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助理小於:「【憨笑表情包】江總,校長說謝謝你給學校捐贈圖書館,要把你的照片也放上學校光榮榜。」
我失笑,打字回復:「不必了,不想別人知道我用的是鈔能力。」
剛想切換軟件,榜上照片裡的名字吸引住我的注意。
雖然很模糊,但我還是捕抓到幾個淡黃色粗體字:13 屆優秀學生代表溫竹談。
竹談,溫竹談?
我立馬讓助理再發一遍清晰的照片。
可能歷經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光榮榜上的照片微微褪色。
照片上的男生眉目張揚,校服領子敞開,正對鏡頭嘴角微勾,一派意氣風發。
我看清照片那瞬,心跳得很快,腦海中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卻快得抓不住。
小於:「怎麼了,江總?」
手機震動,我回過神,松開無意識攥得發白的手:
「小於,你安排下我的行程,不重要的往後推推,我要去一趟閔村。」
算算日子,我已經有七年沒踏入過閔村。
我在閔村養病時出過意外,導致失去部分記憶,睡夢中時常會出現一些零碎的片段,每每醒來,都會覺得心髒壓抑得喘不過氣。
洛斐說,這是我潛意識與自己的記憶做抗爭,才會頻頻難受。
校長聽說我要來學校,親自到路口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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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起溫竹談這個人,校長遺憾地搖搖頭:
「這個學生我記得,頭腦聰明,成績常穩居年級第一,很優秀。後來考上了 A 大。」
說著,他從櫃子底下翻找出一封未開封的錄取通知書:
「高考後沒多久我就沒見過他了,這封通知書也一直無人領取。」
從校長口中,我得知溫竹談從小父母雙亡,靠舅舅一家拉扯長大。
後來舅舅一家搬去城裡,他一人留在閔村,平常靠著幫鄰裡幹活賺取生活費和學費。
我向附近的村民問路,找了很久才找到溫竹談原來的住處。
隻不過那裡早已坍塌,成了危房,周邊雜草叢生,還未倒塌的一面牆,有一個圈起來的拆字,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村民有的說他到城裡尋他舅舅去了,有的說他打工去了,也有的人說他說不定都成家了。
村民問我:「姑娘,你和他什麼關系,尋他做什麼?」
連小於也問我:「對啊,江總。你為什麼要找這個叫溫竹談的人呢?」
是啊,為什麼呢?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就是莫名地想見見他。
6
再次與宋岑見面,是在公司年會上。
宋氏作為供應商,也在應邀之列。
陸宣怡依偎在他身側,姿態親昵。
許是注意到我,宋岑抽出手臂,與陸宣怡拉開距離。
我放下手中的空杯,沒打算和他們敘舊,轉身欲離開。
倒是陸宣怡,開口喊住我:「念一姐,我作為宋岑哥的女伴,出席你們公司的年會,你不會介意吧?」
宋岑也在同一時間看向我,眼神殷切,似乎想從我臉上捕抓到一絲對他尚留戀的蛛絲馬跡。
我沒回應,就那麼淡淡地睨著她。
她接著笑笑:「不過你們都分手了,你好像也沒有立場吃醋?」
「......」
陸宣怡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我拔高了音調,字字清晰,恰好讓周圍的人也能聽見:
「我說,你的嘴是不是喝過馬桶裡的水,那麼會出口成髒。」
話音剛落,幾聲壓制不住的嗤笑聲響起。
陸宣怡憤然拿過手邊的紅酒,宋岑摁住她的手,抽走酒杯,低聲說:「夠了,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
我開口提醒:
「宋先生可要抓好陸小姐的手,別讓她手抖把酒潑我身上,我身上裙子的價格可是她那身衣服的好幾十倍。」
7
年會活動環節,有人提出踩氣球、吹兵乓球太小兒科,建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原本不想參與,偏小於拉住我:「江總,你可是公司的主心骨,怎麼能少了你呢?」
怕了這群人,我隻好跟著坐下。
遊戲規則就是每人輪番轉動酒瓶,瓶口指向的人選擇真心話或大冒險。
而真心話的問題與大冒險的內容,則由轉瓶人提出,秉著不傷和氣的原則,不想大冒險的人也能選擇自罰三杯。
好幾輪我都幸運躲過,這一輪,酒瓶轉了幾圈後正對著我。
轉動酒瓶的人是宋岑,我不假思索選擇真心話。
「怎麼樣才能獲得你的原諒?」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大家肉眼可見屏住呼吸,八卦的眼神不言而喻,大廳內針落可聞,都等待著我回復。
我與宋岑的關系,很多人都知道,但我們分手的事我並未來得及說。
因此今天他和陸宣怡一同出現在這裡,不由得人引遐想。
「很簡單。」我眨眨眼,「除非我腦子進水了。」
場面一時尷尬不已。
小於出來打圓場:「好啦好啦,我們江總回答完了。轉瓶吧,下一個是誰?」
遊戲繼續,這次瓶子轉到陸宣怡的位置。
轉瓶的人提問:「挑在座的一位,說一說他做過讓你印象最深的事。」
倒是個正常不過的問題。
陸宣怡含笑看向身側的宋岑,眼底冒著粉紅泡泡。
「我選宋岑哥。」
她不知想到什麼,邊回憶邊眷戀地說:
「七年前,我還未出國,那時我們在鬧別扭,宋岑哥高燒 39 度與人賽車,隻為贏得第一拿獎牌哄我。隻可惜,他駕駛失誤,不小心翻車傷了腿......」
大家聽了,嘶氣聲一片。
而我聽後,手中的酒杯滾落在地,心下掀起滔天駭浪,不可置信看向她。
宋岑因我方才的話還在失神,等他反應過來時臉色巨變,攥緊陸宣怡的小臂將她帶離座位:「抱歉各位,她喝多了。」
「放開她,宋岑。」我從椅子上站起,「讓她把話說清楚再走。」
陸宣怡大力掙脫宋岑的手,指著我:
「你算什麼?你不過是我的一個替身!宋岑哥願意為我飆車,為了我不顧一切反抗家裡。宋家當年為了分開我和他,攀上江家,才會編造謊言,將他受傷說成是為你擋車!你不過就是命好,所以大家都圍著你轉......」
「啪!」
「夠了!」
陸宣怡捂著臉,不可置信看向眼前的人,喃喃道:「你竟然為了她打我?!」
「陸宣怡!」宋岑面色冷硬,決絕地說:「你要鬧到什麼時候?我早就和你說清楚,我們已經結束了!」
陸宣怡哽咽:「可是你那天還吻了我,你捫心自問,真的就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
說著,她委屈地哭了起來。
宋岑陰沉著臉:「若不是你威脅我,要將這件事說出來,我根本不會碰你。」
我冷眼看著他們,胃裡一陣惡心,好,真是好。
我拿過椅背上的包,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見這兩個人。
宋岑眼底閃過一抹驚慌,上前攔住我,臉上悔恨與愧疚交加。
「念一,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我也是有苦衷的。你不能就這樣對我判死刑!」
見我不為所動,他拿過桌上的空酒瓶對著牆壁一砸:「念一,為了你,這條腿不要又如何!」
說著,竟拾起地上的碎片往膝蓋扎,很快,淺色西褲上暈開一片鮮紅的血跡。
大家被他的舉動嚇壞了,想上前阻攔,卻被他用碎片揮開:「別過來!」
我一點點掰開他揪住我衣擺的手,對他手上的血視而不見,語氣毫無波瀾:
「你自以為的深情是為了感動誰?你踐踏完我的心,卻妄想它憐惜你?」
「你就算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流一滴淚。」我搖搖頭,指著心髒,「你可以試試,是你的命硬,還是我的心硬。」
說完,我不再留戀,大步離開。
8
七年前,我在醫院醒來,失憶忘記閔村發生過的一切。
我永遠都忘不了,剛醒來時心髒那種瀕死的窒息感,我不知道要去哪裡,赤腳衝出病房,不顧一切地往外跑,直到腳底被尖銳的石頭扎傷,流了一地血。
我隻知道,我要去找一個人,卻不知道要找的是誰。
我迷茫地看著馬路上的車流,第一次生出無力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後來,大家都告訴我,是一個叫宋岑的男生救了我,為此他右腿粉碎性骨折,全身多處挫傷。
初見時他的脾氣很不好,我姑且歸咎為是因為救我受傷,傷重疼痛難捱,偶爾作一點也能忍受。
我每日雷打不動給宋岑送飯。
門推開那瞬,迎面飛來一本半指厚的字典,我往旁邊躲,字典磕在地板,發出悶響。
「誰叫你來的?」床上的人右腿打了石膏,高高架起,質問聲依舊中氣十足。
我把東西撿起來擺好,安慰他:「醫生說你隻是骨折,不是截肢了。好好休養會好的。」
「呵。」他似乎被我氣笑:「你可真會安慰人。」
我動了動鼻子,嗅到空氣中刺鼻的味道,一把掀開宋岑的被子,果然,裡面藏著麻辣小龍蝦,辣子雞,烤串。
「喂,你是狗鼻子嗎?」他趴下身子,長臂攬過牢牢護住那些「贓物」。
要從一個病患手裡搶東西可謂輕而易舉,我奪過他懷裡的東西,全部沒收。
「你現在還需戒口,不能吃這些。」我倒出保溫壺的雞粥,放他面前的小桌子上。
我背過身,準備喝口水,背上一股黏膩的熱意,伴隨著劇烈的灼痛感。
宋岑手握空碗,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惡意:「現在吃不了了。」
說著,嗤笑將碗扔到我腳邊,閉眼往床上一躺。
「退下吧,我累了。」
我擰開蓋子,把剩下的粥從他頭頂倒落。
床上的人避無可避哀嚎一聲,猛地將我推開:「你是不是有病?」
後腰撞上櫃角,很疼,但很解氣。
我早就受不了他了,要不是他救過我,我早就將他的臭臉摁馬桶裡了。
那之後,宋岑不敢再無事生非,連帶著對我的態度都好了不少。
相處下來發現他人不壞,就是被家裡寵壞了。
後來,總會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背影,跑遍大街小巷,提回我愛吃的零嘴,隻為討我歡心。
他生日那日,趁關燈吹蠟燭的空隙,他悄悄握緊我的手:「我的救命之恩,你好像沒還。」
我回望他,他眸中光明明滅滅,倒影出我的影子。
「怎麼還?」我問。
他手心沁出汗,插入我的指縫與我十指相扣,啞聲道:「......以身相許。」
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很快,現在回想起來,更多的是茫然。
蠟燭吹滅後,大家紛紛問他許了什麼願,他眉眼間皆是喜意,舉起與我相握的手:「不許了,願望實現了。」
......
而現在我才知道,所謂救命之恩,不過是別有用心編織的謊言。
怪不得聽說救我的人腿骨折,心髒明明難受得不得了,面對宋岑時,我卻始終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原來,救我的不是他。
9
第二天一早,陸宣怡守在公司樓下堵我。
她眼底有淡淡的烏黑,沒了昨天那副傲慢的模樣,見到我的身影,衝上前攔住我:「江念一,我們談談!」
「我的時間很寶貴,不闲聊。」我腳步不停,越過她摁下電梯上行鍵。
「宋岑哥流了好多好多血,他不肯任何人靠近,傷口到現在都沒有處理,還發起了高燒,嘴裡一直念叨你的名字。」她緊咬下唇,話音顫抖,「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再這樣下去,他受不了的。」
我譏諷地說:「你在我這演什麼深情戲碼?沒了我,就無法驗證你們轟轟烈烈的愛情了?」
由於背對陸宣怡,我未看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怨恨。
「把我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憑什麼你還好好地站在這裡?」
小於驚呼:「江總小心!」
後背一股力道襲來,我受力不穩往前撲,額頭猛地撞向牆角,陣痛過後耳中一片嗡鳴,眼前血色彌漫。
意識消失前,我聽見混亂的腳步聲,以及小於慌張的聲音:「快叫救護車!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頭很疼,疼得要炸裂。
仿佛從雲端墜落,記憶的零星片段不斷撞入腦海,手持水管趕跑欺負我的小孩的面容,漸漸與光榮榜照片上的臉重合。
我想起來了,我根本沒出過車禍。
從始至終,救贖我的都隻有他。
外人看來,那年我爸是無可奈何將我送去鄉下養病的,實際上,他是為了討新歡開心。
我被他送去閔村一戶趙姓人家照顧,趙家是我爺爺那輩的遠親。
面上,趙嬸對我很是愛護,背地裡,她收了我爸新歡的錢,不給我吃飽飯,經常指使我幹活,對我非打即罵。
她的丈夫是個酒鬼,隻要喝醉酒就會對她動手,她反抗不了,就把氣撒在我身上,好像這樣能讓她有成就感。
我力氣沒她大,反抗的結果便是被關在小黑屋裡,不給喝水吃飯。
隻有在她外出的時候,我才能偷偷到外面透氣。
那日,我循著香味走入一個小院。
男生坐石階上,正與碗裡的紅燒肉作鬥爭。
我肚子餓得咕咕叫,不知不覺已蹲在他面前,一瞬不離地盯著他碗裡的肉。
我已經很久沒吃過肉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溫竹談。
我搶了他的碗,他不但沒有生氣,還重新熱好飯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