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阮思澄的表情語氣全是失望:“錢納……!!!”
錢納竟真從老東家澎湃公司竊取數據!!!
在離職前,利用權限,登錄數據庫,拷了至少一萬多份雲京一院患者病歷!!!
阮思澄人如墜冰窟,手腳冰涼,指尖發抖,眼前暈暈的腦子麻麻的,心直往下沉,重量仿佛能實體化,牽得她連站在那裡都不太穩。
“我坦白吧。”錢納又對阮思澄說,“我不認識醫院的人。雲京第一醫院、雲京第二醫院、地京人民醫院信息部主任或數據科主任的個人聯系方式我全部都是從澎湃醫療部門的朋友那拿的。我本以為合作起來會很容易,所以一開始被雲京第一醫院拒絕也沒在意,告訴你們了。可是後來……雲京第二醫院、地京人民醫院竟然也都沒成!現在醫療創業公司烏央烏央,人家根本不想接待沒聽過的。而且咱們那CSO說跟以前科室主任關系不好,也不肯牽線搭橋……到了這個時候,難道再去一家一家地跑醫院?求爺爺告奶奶地挖病歷?那得哪年哪月才能開始訓練機器。創業公司,每一分鍾都是錢,在競爭裡,每一分鍾都是命!除了使用離職前從澎湃醫療拿的數據,還有什麼辦法?!我倒覺得,幸虧當時以防萬一把病歷給拷了出來。”
“邵君理就沒資源嗎?”
“邵總是個人投的2000萬,不會用公司正規資源。思澄,我也不想,但現在是一個比誰low的時代。”
阮思澄被氣得不輕:“這是什麼歪理……”
“商場就是不擇手段,”錢納教育阮思澄道,“你才畢業沒有多久,自命清高也很正常……不過大家都是這樣,幹著幹著也就懂了。命都沒了,道德又算……”
“我反對,非常反對。”阮思澄沒功夫聽完CEO錢納的那套準則,“大環境裡別人都low,並不說明我們也得low。作為一家醫療企業,必須注重患者隱私,必須得有醫院授權!你這樣是自掘墳墓!澎湃科技目前為止是沒發現,但它哪天要是調查歷史操作,你和思恆未必可以全身而退!你想一想澎湃醫療的教訓呀!如果這事曝光,患者發現思恆醫療隨意竊取商業情-報,絲毫不管患者隱私,會怎麼看咱們?那些可是一個人的身體數據!醫院也會不敢合作了!”
與發達的歐美國家不同的是,中國醫療系統沒有公共數據,AI醫療各個公司需從醫院獲取病歷,而大醫院會將數據“脫敏”再給合作所公司。所謂脫敏,就是遮掉患者們的身份信息,但事實上這樣也不完全可靠。許多人在呼籲建立公共數據,不過應該還有一段路程要走。
錢納說:“想做大事需要冒險。創業本身就是賭博,一步一步都是賭博。這也不敢、那也不敢,循規蹈矩就能成事?俗話說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再說,我倒認為這件事的風險很小。整個部門都撤並了,澎湃科技沒事兒幹研究我的電腦幹什麼?”
錢納心想:果然,婦人膽小,瞻前顧後原地踏步,確實不易成功,可能也不易成敗,阮思澄並沒有區別。
“不行,絕對不行。”阮思澄也向前兩步,把手撐在辦公桌上,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居高臨下看著錢鈉,“這個真的行不通的。”
錢鈉也是有點煩躁:“我是思恆的CEO,我有事情的決策權。”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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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澄,我是C、E、O。”錢納摘了眼鏡,紅色眼瞳一閃一閃。
兩人爭執半天,錢納說要見人,阮思澄便隻好先從房間退出。
這和升職那次其實不太一樣。雖都是她提供創意、負責核心,但是思恆明顯承載更多感情、更多期望,就像她的孩子,她怕它被毀掉。
想到思恆患者病歷是從澎湃偷出來的,阮思澄是又氣又急又沒辦法,一點水氣再在眼眶聚集、浮現,要落不落。
Shit。
阮思澄挺容易哭的。她理性上並不想哭,可不知道怎麼回事眼淚就老自動出來!
莫名其妙。
害怕讓人察覺什麼,阮思澄推桌子起身,一路走到樓梯間裡,面對牆壁,拼命忍淚。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趕緊恢復正常狀態,想想怎麼死磕錢納——
在阮思澄差點能在牆上戳出一個洞時,右耳廓上忽然間就感受到了一點熱氣,一個磁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怎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還是100個100點。
第13章 衝突(二)
聽到問話,阮思澄的全身一僵——是邵君理。
“邵總……”眼眶有淚,阮思澄不回頭,還在面壁思過,“BOSS已經在辦公室了,您直接進公司就好。”
原來錢納要見的是投資爸爸。
不回頭是有點尷尬,但也真的沒招兒了,阮思澄想:投資爸爸應該沒有興趣也不會管她在幹什麼。
“答非所問。”邵君理說,“第二次問:有事兒?”
倒霉的是,一聽見這句關心,老不聽話的眼淚竟一下子就衝出眼眶,阮思澄的臉頰倏地一涼,眼前水霧一片,牆壁上的斑駁就在當中搖曳。
蒙混過關已行不通,隻能轉身好好說話。
阮思澄把眼淚努力地壓回去,用掌心將臉頰胡亂抹了一把,頓了幾秒,等睫毛風幹,覺得應該不算非常非常狼狽,轉身,叫:“邵總。”
邵君理明顯一愣。
“邵總,有時間嗎?”阮思澄說,“有件事情……我想商量一下。”對“正在哭”這件事情,她沒掩飾、沒道歉,更沒故意示於人前,盡量表現得與平日並無不同。
現在有件重要的事。
阮思澄要打小報告。
此時機會十分難道,畢竟是邵君理主動問的,能甩鍋。
錢鈉剛才說的沒錯,他是思恆的CEO,自己隻能提出建議,卻無法幹預決策。然而,“竊取數據”已經違法,一旦未來東窗事發,錢鈉可能面臨大額賠款甚至牢獄之災,而思恆醫療偷竊眾多患者病歷,也將萬劫不復。她自己是公司股東,邵君理也是公司股東,應該是有知情權的。
不但有知情權,也許還能幹預。她下午查過,《公司法》說了,股東不得直接間接幹預公司的決策及依法開展的生產和經營活動……然而現在違法了呀。
嗯,這樣,在股東會也許可以強迫錢納摒棄數據……
其實都到不了那步。她自己管不了錢納,但邵君理作為爸爸是管得了錢納的,畢竟錢納對他又敬又懼,絕對不會想要得罪。
為保自己這家公司,阮思澄也別無選擇,一狠心,一咬牙:“邵總,目前思恆醫療訓練AI用的患者病歷數據是BOSS錢納從老東家拷出來的。個人覺得這樣不行……”
“嗯?”
“今天,我在檢查兼職醫生初步標記的片子時……”阮思澄將如何發現思恆醫療數據裡有雲京一院患者信息、如何想起某個醫生曾標記到自己看的患者身上、如何質問錢鈉、如何得到回答的事一一說了,末了,帶著期待問邵君理,“邵總,您能否讓錢納別幹這種事情?我是覺得真的不行。”
邵君理問:“錢納真的那樣說了?”
“我一個字都沒記錯……錢納真是犯糊塗了……”阮思澄答,“邵總,有些事情您要願意施壓,錢納怕您撤資肯定就不幹了。我很清楚錢納認為澎湃不會調查他的電腦使用記錄,風險很小,幾乎是零,但是……風險依然還是有啊!盜竊大量患者病歷……到時肯定千夫所指。而且,有些事是不能幹的,一旦幹了,底線就會變低,而且越來越低,CEO的性格會影響到整個公司,CEO什麼樣公司就什麼樣,可是,思恆不能變成那樣子啊……我們必須尊重患者……醫療公司老是覺得醫院醫生就是客戶,我覺得不對,患者才是客戶。如果不真正把患者當回事兒,遲早要出事的。邵總,您……對這件事怎麼想的?您如果也同意這點,就跟錢納好好談談,行嗎……”
若邵君理同意錢納,她可真要懷疑自己。
說到這兒,她一個沒憋住,眼淚又在眼眶裡滾。
阮思澄忙揚起腦袋,盯著上層的樓梯口,讓淚千萬別掉出來。
一段時間以後,未果,阮思澄偏過頭,破罐破摔。
丟人。
她的臉頰沒有扭曲,沒有痛苦,表情十分木然,然而眼淚順著鼻梁不間斷地往下淌著,在下巴處匯聚,珠子一般掉落,將樓梯間的水泥地給洇湿了小小一塊。眼睛仿佛連著一個漏了口的清澈湖泊,水一直漫出,擋都擋不住。
邵君理沒說話。
不得不說,一大美女對自己哭,視覺效果相當驚人,而且,這還是個一直以來比誰都要進取、比誰都要積極、比誰都要拼搏的大美女。
最近,看著工作進度,他能推測出來對方有多努力。“腦部急診”圖像識別這個部分迅速推進,是整個項目當中最先開始訓練AI機器的。
現在……她在恐懼自己心血再次毀於一旦嗎?
邵君理說:“阮。”
“……嗯?”阮思澄沒糾正稱呼。
邵君理一動胳膊,抬起左手,輕輕覆在阮思澄的眼睛上面。
阮思澄身體僵直,瞬間就不敢動了。
邵君理的手掌溫熱、手指修長,她甚至能看得到掌心紋路、能嗅得到清新氣息。
“好了,別哭,”邵君理的低沉聲音再次響起,“出現問題,解決就好,隻用理性別用感情。阮思澄……當創業者,你的心要變得冷硬,你這樣以後會很辛苦。”
阮思澄的飽滿紅唇一顫、微啟:“邵總……”
邵君理沒移開手掌,感覺掌心、手指已經湿了,對方長長的眼睫毛在他手中扇動、搔刮,讓他心尖也痒痒的。
因為眼被遮住,邵君理隻能看到對方的鼻尖、嘴唇。現在,因為試圖止住眼淚,嘴唇微張,正在努力深呼吸著,熱氣一出一進。
知道阮思澄現在看不見他,邵君理放肆地向下看了兩眼。女孩胸膛努力起伏、正在平復情緒,兩條長腿筆直筆直,站姿非常得體,還在維持尊嚴。
“邵總,”阮思澄說,“我自己……”
“不要說話,”邵君理道,“先別哭了。”
“嗯……”
大約一分鍾後,阮思澄的呼吸終於變得順暢,又對邵君理說:“已經好了……沒再哭了,謝謝您。”
“嗯。”邵君理將左手拿開,又仔細看阮思澄。果然,眼眶發紅,帶著水氣,但是眼淚已經不再湧了。
“邵總,”阮思澄問,“您好像也創業過吧?”
“對。”
“您說,“當創業者,你的心要變得冷硬”……您做到了嗎?”
“我嗎,”邵君理很難得地講這麼多話,“我也沒有完全做到,但最後終於做到99%了。”
“那個時候您多少歲?”
“博一,22。”
阮思澄小聲說:“您真厲害。”
“你也會的。”
“……”她不知道。
“行了,回歸正題。”邵君理說,“其實錢納不隻這一件事。”
阮思澄:“啊?”
“公司的COO,劉洋,每個月都貪一點兒。不多,四五萬塊。管財務的劉明濤一直覺得不太對勁,因為發-票上的數字和她知道的不一樣。她跟錢納說了,對方不置可否……那天我看賬時問劉明濤你們公司聚餐吃了什麼一頓花6000,她的表情微妙,再一逼,就說出來了。”