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給我的手塗藥,幫我教訓趙嬸。
那之後我的日子好過不少,我也越來越愛跟在他身後,因為他每回都會準備我喜歡吃的紅燒肉,會耐心地引導我開口說話。
他說,等他考上大學了,就帶我離開閔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我。
我也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胸口的心還能跳得那麼快,還能這麼滾燙。
10
我無意間發現了趙嬸的秘密。
趙叔醉酒,回來將家裡的東西都砸了個遍,趙嬸身上也遭了殃,發泄完一切,他拎著酒瓶搖搖晃晃離開。
我躲在不遠處的草垛裡,才躲過一遭。
趙叔走後沒多久,一個陌生男人進了屋。
不一會,屋子裡傳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混雜著趙嬸似歡愉似痛苦的吟哦聲。
我頓時血液凝固,明明想逃離,手腳卻不聽使喚。
我媽從高樓躍下,白裙暈開血色的模樣不斷在我腦海放映。
我捂住頭,喉嚨難受地發出溺水般的嗬嗬聲。
待我清醒過來,對上的便是趙嬸眼神幽深地俯視著我的模樣。
心裡打了個寒顫。
她拍了拍我的臉,對我笑,笑意卻不抵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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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一,剛才你看見了什麼?」
我背脊生涼,拼命搖頭:「沒、沒有。」
趙嬸開始對我好,仿佛那日的事沒發生過。
幾日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午後,卻是我此生都不願再回想起的噩夢。
前一天我送了溫竹談一張光碟,和他約好第二天見面。
準備出門時,趙嬸怒氣衝衝踹開門,揚起手將我的臉打歪過去。
「死丫頭,你告訴趙滸了?我今天非扒下你一層皮!」
她不聽我的解釋,抬腳就往我的肚子重重地踹了好幾下。
我沒躲開,跌到在地,喉嚨湧上一股腥甜。
趙嬸身後的男人攔住她:「別打了,到時候人死了怎麼交代?」
男人舔了舔唇,毫不諱忌地看著我:「你先出去,我幫你教訓她。」
趙嬸聽明白他的意思,往外張望幾眼,退出去把門關上:「你快點,別讓人發現了。」
男人走近我,褪下褲子。
我逃到門邊,竭盡力氣拍打著門。
衣服大力拉扯間應聲破裂,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我隻能無助地哭喊、踢打壓上來的人。
那一刻,我想到了死。
「嘭——」
門轟然倒塌,光泄進屋。
溫竹談衝進來,一把將我身上的人掀開,脫下衣服遮蓋住我的身體。
男人暗罵一聲:「媽的,壞我的好事!」
溫竹談雙目猩紅,拳頭雨點般砸在男人臉上。
男人身子瘦小,很快就被溫竹談壓制住。
在我們注意不到的地方,趙嬸舉起鋤頭朝溫竹談的方向襲去。
溫竹談頭部受到擊打,頭無力地往後仰,手腳不受控制開始抽搐,嘴唇蠕動,倒下時隻來得及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腦中轟鳴一聲,眼前瞬間天搖地轉,顫著手腳跪爬到他身邊,捧著他的臉:「溫竹談......你別嚇我。」
他睡著般一動不動。
我又爬到呆愣住的趙嬸腳下,揪住她的褲腳:
「趙嬸,求求你幫忙叫一下救護車,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求求你......讓人救救他。」
趙嬸繞開我,去探溫竹談的鼻息,嚇得倒退兩步:「沒呼吸了!」
我脫力癱倒在地,十指嵌入發中,搖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趙嬸和男人對視一眼,將我摁倒,把我的手反剪綁在身後。
我想喊他的名字,卻發現喉嚨嘶啞,血腥氣不斷在口腔蔓延。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他湮沒。
一場大火,泯滅掉一切罪惡。
做完一切,男人對趙嬸說:「為了不出岔子,找藥把她弄啞,打斷手腳,到時候就說不小心摔下山崖。不然江家想起她來,不好辦。」
我躺在地上,口中血水眼淚混雜,回想起溫竹談倒下前想對我說的。
他說:活下來。
於是,我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奮力逃脫。
我跑到馬路上,看見車就往外衝,趙嬸和那個男人追出來,被一輛躲閃不及的貨車從身上碾過,連一具全屍都沒留下。
我哭著哭著癲狂大笑起來,緩緩閉上眼,在路中央倒下。
醒來後,我像條瀕死的魚,不斷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洛斐守在床邊,見我醒了,關切地問:「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洛斐。」我睜眼盯著天花板,淚從眼角沁出,「他沒去找他舅舅,也沒去打工,更沒有成家,他一直都在閔村......我怎麼會忘記了呢?」
我最愛的少年,永遠地留在了閔村。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每次宋岑想吻我,我總會下意識躲開。
因為我心裡住著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11
洛斐還有工作,沒多久就離開了。
我抬手去拿桌上的玻璃杯,手一滑,杯子從手中跌落。
杯子砸在地面,碎成無數塊碎片,我伸手去撿,指腹一陣刺痛。
我呆滯地看著指腹流出的血珠,眼前景象一晃,透明碎片成了白色瓷片。
「念一,你沒事吧?」
我的手被人小心翼翼託起:「流血了,我幫你處理一下。」
我抬頭,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是在做夢。
「怎麼了?是不是很痛?」他心疼地對著我的手指輕輕吹動,滿臉皆是關切。
「溫竹談。」
我輕輕地念著他的名字,淚就那麼砸了下來。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我,笨拙地用指腹拭去我臉頰的淚:「是不是趙嬸又欺負你了?」
我搖搖頭,撲入他的懷中,耳邊是他穩健的心跳聲,一顆心仿佛有了歸處。
我冷靜下來,環視四周,這裡是......溫竹談家的院子。
我不顧手上的傷,握緊他的手臂:「溫竹談,現在是幾幾年幾月幾號?」
溫竹談彎下腰,疑孤地捧著我的腦袋左右檢查:「頭摔了?好像也沒傷口啊。」
我捏緊他的衣袖,急得眼淚又要冒出來。
「我是認真的。」
「沒大沒小,直呼我的名字。」他敲了敲我的頭,「一六年七月十五號。」
我心中大駭,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
七月十五號......我和溫竹談約定第二天見面的日子。
我閉了閉眼,下定決心,必須想個辦法,讓他明天不來找我。
止血後,溫竹談給我貼了創可貼,見我坐椅子上失神:「怎麼了?不是說今天有東西要給我?」
我僵硬笑笑:「我忘記了。」
他挑了挑眉,無奈道:「你這什麼記性。」
我在想,明日,有什麼能絆住他。
我記得,這年村長的女兒考了一個很高的分數,明日,就是村長為女兒擺流水席,邀請閔村村民吃席的日子。
從宴席的地方到趙家,最快也要二十分鍾。
足夠了。
溫竹談正拿掃帚準備清理我剛才摔碎的碗。
我上前扯住他的衣角,用故作輕松的語氣說:「明天我想去王家吃席,你陪我好嗎?」
溫竹談向來不會拒絕我的要求,他點頭,眉眼彎彎:「好,饞貓。」
我又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我託了託腮:「忘記明天還要拔玉米。不過沒事,你先去,我還能趕上。」
「我幫你,多一個人快一點。」他一邊將簸箕裡的碎片倒垃圾桶裡,一邊說道。
我搖頭:「不行,你明天不是還有活嗎?我很快的,不是說好收了錢就給我買糖吃。」
他失笑,捏我的臉:「枉我平日對你那麼好,就惦記著這幾個糖。」
我見他臉上沒有疑慮,心下松了口氣。
12
當晚,我沒有回趙家,而是趁溫竹談的屋子熄燈後悄悄推門進去。
我不知道明日會如何,我隻想,再和他多待一會。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臉正對著我的方向。
他雙目緊閉,卷翹的睫毛隨著清淺的呼吸微微顫動。
我在床邊坐了很久,終於忍不住低下頭,在他額角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我抬起手,隔空臨摹他的眉眼,欲將他的模樣牢牢記在腦海中。
多希望,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小偷!」他驀地睜開眼,促狹地捉住我的手腕,「來偷糖吃的?」
我垂眸,任由手腕被他握在手裡,幸好,他沒發現。
沉默過後,我聽見他說:
「你不是我認識的江念一,她從來都不會用這種悲憫的眼神看我。」
我掙開手,心下大亂,故作鎮定開口:「你弄疼我了。」
溫竹談當即慌了神,開燈翻看我的手腕:「我開玩笑的,你的手沒事吧?」
「你沒鎖門,我擔心有人偷東西才進來的。」
我將手背過身後,移開眼,冷靜下來,發現自己的話中都是破綻,但他卻信了。
溫竹談一路將我送回趙家,我沒注意到,他耳垂通紅一片。
這晚,注定是兩個人的不眠夜。
13
我並沒進屋,見溫竹談走後在外將就了一晚。
正如七年前那個傍晚,趙嬸臉上帶傷怒氣衝衝回到家,沒找見我,火氣更甚。
男人跟在她身後,安撫她的情緒。
家在不遠處的二丫剛洗完澡,抱著髒衣簍從趙家走過。
二丫小時候從高處摔落,摔壞了腦袋,智商停留在七歲。
男人摸了摸下巴,色眯眯地盯著二丫。
接著,他不知和趙嬸說了什麼,趙嬸掐他一把,不情願走向二丫。
然後二丫就跟她進了屋。
我躲在不遠處,心下警鈴大作,情急之下撥通 110:「嗯,地址在......你們快點出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額角積蓄的汗越來越多,心高高提起。
「不要——」
屋內的悽厲喊叫傳入我耳朵。
我悄然湊近窗邊,放聲大喊,恰好讓屋內人也能聽見:「什麼,趙叔醉酒傷了人?警察來了?」
喊完躲到一旁,果然,男人慌張提著褲子衝了出來。
我趁機閃身進入屋子,扶起衣衫不整暈厥的二丫,準備往外跑。
卻忘了屋內還有一個人。
趙嬸面色陰沉站在我身後,我摸向耳後,手上都是血,眼前瞬間朦朧一片,扶住二丫的手軟了下來。
我晃了晃腦袋試圖站穩,身子一歪推翻面前的桌子,擋住趙嬸落下的棍子。
「滴答、滴答。」
瓷磚上滴落的血令我瞳孔猛地一縮。
不是我的血!
我僵硬抬頭,梁上吊著一具屍體,趙叔青紫的面孔映入眼簾。
趙嬸咯咯地笑起來:「竟然知道了我的秘密,就別豎著出去了。」
我渾身被激起雞皮疙瘩,瘋子,他們都是瘋子!
我想逃,卻被趙嬸絆倒在地,膝蓋鑽心地痛。
門鎖上那刻,我認命地流下了淚。
都怪我,改變了事情走向,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門外趙嬸的聲音傳來:「念一,你到了地下可別怪嬸子,嬸子會給你多燒紙錢的。」
隨後腳步聲漸遠。
屋外竄進濃密的黑煙,很快將屋子包圍,屋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我忍痛爬起,搬起椅子往大門撞。
「咳咳。」
二丫醒了過來,見狀哭鬧不休:「念一姐姐,我好難受。」
我抱緊她:「別怕,姐姐會救你出去的。」
門外傳來砸門聲:「念一!你是不是在裡面?」
火勢越來越大,我來不及思考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立馬回應:「溫竹談,我和二丫被關在這了!」
「你別慌,離遠一點,我把門撞開!」
我聽完拉著二丫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