十二中秀才,十四歲就中了舉人,明明,明明可以前程大好,偏偏為了我這麼作踐自己!」
「我哪裡配得上他這樣對我。」
她越哭越沒有力氣,最後隻能倚靠在我身上,我不知如何安慰她,甚至忍不住和她一起掉眼淚。
「他看見我,還躲著我。」
「妙妙,我從沒看見他那樣過,我該躲著他才對,我早就配不上他了。」
我握緊她的手,希望自己能給她一些溫度:「沒有,怎麼會呢,你們是最配的,在我眼裡,你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將頭埋在我的肩膀:「可現在怎麼辦呢妙妙,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無法想象,系統怎麼會告訴我,春芙美人以後會是太後的,因為我現在滿腦子都想的是怎麼把她和她的書生送出宮去。
腦子裡許久不說話的系統突然又響起:「宿主,何時照是以後的首領太監何時的本名,宿主不要試圖做無用功。」
無用功,什麼叫無用功。
第一次,我對系統有些生氣,甚至生出想反抗的心思。
「我想辦法,送你倆出宮。」我就不信,季行雲和祝尋,沒有一個可以幫我這個忙的。
「宿主,柳春芙何時照是故事後期推動劇情的重要人物,不要試圖破壞故事線。」
我笑了,在腦海裡回道:「可你叫我來,不就是為了改變歷史的嗎?我為什麼不能改變故事線嗎,難道不是我達到了最終目的就好嗎?」
明明把我叫來這個時代,為的就是把季行雲由暴君變明君啊。
它不回答我,隻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讓我不要破壞故事線。
(十八)
但還沒等到我給季行雲遞信,他便被人推出去打仗了。
針對他的幾位皇子都說他身有戚家血脈,應當如戚將軍一般神勇。
而我再三囑咐的祝尋,不僅沒有幫他,還和皇帝說季行雲就是最好人選。
我很清楚,這場仗,帶領軍隊的根本不是季行雲,而是一位老將軍,魯國兵少,最後的結局不言而喻,即使後來增援,這位經驗豐富的老將軍,也戰死沙場。
而季行雲如今不過十六,壓根沒有行軍的經驗,最多不同的就是多讀了幾本別人沒讀過的兵法,就算他再天縱奇才,也不一定能毫發無傷地回來。
我擔心了好幾日後,祝尋又來玉芙宮找我。
但顯然,這一次他並不是要來問我什麼東西的。
見我不太搭理他,他一點不生氣,反倒是極為悠闲地坐在我身邊,語調輕佻:「怎麼?生氣了?」
我努力克制著想動手的衝動,忍不住攥緊了自己的衣衫。
「他不會有事的,我會讓陛下給他派援軍。」他上下掃了我一眼,充滿侵略性,「隻要你聽我的話,我就一定讓他全須全尾地回來,怎麼樣?」
「祝尋,你想怎麼樣?」我自認對他不薄,但如今心裡也隻有後悔,當初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和好的人選,我一定不會選他這樣一個無恥之人。
祝尋如今日子過得滋潤,早就沒有了面黃肌瘦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清俊又危險的少年面龐。
他慵懶斜靠在椅子上,不怒反笑,漆黑的眼眸中,叫我看不出絲毫情緒,隻能看到我的倒影,接著語速放慢,眼中閃過光芒:「妙妙姐,我想要你。」
話音剛落,他就抓住了我的手,力氣之大,叫我怎麼也掙扎不開。
直到我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他才不緊不慢地放開手:「怎麼樣?隻要妙妙姐願意,我就讓瑞王殿下完好無損地回來,還聽姐姐話,送芙美人和她的心上人出宮,怎麼樣?」
我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氣得發疼,卻拿他沒有辦法,隻能狠狠瞪著他:「你不許叫我姐姐!」
過了一小會兒,我才反應過來:「我從來沒有告訴你芙美人和她心上人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看著我,不笑不惱,意思明確。
我咬牙切齒:「是你對不對!」
他猛然靠近我,像個瘋子似的:「對啊,姐姐。」
「憑什麼季行雲這麼叫你你就高興,我就叫不得。」他死死盯著我,一刻也不肯松眼,「他愛你,我也愛你啊。」
我一陣惡寒,忍不住想往後退。
他卻不放過我,步步向我逼近,神色癲狂:「難道姐姐你喜歡他那張臉?」
(十九)
我躲避不開,被逼至角落,祝尋一把抓住我的手,強行將我的手往他臉上去。
接著露出幾乎病態的深情:「可是,可是我也不差啊姐姐。」
「你要是真喜歡他,我也可以學,我也很可憐的,季行雲以後會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要什麼沒有?」
「可是我不行啊姐姐,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我不能沒有你,你就不能更可憐我嗎?」
我不肯給他一個眼神:「不一樣,你和他不一樣。」
季行雲,我對他,不是可憐。
也許一開始是可憐,但這些年下來,早就不是了。
他誤會了我的意思,冷笑:「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嗎?」
「季行雲和我一樣,都是陰溝裡的爬蟲,也隻有妙妙姐你,會覺得他是好的。」猙獰的表情將我嚇得跌倒在地。
但我依然搖頭:「就是不一樣,我不喜歡你,也不想可憐你。」我從來不是什麼聖母,當初之所以選他,完全是因為沒得選。
壓根就不是因為我看他要餓死了。
從小到大,我媽就沒教過我要善良,而是教我要自私,教我要規避危險。
我會陪著季行雲,是因為任務,是我希望自己和媽媽活著,但是相處過程中,我卻忍不住心疼他,也會忍不住因為他對我的好而心動。
所以我喜歡他,偏愛他,即使知道他並非在我面前表現得那樣簡單,我依然忍不住會原諒他,為他找借口。
這種愛,從來不是因為可憐和時間能夠改變的。
興許是被我這話刺激了,他的眼睛顏色更深,如同一個不見底的墨潭,蹲下道:「所以,妙妙姐,你不願意?」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季行雲不能出事,不管是因為任務,還是因為我自己的感情。
他看出我的猶豫,故作淡然地繼續道:「還有芙美人呢妙妙姐,你也不管了嗎?」
我皺眉,不想說話,心中愧疚萬分。
如果他將春芙美人的心上人弄進宮,隻是為了多一個拿捏威脅我的把柄,那我當真對不起她。
「你瞧瞧你,你心疼季行雲,心疼柳春芙,就是不肯心疼我。」他嗤笑,「多狠心啊。」
我試圖和他拉扯:「祝尋,你想好了,你這樣對我,我以後還會幫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