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好想你。」他輕揉我的發絲。
我停了動作。
我又何嘗不想他?
我不再鬧脾氣,隻是想抱他緊一些,再緊一些,緊至融入骨血,最好永不分離。
蕭子燁過了許久才放開我。
他擦掉我臉上淚痕,捧起我臉頰。
「小彤兒不哭,好不好?」
我撇撇嘴說不好。
誰讓他叫我擔心了這麼久。
結果說完我就破功了,笑了出來。
他笑刮了我鼻子一下。
下一刻目光就不對了。
我下意識去捂脖子。
蕭子燁拉開我的手,仔細看那些痕跡。
他眼裡隻有心疼,對我說,「彤兒,是我沒有護好Ṫû₆你。」
「我一定救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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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燁拳骨緊握,目光堅毅。
「然後殺了他。」
——我再回到太子府時,已是晚間。
而太子季在我房裡,不知等了多久。
「回來了?」他問我。
「見到蕭小將軍開心嗎?」
8
宮宴。
馬車停穩後我才隨著梁季一起出去。
他還伸了手掌給我。
我知道他的用意,也無法拒絕,隻好把手覆到他手上。
這場宮宴本來是輪不到我來的。
但是阿昭病了,太子妃愛子心切,忙於照顧,向梁季委婉表達了不出席的意願後,梁季就指了我和他一起。
他輕輕揉捏我的耳垂,「阿彤可別再讓孤失望了。」
我輕輕打一個寒噤。
自上次見到蕭子燁已經過了半月,我還是無法忘記那日所遭受的暴行。
太子季用靴踩碾著我的背,薅住我的發,讓我記住黑夜該有的樣子。
「阿彤不聽話呢,該怎麼辦?」
……
現在我又成了他刺痛蕭子燁的工具。
我著一件湘妃色宮裝,滿頭珠翠,額心還點著花鈿。
雖然知道這是隆冬裡臨近年關的皇家宴,也還是心下詫異,是否有必要穿得這樣出格隆重。
這一身裝扮,都是太子季手把手挑選。
到了宴席上我才知道為何。
席間有人稱贊。
「太子良娣,倒真有些貴妃娘娘的品格。」
太子季怕是恨毒了姑母。
那是在我入太子府後一段時日才知道的,他為什麼會執意讓我入府。
他與我在床上抵死糾纏之際,曾經眼尾泛紅,一面死力抵達最深處,一面恨恨問我。
「你姑母勾引那老皇帝的時候,是不是就是你現在這副樣子?」
蘇家的飛黃騰達,多數是姑母的功勞。而姑母的上位,踩著梁季母妃的屍體。
因為一個姓氏,因為與姑母相似的一張臉,我做了這仇這恨的替身。
至於他對蕭子燁的恨,是另一種滋味。
梁季的手搭在我腰間,在席間顯出親密的同時,也方便他耳語。
「他在看你。」
我忍著他掌錮,順著他目光所視的方向看過去。
蕭子燁的確在看我。
他恢復了小將軍的身份,但到底處境尷尬,周圍人都佯裝無視,少有理會。
而他此時將手中酒一飲而盡,怕我難堪,強忍著不看我,手上青筋卻突顯。
太子季笑著,「好一對情深意重……的苦命鴛鴦。」
我不語。
他便將手上那杯殘酒遞與我面前,微挑眉眼,半迫著我飲下去。
「唔……」我並不擅飲酒,尤其是這般強迫的屈辱性動作。
隻但願周圍沒有人注意到其間異樣……
姑母坐於君側,似才注意到我在的方位,朝我頷首。
我壓著喉中不適,朝她點點頭。
梁帝另一側新得寵的淑妃,周氏柔嘉,卻是朝這裡冷冷瞟了一眼。
我不明白那其中恨意何來,難道是為姑母礙了她新寵的道路?
我確認此前並未與此人有多交集。
雖然周氏柔嘉與我一般年紀。
梁帝卻已五十有四。
我見周柔嘉與梁帝耳語後離席。
梁帝撫掌開顏,不知為何事笑逐言開,又在席間提起了七皇子的婚事。
自是不關我事,我隻肖置身事外即可,卻突然聽到梁帝言,「夢吟……咳咳。」
他止不住輕咳兩聲。
我猛地抬起頭來。
那句原話是,「依朕看,御史大人家的三女郎,秦氏夢吟,與小七堪為良配。」
梁帝的面色發紅,唇色卻泛白,伴著抑不住的咳嗽。
說罷,他又一揮袖,「御史愛卿,你看如何?」
被點到的臣子依言出席。
「回陛下,臣謝過陛下恩賞。」
我覺得心口發寒。
夢吟今日未至,我無法見她得知此事的反應。
但七皇子絕非良配,如今……
太子季按住我的手。
他的表情似乎同樣與方才無二致,我卻能感受到他的不悅。
知道情緒不好表現得太過明顯,又坐了片刻,我覺得實在無法再待下去,遂起身離席。
「妾身隻是出去透透氣。」
我向來扮乖覺,隻有今日險些按捺不住。再多待一刻,隻怕要把厭倦惡心寫到臉上。
好在太子季還是放開了手。也許是因有同好來找他敘情。
總之他未再阻我,而是輕輕說,「去吧。」
出宮殿,繞過轉角就見九曲回廊。其下是粼粼池塘,因引活水源,凜冬不結冰。但也不見夏日風荷景致,隻餘蕭瑟殘枝。
我便在這回廊上見到了七皇子梁尋。
「蘇良娣,別來無恙。」
9
我微微欠身。
「七皇子萬安。」
七皇子年已加冠。
尋常皇子到了這般年紀,一般都會封授王爵稱號,他卻沒有。
無他,隻因其出格事情做得太多。
家中姬妾十數人,僅是明面上能叫出名號的,內裡廝混的隊伍還在擴大;當街強搶民女的事情不是舊聞;甚至連番邦使臣的寵妾,也成了他顛鸞倒鳳的榻上歡。
這次就是為了處理他引發的這樁外交亂攤子,才壓緩了他封王的日程。
但梁帝對他一向疼寵。
如今既許了夢吟為其妻,隻怕授爵號也是指日可待。
他著紫袍,大氅上染缬暗花,立在原地朝我笑。
那雙眼睛尾梢比梁季的還要上揚一些,面容白皙,下巴微微抬起,昭顯出他一貫的風流佻達。
「阿彤,這般見外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他的母妃與姑母交好,我昔日進宮時也見過他幾次。
交好談不上,面熟而已。
他此時卻挨近,在我耳邊輕輕咬字。
「我本來還想和父皇討要你的。」
「在以為那小將軍死了之後。」
我不動聲色撤後半步。
「七皇子說笑了。」
「本皇子說笑?」他笑著拍倚欄杆,又回頭看我。
「我要娶你那位小姐妹,你心裡也不快意吧?」
……我是不快意,卻不是為他不快意。
他俯下身子,平視我的眼睛。
「要不要瞞著我那位好皇兄,和你ťû₅的好姐妹,湊成本皇子的一對掌中姐妹花?」
我本是垂斂眼眸,靜默了半晌後,此時抬起頭,也朝他露一個笑靨。
竟險些撞上他鼻尖。
我用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音,摻了幾分惡毒幾分媚態挑釁道。
「好啊,隻要你能取而代之。」
他一愣,而後急急退後。
整理情緒隻用了一瞬,又恢復到那副松松垮垮玩世不恭的樣子。
他朝我笑,「你的膽子不小哇,蘇彤。」
我隻是看著他。
我不信。
這位梁國的福星。
從出生那日起就被司天監定為梁國定國之異星的人物。
他母族是梁國高門望族,外族舅父皆是權貴。
比起生母被定為妖妃處死的太子,背後無依的太子。
他真的不貪嗎?
他隻是立在原地,朝我揚起唇角。
「下次再見。」
說罷便向我的來路走去。
我望著那背影,良久無語。
夢吟的前路未知……
如今的僵局,單依梁尋之力不成,要靠誰來破解呢?
一回首,卻發現從涼亭裡卻走出一個人來。
梁帝的新寵周淑妃。
她擁著狐裘,揣一方精巧的手爐,搭著宮娥的手婷婷嫋嫋朝我走來。
一時錯愕,又細想方才談話內容,應該除我與梁尋二人外無人能曉,因此隻是規規矩矩朝她行一個禮。
「淑妃娘娘萬安。」
她走到我面前,並不答言,隻是勾挑著一雙標準的美目杏眼打量我。
我自知宮妃總要端著架子,耐心等了。
在我詫異時她才出聲,「就是你啊。」
我心生疑竇,又聽到她說。
「不僅委身太子……又與七皇子拉拉扯扯。」
「你怎麼對得起他?」
晃著綠瑪瑙镯子的手在我眼前一現,我尚未反應過來。
冰冷刺骨的池水便已吞沒頭頂。
冬日裡的繁重宮裝,此時絞裹著成為拖墜池底的萬重枷鎖。
無妄之災。
我連呼救都來不及,便被鋪天蓋地的絕望灌注。
而在意識模糊之際,似有一人直躍池中,奔我而來。
10
「良娣……」
我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喉嚨是一片火燒火燎的疼。
織錦繡幔,影影綽綽的柔粉紗帳,鎏金燻爐……這是已經在太子府內了。
守在一旁的小梅面露喜色,忙沏了杯溫水給我。
「良娣可算醒了,已經三日了……」
一池冷水,竟是害了場傷寒。
我搭著小梅的袖子,捂著帕子就止不住嘔心嘔肺地咳起來。
喉嚨嘶啞得發不出聲音。
我在她掌心劃字。
一個「誰」字才落了筆,院子裡便來了人。
太子妃來看我。
她坐在我床側,囑咐侍人們把帶來的那些補品藥材收好。
「聽侍人傳言說你醒了,我便來看看。好妹妹,多顧惜自己的身體。」
她拿著帕子拍拍我的手。
「阿寶在我那裡很好,隻是怕過了病氣,便沒有抱來。你莫擔心。」
我點點頭,卻是一句答謝的話也應不出了。
「殿下那……」
她面露愁容。
「你知道殿下要緊你,好好與他說,他不會怪你的。這自然不是你的過錯,隻是……」
隻是說出去到底難堪。
我心裡一下子想到最壞的結果:救我的是蕭子燁。
偏偏救起太子良娣的是與之有過婚約的郎君;偏偏是在那種皇室百官都在的場合。
我不知我心裡的猜測是否屬實,隻是若這樣……蕭子燁所受成見與敵意必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