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難得可以在上班時間正大光明摸魚，一群同事非常興奮地圍過去，我端著杯子落在最後。
他講的段子依舊是「我和我女朋友」，很難想象，我們在一起時那些細碎的日常，能被他發掘出如此多的閃光點，又以如此生動的形式呈現在我耳中。
更要命的是，在講這些時，他的目光一直穿越重重人群，落在我身上。
到最後，衛朝說：「之前有觀眾問我，我女朋友到底是誰，其實她今天就在現場。我知道，她也一直在看著我。」
在身邊同事興奮地尖叫出聲的同時，我低下頭喝水，用以掩飾那一瞬間的心跳加速。
「是夏思思！」她壓著嗓門，「他在跟夏思思表白！」
脫口秀演員也有 cp，還有真情實感的 cp 粉。
不可否認，那個瞬間，我胸悶氣短，難受得要命。
午飯後我在公司園區的湖邊散步，路過一處人少的拐角，忽然有隻手伸出來，一把將我拉了過去。
一聲尖叫卡在喉嚨，衛朝抬手捂住我嘴巴，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於近在咫尺的位置望向我：「姜悅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麼？」
「我內心的吶喊！」他鄭重其事地說，「如果不是怕你把杯子扣在我頭上，剛才在你們公司我就衝過去抱住你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
「原因呢？」他看上去像隻沮喪的小狗，「如果你是覺得我不夠成熟穩重，我可以改的。」
我深吸一口氣，還是說：「那天晚上，我在馬路對面，看到你上了你們節目贊助商的車。」
衛朝怔了一下，猛地後退一步，捂著心口看向我：「你竟然懷疑我出賣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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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是出賣才藝，比如別人喝酒你在旁邊講段子什麼的。」
我見他一臉受傷，象徵性安慰了一句，
「或者你可以說說，為什麼你上了人家的車，卻騙我說你在公司寫稿子。」
這一次，支支吾吾的人換成了衛朝。
在他說不出話來的這幾秒，我心底翻湧的熱切和思念一點點冷卻下去。
最後，衛朝含糊其辭道：「因為……那個贊助商是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
對上我凜冽的目光，他一下子就說不下去了。
「衛朝。」
我壓下心尖冒出的痛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
「我們在一起這一年，都挺快樂的，就算是分開，也別鬧得太難看吧。」
5
但第二天，我還是把衛朝的微信從黑名單拉了出來。
因為總公司那邊決定在決賽和半決賽中投放廣告，我負責撰寫方案，以及和合作的幾個藝人敲定稿子中廣告詞的部分。
稿子的文件他隻發了一份，其他信息他發了 99+。
我直接一鍵已讀。
晚上他還給我發消息：「姜悅，我喝醉了。」
我叼著牙刷關心道：「吃點頭孢。」
他說：「好吧，其實那天我是騙你的，那個贊助商不是我遠方親戚，是關系比較近的一個親戚。」
我吐掉泡沫，冷笑著回復：「你怎麼不說她是你媽呢？」
衛朝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的？！」
我：「……」
事實上，在發現衛朝上了別人的車之前，我和他已經因為別的事情吵過一架。
我的前男友李琛，就職於同一家公司的不同部門。
那次我和衛朝在公司附近吃飯被他撞上後，第二天他就氣急敗壞地找到我。
「姜悅你瘋了，你敢跟這種人湊在一起，你知道娛樂圈有多亂嗎？說不定人家就是拿你當個解悶兒的玩具——」
我偏頭看著他：「你弄反了，他才是我解悶的玩具。當然，你也一樣。」
結果說完話一轉身，就看到不遠處的衛朝。
他紅著眼圈問我：「你就不能多騙騙我的錢嗎，為什麼要欺騙我的感情？」
我：「？」
「我沒……」
「我不想聽！」
他吼了一聲，但分貝抬得也不是很高，說完轉頭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瞪我，「你都不打算追一下嗎？」
……這個戲精，我隻好深情又焦急地追過去。
外面下著雨，空氣裡好像有朦朧的霧氣。
衛朝在屋檐下停住，轉過身，悶聲悶氣地說：
「你解釋吧，為什麼和他見面，為什麼要拿我當你解悶的玩具？」
我沉默了兩秒，還是決定哄哄他：「沒有，就是為了氣他隨口一說，我是認真和你談戀愛的。」
「有多認真？姜悅，你想和我在一起一輩子嗎？」
我答不上來了。
和衛朝在一起的日子的確很愉快，但我始終沒有想過，我和他會有長久的以後。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相信他會紅，會在脫口秀行業中發光發熱。
我也相信，他大紅大紫的那一天，也是我們該分開的時候。
見我不說話，衛朝盯著我，嚴肅地說：
「我以前發過誓，這輩子隻會談一次戀愛，就是在我遇到人生摯愛的時候。」
後來我們還是和好了。
但沒幾天，就又發生了瑪莎拉蒂事件。
我想著那天雨中衛朝鄭重其事的臉，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怎麼能把謊話說得這麼順其自然。
第二天一早，我走出小區門，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衛朝。
他拉起衛衣帽子，戴著口罩和墨鏡，看上去已經很有藝人的派頭。
見我擦身而過，他很快追了上來，一把抓住我手腕：「我穿成這樣你就認不出我了嗎？」
「……快到半決賽了，你稿子改好了嗎？」
他一把扯下墨鏡，欣喜地看著我：「你關心我的事業，你心裡有我。」
我：「……」
最後我和衛朝在附近一家南京小吃店坐下來，點了一籠雞汁湯包和兩碗鴨血粉絲湯。
他還專門抽了雙新筷子，替我挑出了碗裡的香菜和鴨肝。
就好像我們還沒有分開的時候那樣。
他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我愣怔的目光，不由眼睛一亮：
「姜悅，你也不是真的不喜歡我了是不是？我們不分手了好不好，離開你我都沒有寫段子的素材了。」
就離譜。
我匪夷所思地看著他：「所以你是因為想找素材寫段子，才來找我復合的？」
「當然不是！」他急得差點蹦起來，又紅著臉湊到我耳邊，「因為……那件專門為你買的圍裙，已經好久沒有用武之地了。」
他描述的畫面太過熱切，一下就把我拽回到過去無數個旖旎的早晨。
碗裡鴨血粉絲湯的霧氣撲上來，我的臉和耳根也微微發熱。
但又很快冷靜下來。
「在稿子裡插入品牌方廣告詞的演員，除了你還有夏思思，我也和她對接了，所以看過她寫的那部分。」
我問衛朝：「或許你知道她提到了你，還有你們炒得如火如荼的那個 cp，朝思暮想嗎？」
「但那都是假的！」
衛朝著急地捉住我的手，
「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利用炒 cp 增加名氣，我有信心，隻要我好好寫稿子，不需要任何外在因素，就可以走到總決賽。」
我看著他，他眉眼間的天真執拗，如同一年前我剛認識他時那樣。
可他怎麼就不明白，聚光燈下的人，和生活在塵俗中的普通人，本來就在兩個世界。
我嘆了口氣，強迫自己硬起心腸，從他掌心抽出手。
「衛朝。」我笑了一下，平靜地問，「是不是誰是你的廣告商，你就會來找誰說這種話啊？上次是那個開瑪莎拉蒂的女人，這一次就換成我？」
他整個人僵在那裡，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眼睛裡的光一瞬間黯淡下去。
我強行壓下心中蔓延上來的痛意，繼續說：
「可是你找錯人了，我隻負責修改方案，沒辦法對你的事業提供任何幫助。」
他豁然站起身，把筷子重重地放在碗上，轉頭就走。
我看著他離開，然後低下頭，默不作聲地喝著碗裡的鴨血粉絲湯。
最後一次有人替我挑掉了香菜和鴨肝，總不能浪費吧。
希望你站在一路大紅大紫，成為你最想成為的那種人。
而我也繼續往前走，走我之前規劃好的人生。
我們之間，不必再有交集。
6
我給小橘發消息，約她來我家喝酒。
度數不高的青梅釀，但我喝了大半瓶，還是有了三分醉意。
她撐著腦袋問我：「所以你其實不覺得他上了那輛瑪莎拉蒂，是因為那種原因？」
「一開始想過吧，後來多見過幾次面，就不這麼覺得了。」
小橘驚訝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分手？」
「因為遲早有這麼一天。」
我晃了晃酒瓶，注視著被瓶身折射的光線，
「他現在一隻腳跨進娛樂圈，有節目裡還算熱門的 cp，甚至狂熱的 cp 粉。這是所有人樂見其成的事情，距離隻會越來越遠。」
小橘欲言又止地看著我，好半天才說：
「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顧慮你都可以告訴他，你可以對他提要求。」
我沉默了很久。
「談戀愛是為了快樂，而不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媽。」
這句話，是初戀男友說給我的，我從二十歲一直記到了今天。
後來認識李琛，他也總是說起：
「是，姜悅你在事業上是很有本事，可你覺得你作為女朋友合格嗎？誰家女朋友撒嬌都不會，天天對著男朋友挑毛病的？」
再後來，我就認識了衛朝。
和他戀愛的日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快樂，也因為之前的經驗，我沒有深究過關於他的任何事，並在風波可能出現一點苗頭的時候，就及時踩下了剎車。
我以為我做得很好。
可當衛朝真的不再聯系我的時候，我忽然無比想念他。
那段時間我總是做夢，夢到在一起的這一年，我和他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有天半夜我從夢裡驚醒，抱著膝蓋怔怔地坐了半晌，默默把桌上倒扣過來的相框重新立起來。
那裡面是我跟衛朝的合照，還是幾個月前去某景點玩的時候，別人給拍的。
我終於意識到，我其實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喜歡他。
但也已經晚了。
我已經提了分手，已經把話說絕，我們之間已經到此為止。
也是在這個時候，衛朝忽然上熱搜了。
有人把他那天晚上挽著投資商上車的畫面發了出來，指責他是潛規則上位。
不僅如此，還有那天我和他最後一次見面時坐在小吃店裡的視頻，和我第一次去看他線下演出時說過的話，剪在了一起。
「你的身價是多少？我看我付不付得起。」
「帥哥講脫口秀，有點浪費你那張臉。」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當一個素人的言行被鏡頭無限放大後，是多麼經不起審視。
「這是不是半決賽和決賽贊助的品牌方負責人？話說得好不要臉，真夠浪的。」
「看她的臉就知道，又是個利用職權覬覦年輕帥哥美色的老女人。」
「那也是衛朝把她和另一個伺候爽了，不然哪能一路走到決賽。」
「救命，夏思思快跑，衛朝也太不幹淨了。」
我關了手機，咬著嘴唇壓下心慌。
抬眼望去，周圍有好幾個同事都在偷偷用餘光瞥著我。
總監站在門口叫我：「姜悅，你過來一下。」
會議室的門被合攏，他語重心長地說：
「贊助節目呢，是公司的決策沒錯，但你之前也沒有報備過，你和那邊的藝人還有這一層關系啊。」
我張了張嘴：「我和他是正常戀愛。」
他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